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了師父。”

    “我大概也還是一個孤兒。”

    “寄人籬下，是不是都命途多舛？”

    “讓人失蹤的辦法千千萬萬，其實也不過兩個，生和死。”

    神隱年三年，無名門與各大門派家族派出諸多弟子長老前往各地維持秩序。與其說維持秩序，不如說占領地盤。當初大家大族、大門大派都是不擇手段之人。安逸的日子過久了，有些磨滅了殺意，有些壓抑了一掌天下的鬥意。

    誰不想成為最強者呢？有時候這個問題想久了，好像也就無可厚非了。

    “連煦，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個時間點。我的推演並沒有錯。”

    “那你知道是誰嗎？誰能，殺死師父呢？”

    “不能輕舉妄動……我們離開無名門吧。”

    神隱五年，無名門圍殺。沒有人知道圍殺的是誰，也就沒有了後續。

    黝黑的小山洞裏，微弱的火光輕輕跳躍。明白筠雖知符術隻是明家大祈願術中微不足道的分支，卻在她身上隱隱約約成為了她的主術。也是沒有辦法，那位前輩也說了，若不是因為入門遲又天賦不夠，也不會去習得符願的。

    被無名門圍殺的人就躺在山洞裏，身上劃滿了符咒，正悠悠轉醒。

    連煦最後的印象就是被傷及要害後摔下了懸崖，崖底似乎金光四起，然後他就沒了印象。

    “明……白筠？”

    “嗯？”明白筠盤著腿不知在幹些什麽，聽到連煦的聲音這才睜開眼，“你幹了什麽他們居然要圍殺你？我跑出來那麽久都沒被人追過。”

    連煦的嗓子有些幹澀：“那人……在門派。”

    明白筠反應了一下，才摩挲著下巴：“這不可能啊。門派中還能有人境界更高？”她不怎麽提起那個名字，大概是因為，提起了還是要難過的。算出顏季子大限的時候她都沒有那麽難過，畢竟顏季子當初錯過了修行的最好時機，還能修煉到這種境界，到底與別人還是有了差距的。更何況若是他的修為能更進一步，便不會被大限所限……

    他倆跟他出去的時候還覺得要好好對待老人，至少要等顏季子修為更進一步，於是就任由他嫌棄，搞得顏季子後來都用怪怪的眼神看他們：“你們倆是不是憋著欺師滅祖呐？嘖嘖嘖。”

    現在想想都好笑。

    忽然就走了，連要去閉關這麽一句話都沒留下。

    等他們回到四季穀，顏凡就躺在那一處因為明白筠修煉所以草木格外旺盛的地方睡著了。連身畔縈繞的雲霧都散去，露出那張雌雄莫辨的臉，與曾經他自己的敘述比起來，大概又更加顛倒眾生了幾分。他躺在那裏的樣子，就好像知道自己的大限已到，不欲死在外麵，便來到了隻有他們三個來得了的地方。

    可是，時間不對。

    明白筠隻能借助計算算出顏凡的大限，但不能預見。

    可是像顏凡這樣的人，會在自己大限將至之前不讓他倆哭上一場就走嗎？明白筠不確定。如果不是仙逝，那麽四季穀還是原本那個清幽的四季穀嗎？

    “是……誰？”

    “我不確定。不過，就在穀內。”

    明白筠指關節攥得有些泛白：“你怎麽查到的？”

    “很簡單……”

    “我殺的呀。”

    “噗——”明白俊猛地咳出一口血。

    站在他身旁守著他的笙玨忙走過來查探：“怎麽了？你不是說你妹妹自己願意進入的嗎？”

    “被人打斷了。”明白俊擦了擦嘴角，“大概此次推演是有人拜托她的，我忘了算。”他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也不知她看到是誰了沒……是我修為淺薄。”

    “你不是算到她會離開無名門嗎？那時再找她來，我替你們守著。”

    明白俊蹙了蹙眉：“隻怕那時木已成舟……況且，情況已變，我要再推演一遍。”

    四季穀。

    顏季子眼睜睜看著被他打斷幻境的明白筠吐了一口血，然後一頭栽倒在地上。他冷漠地看了眼大徒弟：“你怎麽也不扶一下？”

    連煦默默地伸手把明白筠扶端正，然後晃了兩下……

    明白筠隻覺得腦袋一片昏沉，剛剛理清一點頭緒便驚得坐了起來。四顧一眼就看到了連煦，連煦還沒來得及問她怎麽回事，就發現自己被符術纏住四肢，劍就架在自己脖子上。

    “這符術精妙啊！”顏季子感歎了句。

    聽到師父聲音的二徒弟迅速轉頭，淚眼汪汪地指著大徒弟控訴道：“就是他殺了你！”

    連煦：“……”

    顏季子：“……”

    顏季子摸了摸明白筠腦袋：“說吧，是不是他威逼你用為師不知道的秘術幫他欺師滅祖？說吧，我不會讓他威脅到你的。”

