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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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真好。”
明白俊欣慰地拍拍手。“來,拿著。”
明白筠伸出手,接過一塊玉佩。玉佩上方金碧輝煌,下方透藍若碧海藍天,仿佛是旭日東升,又似晚霞火燒。
“這是……天澤玉?”天澤玉,顧名思義,有如天地萬象,必是至少上萬年的靈玉,汲取天地精華方可形成,大多與土地、花草顏色相近,這呈天色的更是萬中無一的珍品。修行者佩戴此玉,必能在修煉時事半功倍;常人佩戴此玉,也能延年益壽,萬病不近。
“是啊,連城旭的。”明白俊漫不經心道。
明白筠手一抖,險些把玉給摔了:“那你給我?”
“這是你倆的定親之物,剛剛那幫人傻傻地拿著庚帖就走人,噗,現在想想都好笑。”明白俊的唇角止不住地向上勾起,比起當初在九難山所在的天雲最大的府州君策府州,少了幾分清雅高潔,卻多了肆意瀟灑。
明白筠掂了掂手中的珍貴之物,不情不願道:“讓我送去啊?還不如私吞了呢。”
明白俊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道:“那你舍得讓我一個行走不便的人去那片危險的地方?再加上清雅如羽之姿,唉,這一走,恐怕是回不來了。”
“行行行,我去!”明白筠自小與哥哥感情好,最見不得明白俊拿自己腿說事。
臨行前,明白筠把一大把的移形符與傳送陣塞入明白俊手中,千叮萬囑:“這些可算得上我們身家性命,你可藏好了,不要被人看見。吃飯的事我同左出巷子那家來福酒樓的老板娘說好了,每天送一頓,你開門記得用繩子拉,不是老板娘你就不要露臉,手裏還要攥著一張符,有問題就走……”
“得得得,不要擔心了,我還照顧不好自己麽?倒是你……”明白俊欲言又止。
“我好歹活蹦亂跳的,打不過還跑不過麽?”明白筠安慰道。
“也是,又不是走過去……但落地也不要太近,畢竟這些移形換位的東西,尤其是長距離的,也不是人人都有。”明白俊拉著明白筠的手,沉默一會兒又道,“前些陣子,大安縣城一戶人家托鏢局運財物,鏢局見財起意,便殺了隨行的人,謊稱被劫。十日雷動不至,便知規則已全無。”
“哥哥,知道的真多。”
“知道的多可不是好事,總會擔驚受怕。”明白俊又笑起來,卻少了明朗,“你少時喜歡打抱不平,遇事心如明鏡,總要說出來。要保護自己,不說比說了好,有能力比沒能力好,可人外有人,修行無盡,真正的大能大多心地善良,但並不意味著永遠如此。沒有誘惑,是看不到人性的。但若有一日你能守一方安定,千萬不要想著守住別人的眼睛,看不到這世間險惡與明麗的人,永遠是最危險的。不僅他們自己危險,對你而言,也是危險的……”
“哥——”明白筠勉強笑著,打斷明白俊的話,“再說下去,是不是就要變成,你不在的日子我要好好照顧自己?我又不遠行,頂多一天,看,行李都沒帶。”
明白俊溫文爾雅地笑了笑,放開牽著白筠的手,搖著輪椅轉身:“是我多慮了,記得,明家當日所求便是。”
“哥……”明白筠看著白俊向屋內走去,手邊的繩子一拉,門轟然關上。仿佛,再不見。
明白筠咬了咬唇,忽然喊道:“哥!我盡早回來,你在家等我!聽到沒——”
門內傳來輕小的聲音,似是“嗯”,又像是“嗬”。
明白筠扶著門,指尖蒼白不安,仿佛馬上就要推開,卻是猶豫了好久,轉身扯碎了符。
明白俊坐在院中,仰起頭,卻見烈陽高照,不得不眯起眼,抬起手遮擋。細碎的陽光漏過指縫,纖長如玉、節骨分明的手在陽光下,亦被染上那溫暖的色澤,金色灼灼,虛實晃晃,長影曳曳。
“影子,來時,去時……”
小築空空,有人呢喃。
“小姐可有拜帖?”明白筠一到連城府門口,便被守衛攔下。
“閑雜人不得入內。”那守衛又強調了一遍。
“我是明府大小姐,特來歸還當初定親的信物。”明白筠不卑不亢地站在門前,坦然地望向兩個守衛。
兩守衛互望一眼,隻覺得眼前自稱明家大小姐的人毫無修為,便放心地傳聲:“明家不早搬走了?”
“而且聽說已經去退過婚了。”
“那麽說這人還不知道,傻傻上門來行騙?”
“不過明家小姐好像也不會修行。”
……
明白筠雖不見二人說話,卻總覺得二人含糊其辭地想搪塞她,又急著回去見哥哥,不由蹙眉:“麻煩通報一聲。”
守衛隻覺得她是蹭上門的窮親戚,不耐煩道:“先等著,家主在會見重要人物呢!”
“你!”明白筠越發不耐,本想拿出天澤玉作證,但轉念一想,若守衛貪了這玉,她更加無處說去。原本隻想著快些交還了玉就回去,哪知進門就受了刁難。名門沒落尚且如此,更何況神的離去呢?明白筠的手微微攥緊。
“這是怎麽了?”背後傳來好聽的聲音,恍若高山之泉汩汩而流,靜謐清幽。
“見過阮大小姐、二少爺。”
聽聞,明白筠不由轉過身,隻見身後的美人眉如遠山黛,眸似九天月,白皙的臉龐暈出薔薇秀色。櫻唇不語而微啟,著一身翠色水衫,活脫脫一朵待摘的解語花。
她身後是連城家的二少爺,連城浩。連城家長子連城鈺,長女連城月,二少爺連城浩。而三少爺,也就是連城少主——連城旭。還有一個幺女連城柔,在幾大家族中算得上後宅清明,這也是明白俊為何說連城家還不錯——當然,也是客氣之語。不過可惜的是,明白筠一個都沒見過。
“這位是?”阮容溫柔地問道。
“明白筠。”明白筠視線不由飄向連城浩,想來阮容是客,再怎麽尊貴,在他人家門口逮住別人家的客人就問……連城浩再怎麽也會心裏不高興吧?
