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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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方鳳笙趕的時間湊巧,正好是紹興會館每三月一次的講學。

    此講學為會館所辦,由當地紹興籍德高望重之人主持,不論新人老人皆可參加,共同交流,互通有無。

    其實說白了,也就是大家互相學習經驗,順便交流下彼此的感情,與各種小道消息。

    這種交流也分檔次,像方鳳笙這種無名的新進後輩,也就是在外麵聽聽熱鬧,和與自己差不多級別的交流,往上就是按幕主官銜品級劃分了,以她目前還到不了那種層次。

    總而言之,連著多日會館裏都十分熱鬧。

    方鳳笙是個生麵孔,但她為人謙虛有禮,勤學好問,十分活躍,再加上那口正宗的紹興當地話,讓會館裏的人都視他為末學新進。也不過兩三日時間,紹興籍師爺幫的人就都知道會館裏來了個新人,雖好出風頭,但確實有才,想必日後前程不小。

    這消息侯斐也知道了,他還知道了此人的名字,方鳳甫。

    ……

    “晚輩受教了。”鳳笙一麵說著,長揖為禮。

    立於他麵前的老者擺擺手:“算不得什麽。”

    這時,一名身穿藍色衣袍,帶瓜皮小帽的小廝走過來。

    “方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鳳笙對老者點點頭,隨這小廝去了一旁:“不知有何事?”

    “我家老爺請公子去一趟。”

    “不知你家老爺是——”

    “我家老爺乃是府台大人的師爺,侯師爺。”

    ……

    看得出侯師爺在揚州知府衙門裏的臉麵很大,隻憑這青衣小廝引領,方鳳笙竟暢通無阻地進了知府衙門的二堂所在區域。

    這裏乃是府衙中重要辦公場所,除過二堂‘退思堂’外,左右各有書簡房,招稿房、會客處、簽判所等。侯師爺在右西側有一處小跨院,作為其在此處的辦公之地。

    府衙的布設自是不必說,充滿了大氣和威嚴。

    方鳳笙被引進小跨院中,還未進正廳大門,就看見一名老者背著身站在堂中。

    此人正是侯斐。

    和方彥有八拜之交,曾作為方鳳笙的先生,教導過她半載。

    似乎感覺有人進來,侯斐轉過身。

    他約莫四十多歲的樣子,麵容消瘦,留著三綹美須,眉間可見陰鬱之色。

    “你來了?”

    不知何時,小廝已退下,並關上門,堂中隻有他二人。

    細碎的陽光透過槅門的窗格灑射進來,在地上投下一個個的光圈,旋轉著微小的灰塵。

    鳳笙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若是換做以前,她定然滿心歡喜上前換道一聲侯叔叔,或者先生,可現在卻——

    “我猜到你要來,遲早要來,沒想到真來了。坐吧。”

    侯斐在太師椅上坐下,鳳笙躊躇一下,在末端擇了一座。

    “你是因阿禹說我對他閉門不見,才會來揚州不找我,反而去了紹興會館?”

    鳳笙看了對方一眼,點頭:“是。”

    “你覺得我是怕被你爹連累,所以才閉門不見?”

    “是。”

    “你去紹興會館,大出風頭,是為了引出我?”

    “是。”

    這連著的三個是,讓鳳笙目光漸漸變了,也許之前還有躊躇,此時卻變成了清亮的坦然直視。

    為什麽?

    她眼中訴說的都是這句。

    也許旁人獨善其身,鳳笙可以理解,唯獨侯斐,她不能。

    侯斐與方彥相交幾十年,兩家乃是八拜之交,又從小一起長大。二人能一為揚州知府佐幕,一為鹽運使佐幕,離不開彼此的扶持。尤其侯斐還是方鳳笙最...親近的叔叔、長者、先生,所以她不能理解。

    一聲苦笑,侯斐口中滿是苦澀:“太快了,太急了,急得讓我措手不及,快得讓我膽寒。”

    “你是說我爹出事?”