    “想要欺師滅祖”的連煦：“……”

    有點回過神的明白筠：“……”

    等明白筠理清頭緒後連煦已經被顏季子定在一旁，明白筠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怕連煦秋後算賬，便把故事的開頭稍微改了改：“他想讓我算一下你什麽時候死，一定是為了篡位！”

    連煦默默地把目光投向放在桌邊的劍。明白筠默默地向顏季子身邊縮了縮。

    等顏季子聽完整個夢境後，歎了口氣：“我真是討厭明家的術啊，我還是去閉關吧。”生死其實他已經看開了，除了丟下兩個苦哈哈的徒弟讓他有點不忍心……好歹得聽他們慘兮兮地哭一場。顏季子順手解開了連煦身上的咒，瀟瀟灑灑地離開了。

    明白筠白著臉和拿起劍的連煦大眼瞪小眼。

    “啊對了！”明白筠突然想到，“那人最後揭開了麵具！我看過那張臉！”

    連煦蹙了蹙眉：“誰？”

    “不記得了，但是有印象，我一定見過……在這山上。”明白筠拚命回想，“他的實力比師父高，因此才能破開屏障……他一定沒受過幾次羞辱，才能隱藏的那麽好……我還見過的，地位不低或者人緣挺好的……”

    “那你最好快點想起來。”連煦周身仿佛縈繞著一股黑氣，暗示性地轉了一下劍。明白筠簡直可以腦補出下半句話：“先留著你的小命。”

    她目送大神走出屋子才吐出一口氣，嘟囔道：“姓連的就會欺軟怕硬，連城……咦？連城……”

    “刷——”劍氣劃過明白筠頭頂，戳穿了木屋壁。

    “我剛剛靈光一閃就被你打斷了啊啊啊啊啊！”明白筠被一驚，把剛剛的想法全然拋在腦後。衝過去就是一下把門踢開，但正如所料，門外已經完全沒有了人影。她嘿嘿笑了兩聲，然後把靈氣漸漸外散出去。感知到她的靈氣中所蘊含的自然之氣，屋外草木不由蠢蠢而動。

    她拍拍手掌，再度回到屋中。此刻，雖然看上去並無異樣，屋內屋外卻早已布滿了珍奇異草布下的陣法。青栩從床腳遊出，乖乖的匍匐在她身畔。明白筠隻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並未多做反應。世間幻法皆是如此，越是不起眼的，越容易被算漏，那日幻境的破綻，今日預算的迷離。這隻小獸，隻能成為她潛意識中毫無存在感的漏洞，因而必須一直做一隻連名字都沒有更不用說簽下契約的獸寵。

    剛才的預測……按預言而言，她測出了師父的壽命，但是師父會死得更早一些，她和連煦會離開無名門，繼而是不知名的殺手，而連煦不知去向。但這一係列的前提是她算出了大限之日，而她從恍若預言的這些畫麵中根本提取不出關於日期的信息，更不要說壽命了。當這些前提被推翻，那麽這個預感有是否可信？

    另外，她所學的術乃大祈願術，而不是預知什麽的，更不要說看到畫麵了。她應下連煦的請求也是因為簡單的因果可以被推演出來，但是預知……“言與吾，術數大家。”

    雖然說都是推演，但是那些能夠預知未來的人與因果造化又有著一些不同之處。譬如說，因果造化推過往，演萬象，而預知知未來。如果說造化可以因為一個動作預演出成千上萬種可能，那麽預知更加精確——且不說數量，就連具體發生什麽事情有些術數大家都是可以算出來的。比如說，那個穿著連煦衣服的人拿下麵具那一幕……

    明白筠身前的空氣波動了兩下，然後淺色帶著綠色熒光的絲線勾勒出了幾個名字：梵君妍、泉光啟、微生立群、龐安宜、聞人紹祺、簡平彤、遲以靈。

    “人還挺多的。”

    空氣依舊在波動，似乎要描繪出新的名字，但最終又平息了下來。明白筠伸手去觸摸那些馬上要消散的名字，輕輕歎了口氣。就算又失望了一次，但還是留著些期待，至少還有些名字隱藏在波動後她力所不能及之處。

    “梵君妍，梵家……微生倒是個稀有的姓，龐……也許是同姓？問一下到無妨，龐澄雖有心眼但尚不深……簡平彤倒是名聲在外，但看樣子倒是不如這個遲以靈。”明白筠的指尖在空氣中塗塗畫畫，“先這樣吧，剩下的，反正也是不知道，明日試試旁敲側擊一下連煦和師父還有什麽人……師父認識的應該更多，連煦說不準還會自己主動去找。”

    明白筠又猶豫了一下，按理說她能知道這些人名字，自然能推其往事，就算費勁，也不應該有人能借她的意識預見未來之事。因而她的做法幾近於無用，可是她又不敢保證那萬分之一之事，畢竟有幾個名字……她頗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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