卻見連城浩隻是目光閃了閃,隨即開口問道:“明大小姐?”
“如今已不是什麽大小姐了。”明白筠大方得體地微微一笑,“我今日來,是來歸還當初的定親之物的。”說罷取出天澤玉。
阮容好奇地望向天澤玉,道:“原來當日兩家定親所用的竟是天澤玉,果然充滿靈氣,剛才我竟沒發覺……”她猛地止住,衝明白筠歉意地笑笑,繼續道:“想來是連城家靈氣太盛,掩蓋了……歸根到底還是我學藝不精。”
“不礙事,這種隔絕靈氣的小布縷還是有的,也就遮擋一下天澤玉這種小物什……”明白筠醞釀了一下,慘淡地笑笑,“到底不比當初。”口頭掩飾有什麽用?不還是告訴了連城家明家還有底蘊,好在連城浩早就架起了掩人耳目的屏障。
連城浩手指微動,最後推拒道:“發生了這樣的大事,連城家自顧不暇,沒能幫上明家實在是心有愧疚,那日是我族長老無理,這玉便做歉禮,無論如何是不能歸還了的。”
說話間,連城浩牽了一縷引子附在玉上。
明白筠暗暗蹙眉,她雖看見這局,卻不知該如何破解。若解了,連城家必會找上門來,到時又得好一番設局;若不解,始終是障礙,尤其是哥哥曾問過的話……
不……不對,她是……怎麽看見這縷引子的?她本就不曾修煉!
明白筠驚出一身冷汗,竟有些站不穩,玉都險些摔了出去,連城浩一手扶住,卻見明白筠一臉驚慌失措,一手捂著心口。
“明大小姐?”
“無……無礙。”她哪能說出口她突然有了輕玄的感知,況且如果連城浩已是洞明,她豈不是能有洞明的感知?而且那麽突然,再加上哥哥的話,總覺得……不安。
阮容不解地伸手扶過明白筠,心中急切地想知道原因,卻隻能微笑。
“我……我想回去看看。”明白筠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懼與恐慌,站直身子,推開阮容扶著她的手,強自鎮靜道,“打擾了,就此告別。”
說罷不給二人挽留機會,迅速撕開轉移符。阮容看了連城浩一眼,見他點點頭,忙道:“白筠你等等我吧,我同你一起去,也好幫個忙。”
入眼是熟悉的道路,道路盡頭的明家小築前立著一個人。藍衣白鬥篷,雖色彩簡單,也沒有什麽花紋,但在風中的自然之感與光澤,一見便不是凡物。而那棱角分明的側臉,正凝視著眼前的小築。手中或腰間似乎還有一把仙光盈溢的劍,劍上帶著分明的殺氣,仿佛剛剛出過鞘,沾過血。
似乎是感受到明白筠的出現,他冷冷地轉頭看了一眼,然後瞬間消失。
“站住!”明白筠隻是衝了兩步,便蒼白著臉停了下來。沒用的,人已經不見了。
阮容剛剛出現在明白筠身後,便見白筠忽然撲了上來,緊緊地攥住她的袖子,雙目泛紅。“你能追著我來,是不是也能追著剛才那人?”
未等阮容回答,白筠便拖著她前行:“就在那裏,我知道在那裏不見的!你快找,快找啊!快啊!”明白筠的眼中泛著水光,卻始終沒有流下淚來。阮容突然覺得有些悲戚,神離開後,最受打擊的從來不是那些“誠惶誠恐”最準備的人,不是普通人,也不是阮家。
明家盛時,隻習大祈願術,甚至自成一類。他人皆道明家仗著神的庇護,對普通修煉之法不屑一顧,太過傲氣。表麵上尊著敬著,心底卻總有些盼著明家被神遺棄,零落塵埃。可是同為神所眷顧的阮家知道,明家是把一切都交與了神,隻習大祈願術,是明家對神無上的敬意。不像阮家,得神眷顧,卻又時時念著神遺棄後該如何,得隴望蜀。如今雖心有竊喜,更多的是落寞。
隱居,因為本來就隻是窺得天機,當不得在明家門前班門弄斧;出世,少不了幾分看明家如何應對的想法,卻是不得不想辦法依附於大家族;不出世,等到世道混亂,又該如何?誰知道呢,一步錯,步步錯。
可是,她心有不甘。
阮容望向明白筠,無奈地輕輕拍著她緊攥著的手。她來時隻聽見明白筠怒喝一聲,並未感到他人存在,這就說明那人修為在她之上。莫說尋不到,就是能尋到,她也是不會冒這個險的。更何況,明白筠尚未進入家中看過,未免武斷了些。
“白筠,你先不要慌亂,你不還沒進去過嗎?說不準對方隻是路過。”她溫柔地勸慰道。
“對,對……”明白筠似是失了魂,依舊不肯放手,卻漸漸平靜下來,拉著阮容向小築走去。
明白筠知道自己剛才失態了,以阮容的修為,自然趕不上剛才那人。但也幸好失態了,自己的異常並未被發現,更何況,說不準哥哥在睡覺呢……
“哥!”明白筠強堆笑容,拉著阮容的手,推開小築那扇根本沒什麽阻擋力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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