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城旭終於知道為什麽師父在嚐盡人間冷暖後，還會因為明家的一次出手而願意袒護下明白筠；為什麽這世人一麵覬覦著明家的能力，又一麵警惕著；為什麽明家敗落後各大世家不是群起攻之，而是拚命幫著留下血脈，又不惜通過害死幾個明家人來掌控他們。

    這種祈願的力量說不上強，但真的，仿佛明家是世界上唯一最接近神的存在，別無二者。這或許也是明家為什麽在百年前就不在頻繁出現在人們眼前。百年，足以讓大多數人遺忘這種，接近神術的存在。

    祈畢，明白筠一臉正色地走向連城旭，隻是她尚未開口，連城旭便抓住她的手：“記住，以後能不用便不用，見到過的人能殺就殺。”

    “那……你呢？”

    “你殺不了我。”明白筠升起的那麽一股感動就被這樣掐死在了源頭。

    連城旭恍若未覺，繼續道：“殺不死就來找我和師父，我們替你解決。”

    明白筠沉默了一下，雖然前一刻還在想怎麽毒啞連城旭，下一刻就揚起了笑臉：“好，那就有勞師兄了。”

    “……不是我說，你笑得實在有些陰險。”

    嗬嗬。剛才就不應該先來找這個人的。跟顏凡混久了能是什麽好人？本小姐笑得那麽真摯善良……明白筠默默地用成千上萬個字眼誇了自己一番，然後開始在龐澄身邊畫符。

    期間連城旭使了幻術遮住了龐澄的眼，還打退了幾次妖獸的進攻，不過這都是明白筠所不知道的。她更加不知道，當符畫完之後，諸多惡意都將退避其身，否則以她現在的身體，也不可能在為連城旭畫符時擋住諸多攻擊。

    “這……這是？果然是連城有新陽，我還以為我已經逃出來了呢！”龐澄被撤去幻術後大為吃驚。

    明白筠擦了一下頭上的汗：“是我救的。”

    連城旭微微蹙眉，看向龐澄反應。

    “真的嗎？”龐澄有些驚訝，不過驚訝稍縱即逝，倒是讓明白筠有些吃驚。隨即龐澄解開了她的疑惑：

    “這位師姐原來是符師啊！居然能在身外凝出金光，我原先還以為……以為是個師妹呢！”他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金光？明白筠不由瞟了瞟自己，沒有呀？難道是詐我？

    “你看不到嗎？”連城旭走過來，擋住龐澄視線，輕聲問道。

    “唔……完全看不到……是不是我實力太低了？”

    “應該不是。”連城旭一時也無法解釋，更沒有時間解釋，“你還有精力畫一個更大的符嗎？”

    “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麽我有些累。”

    “那我們快出去，你的符力還能支撐這些光多久？”

    “符……符力？”那是什麽……明白筠覺得自己又累又餓，無法思考。

    連城旭微微歎了口氣，一把撈起明白筠和龐澄，飛步上劍：“若是感覺支撐不住，符力注入我這裏，我帶你們飛出去。”

    似是妖獸聽聞，黑霧紛紛擠壓而來，企圖衝破符力的防護。

    沒有了黑霧的迷惑，連城旭覺得神魂皆清，不過幾息便衝出了無妄崖。他回首斬出一招，卻見那黑影凝作獸狀企圖追趕過來，大約也是看出了明白筠的不支。

    幾次前來，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

    連城旭果斷碾碎傳音符：“諸弟子聽令，秘境出現異獸，速速離開——”傳聲整個秘境後，連城旭才突然想起明白筠手中應該有一份當初初入門時弟子的傳送符……

    “師……師兄，師姐好像昏過去了。”龐澄戰戰兢兢道。

    連城旭啞然，再看自己，果然滿身金光。

    未等龐澄拿出自己門派的令牌，連城旭一把抓起他飛速向出口駛去。

    “啪！”

    “啊——痛死我了！”出了秘境後連城旭迅速轉移至四季穀，不過幾個眨眼間，明白筠不知所蹤，而龐澄則被摔在地上。

    “師兄你……你……”

    “誰派你來的，來做什麽？”

    話音被連城旭掐斷，龐澄偷偷捏碎傳送符，卻並無用途。

    “四季穀空間封鎖，沒用的。”

    連城旭的劍尖已經抵在了龐澄喉嚨，眼中泛起寒芒。

    “我看你之前裝的挺像，現在莫不是也是裝的？”

    龐澄微微顫抖的身子有些不敢動，卻又忍不住顫抖。眼前的人畢竟是顏季子的弟子，多年前便已洞明，如今的修為……誰又知道呢？方才那妖獸擅長幻術，連城旭又沒多加防備，這才入了套。但誰知道他若殺出來不是時間問題呢？

    現在他鋒芒畢露，渾身充滿戒備與殺意，這才顯出“連城新陽”的威懾感。

    “我不知道……師兄你……”

    劍芒又逼近了一分，“救你的是誰？”

    “剛才那位師姐……”龐澄整張臉都是慘白慘白的。

    “啊！”劍尚未近身，劍芒已經割破頸部，鮮血一下子淌了下來。

    “我不喜歡廢話。”