    侯斐長歎一聲,站了起來:“作為一地的府衙官署都不知,可偏偏就在我們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堂堂正三品兩淮鹽運使的官署、宅房俱被查抄,我曾問過杜大人,大人說,莫問,莫看,莫聽,莫言。”

    “這一切都讓我膽寒,所以阿禹找上門來,我並未出麵。我知道你定會心中生怨,怨就怨吧,但有一言我想說——”他看向鳳笙,目光深沉:“回去吧,不要去查,不要去沾染那些事情,你爹就你這麽一個女兒,我不想看著你失了性命。”

    “就因我爹就我這麽一個女兒,我才不能坐視不管。”

    “那你能做什麽?鳳笙你確實聰明才智不輸男兒,如若你是個男兒身,想必成就比起我跟你爹也不小。可哪怕你真是男兒身,你登科及第光宗耀祖,但你對抗不了那一切,那一切的存在是也許窮極我們一生,都無法觸及的存在。”

    “侯叔,你知道什麽?”

    侯斐搖了搖頭,在椅子上坐下,雙手扶膝,目光茫然。

    “我不知道什麽,我隻感覺這是一尊無法動搖的龐然大物。與之相比,我們就是螻蟻,頃刻就會粉身碎骨。”

    堂上安靜下來,一種讓人透不過氣來的凝滯。

    侯斐直起腰,對鳳笙笑了笑:“好了,你回去吧,回紹興。你既已出嫁,就該好好的過你的日子,想必你爹也不願你摻和這些。”

    “侯叔,我和離了。”

    “你——”

    “不管如何,哪怕窮盡我一生,我也會替我爹翻案,讓他沉冤得雪,將始作俑者的罪惡公之於眾,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

    “你啊!真是個癡兒!”

    *

    侯斐沒辦法說服方鳳笙,且他的公務也繁忙,就將鳳笙送了出去。

    “不管如何,還是謝謝侯叔的警醒。”

    侯斐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鳳笙轉身離開,卻在邁出步子的同時,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下意識又轉過身。

    那人一身半舊的青袍,身後跟了個書童,剛從二堂西側會客廳出來,正被人引著往外走。

    “怎麽了?”侯斐疑惑問。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但也就轉個身,竟然忘了想說什麽。”鳳笙有點窘的說道,讓侯斐想起她年幼頑皮時的樣子,忍不住也露出一個笑容。

    鳳笙用眼角餘光看了看,見對方已經走遠了,才好奇地問道:“我見此人衣著陳舊,沒想到也能成為府台座上賓。”

    “此人乃是泰州新上任的知縣,又是杜大人的同門,與杜大人同一座師。別看此人貌不其揚,實則當年也是探花之才。”

    鳳笙掩住眼中的震驚,似是不在意地點點頭:“侯叔,那我先走了。”

    “我讓人送你。”

    ……

    鳳笙走出府衙,心緒依舊無法平靜。

    以至於迎麵走來數人,她竟毫無所察。

    “等等。”

    一個低沉的聲音徒然響起,鳳笙下意識抬起頭,那張麵無表情的俊臉,毫無預警撞入她的眼簾。

    深藍色暗紋錦袍,腰束同色鑲玉錦帶,身材挺拔頎長。一手負於身後,一手虛端在前,修長的大掌,骨節如玉,戴著個花紋繁複的嵌藍寶戒指。

    那隻大掌伸了過來,像上次那樣撚起她的下巴,狹長的眼眸半眯:“你——”

    鳳笙忙擋開了去:“這位公子,你這是做甚?光天化日之下,你竟做出如此孟浪之舉,實在是有辱斯文!”

    她言語激憤,目含...憤怒,似乎受了很大的侮辱。

    宗鉞目光在她身上掃過一圈,落在她微微凸起的喉結上。

    認錯人了?

    他收回目光,轉身往前走。

    “哎,你怎麽就走了,你這人侮辱了人,連聲道歉都沒有?”

    方鳳笙跳著腳罵,而後以極快的速度,奔至禹叔所駕的馬車,爬上去,催促他快走。

    “公子,發生了什麽事?”

    “禹叔,先走,快走!”

    ……

    德旺當然沒忽略剛才那個書生的樣貌。

    倒是像了七分,可到底不是,人家是個男的。

    因著宗鉞沒說話,他也嚇得不敢說話,亦步亦趨地跟在旁邊。

    宗鉞突然停住腳步,腦中的記憶定格在藍衫書生低垂大袖中的那抹紅色上,薄唇緊抿,滿身冰寒之氣四溢。

    “去追,把那人追回來!”

    他又被耍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侯斐是想保護鳳笙,才會閉門不見禹叔。可惜還是來了。

    跟編輯商量了下,本文將於明天正式入v,是時有萬字更新掉落,還請大家多多支持啊。入v後,應該是雙更起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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