    “是……是明師姐。”這個姓，就可以代表一切。

    雖然依然害怕，龐澄的拳頭緊緊握起，強行停下了顫栗。他仰起頭，眼眶有些發紅：

    “你今日殺了我也罷，我來找明大小姐的時候，就已料到可能會被世家弟子滅口！若求不來幫助回去也不過……”

    “啪！”門被一下子推開，一個人影撞了進來，“叫我？”

    連城旭冷冷地回頭，隻見明白筠刷白著臉，歪歪扭扭地靠在門口，精神倒是比之前好上了幾分。

    “沒有。”

    “哦。”明白筠正要轉身，餘光瞥見屋裏的情形，猶豫了一下又挪了進來。

    “那什麽，左右也就我那點事吧。我作為當事人還是要聽一下的。”明白筠拖了條凳子坐在一旁，一邊調息一邊聽他們說話。連城旭見狀也沒有阻止，隻是加在龐澄身上的威壓又重了幾分。

    “說。”

    龐澄見明白筠出現後，瞬間如回光返照般，就算被壓製著，頭也不停往明白筠方向看去：“師姐，師姐可知如何與神溝通？神到底有沒有欲望？神有沒有好壞之分？”

    明白筠沒有回答。事實上，她腦海中對神的那點印象，大多來自於書卷以及哥哥的口述，而她自己事實上並沒有那麽了解。溝通不過妄言，數代人之前大約某位大能曾經達到過這種境界，卻也無所記載。至於神自身……她更傾向於是“無情無義”的——畢竟此境非他們所造，能照拂一下已是極限，想要悉心教導，分辨因果善惡黑白，怎麽可能？

    普通人眼中的神是守住命的神，強者眼中的神是遙不可及的造詣。對於更多人而言，神就是萬能的公平的。其實哪有什麽萬能公平，把自己托付於他人，便是一種對自己的糟蹋。從這個角度而言，神不曾糟蹋天雲的人們，但相對的，神不會管天雲的瑣碎小事。這也就是為什麽天雲不再發生自我毀滅的大事，路卻越走越歪。

    無可懲戒，卻讓人惡心。

    龐澄見她不回答，有些落寞：“其實，說起來，或許是我要求太高了。我也不知道，我覺得這種人真惡心，可是她的背後是神！或者神也覺得這種事算不得什麽吧……”

    “直說。”連城旭慢慢地吐出兩個字，驚得龐澄一個哆嗦，忙一連串吐露了出來：

    “是這樣的，我和風鏡，就是風小侯爺是朋友，嗯……我是那他當兄弟的，你們大概沒聽過，他在我們那……呃，就是他天賦好，長的也好，然後……然後……”他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玉瓊島掌門親傳二弟子的女兒看中了他，說是要他與她雙修！本是你情我願的事，她居然想強取豪奪！風鏡拒絕幾次不成，她便想出了陰招！風鏡豈能中招，那賤……”

    “咳！”明白筠清了清嗓子。

    “……那女人偷雞不成蝕把米，修為倒退。我原以為因果報應，卻沒想到那女的她媽，就是那二弟子居然直接出手廢了風鏡，還封了他的經脈，要把他送到自己女兒洞府做爐鼎！”

    “這還不算，我打聽過，之前她相中過不少男子，說是雙修，但自己天賦低，都是做了爐鼎才堆成現在的天賦的！令安錦直接找上掌門，嗬，原來都是一夥的！那女的還是掌門的女兒呢！要不是掌門壓著，我們怎麽會不知道那是這麽個地方？她媽也是，整天纏著令安錦師父，要不是那是老頭的大弟子，需繼承掌門之位，估計也……哼！”

    龐澄越說越憤憤不平，最後氣的隻能哼了一聲。

    明白筠之前還聽的好好的，越到後麵就變成了女的、老頭、她媽……不過大意她還是聽清了，雖然早有準備，卻依然心中有些難受。天之驕子，入了修仙一途，也不過權勢之下的踏石。神威尚在時顏凡便見了便諸多遭汙，神威一逝，竟是毫無顧忌，甚至不會有人功利地想到，這些天驕之子對於天雲的未來而言多麽重要？那片黑暗的世道仿佛又要重臨。

    “噗——咳咳。”大約是氣急攻心，明白筠竟突然嘔出一口血。

    “明……師妹？”連城旭亦是未曾料到，“先回去，我問清楚再告訴你！”

    明白筠搖了搖頭：“無礙。”那一口血，仿佛衝破了諸多牽絆，她的心思從未如此清晰。

    “龐澄，這與你找我有什麽幹係？”

    龐澄正目瞪口呆，猝不及防被拋來一個問題：“呃，就是之前說的，玉瓊島背後的，據說是神。我問過風鏡，通神術最強的是九難明家，但聽聞明家沒落，便想著若你幫不了我，也可去找阮家。”

    “沒那麽多講究。”不可能還有神的，就算有，也不會是當初動輒創滅世界的神。“不過是件草菅人命的糟粕事。”

    明白筠看向連城旭：“師兄，諸神避世，神令不靈，可否與我去一趟京都會會那玉瓊島？”

    神令不靈，則殺伐無咎。

    連城旭攤著臉，心思不顯。

    明白筠笑著彈了彈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說起來，我也算以我血算了一卦，可是大吉呐。”

    －－－－－－題外話－－－－－－

    明白筠：“看！大吉！”

    連城旭：都說了先休息，現在腦不好了吧。

    龐澄：嗯……感覺阮容姐姐會比較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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