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寧。”連煦瞥了一眼身旁的少女。

    “有嗎？”明白筠眨眨眼。

    “之前那件事你要不要過於放在心上。”他事後想過，明白筠修行尚淺，預知如此耗費精力之事不可能完全算準，若隻是大限便罷了，連其中異數都算到的話——幾乎不是她力所能及的。即便明家神秘，但仔細想想明白筠悟道、修煉，不過月餘，再如何高超的術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將人從無知之輩變成術數大家的。

    “我已經想好幾個人選幫忙算一下……”連煦話音未落，便看到明白筠鄙夷不屑的眼神。

    雖然就知道他會這麽幹，但聽到略有不爽。明白筠翻了個白眼：“你不信任我嘍？”

    “除了上次，你還有哪次是可信的？”

    “……”

    “你這樣到處找人反而會惹人猜疑的吧？”

    連煦不以為然：“自然是要趁七禊盛會。”

    七，七禊盛會！是了，她當初與哥哥一起住在小築時有聽人提起今年有盛會，她竟忘了。七家齊聚可是少見之事，可是她又能做些什麽呢？七禊，少了明家，大概以後會改成六禊盛會了吧……阮容的家族倒會參加，雖受製於連城家，但她們倆人，到底是不一樣的。

    “你在傻兮兮想些什麽？”連煦不由戳了一下不說話的明白筠腦袋。

    “在想誰教你傻兮兮這個詞的。”

    連煦似是輕聲笑了一下，道：“你肯定要去的。七禊盛會本就是祈福消災之會，明家阮家必不可少。阮家以禦獸出世，很可能根本不會參與祈福，更何況過去祈福的事實上都是明家。更何況……”

    連煦斟酌了一下，還是決定直接說：“連城家與阮家聯姻倒不會引起太大爭議，但是你的婚事……卻被多方關注。連城家已得阮家，再控製住你，必然引起其餘家族不滿，此次讓你出現，也是連城家關於神對於其餘各家族的一個交代。連城浩應該等會兒就會來找你，而你在盛會上的表現，決定了各家族對於明家的態度。”

    “我知道上次我想的是什麽問題了！”明白筠突然欣喜道。

    “嗯？”

    “我叫了你好幾天連煦，我本來是叫你連城旭的！”

    “……你不是叫我師兄的嗎？”

    “連城旭啊，是連城旭啊！”

    “我就叫連煦。”連煦的臉黑了又黑，聚了一層又一層的霜霧。

    “這好奇怪……”明白筠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好了，閉嘴。”連煦轉身就走，丟下一個冷硬的背影。明白筠可憐巴巴地歪了歪頭，她的重點是有點偏，可是根本就沒什麽可以回答的呀。

    她大放光彩，爭奪、欲望、執念更盛；她默默無聞，便是無用之輩，且不說推翻所有神的製約，怕是看不慣她的會先下狠手……還有阮容，大概也不會想見她的。連煦對於這件事怕是提不出太多建議，畢竟明家之事他們什麽都不清楚，而那鏈子……那戒指早已不見。

    若是默不作聲，連煦大概會覺得她有幾分可憐出言安慰……她不喜歡這樣子，這種冷淡的人若像連城浩那樣溫和起來，露出麵冷心熱那一麵……有人會，忍不住動心的。

    權宜之策，權宜之策……

    明白筠晚上睡覺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她在山上畫了一個巨大的祈福之陣，然後回穀路上和連煦他們走散，突然昏迷，醒來發現有人對她進行了搜魂，不知道有沒有結果，但是被下了毒和各種高級的咒術，然後就是跑啊跑，追啊追，騙啊騙的……淒淒慘慘戚戚，嚇得她接下來的時間都用來修煉了。

    連煦對於她的遭遇隻是冷漠地笑了笑：“我比較奇怪的是，你晚上為什麽要睡覺而不是修煉？”

    動心什麽的這種事是不會存在的，連煦現在看她的眼神明明白白告訴她：“不要來打攪他修煉！”

    逮不到顏凡的明白筠滿腹愁緒地向洞府外走了幾步，然後突然停下：“不知道師兄對另外一件事感不感興趣——連城師兄昨天沒來找過我。”

    連煦迅速抬眸，皺眉：“連城浩？不該啊。”

    “管他該不該，他就是沒來，不然為了權衡利弊他說不定還可以替我出出主意呢？”

    連煦臉色黑了黑，卻不得不讚同：“哼……確實……擅長權衡之術。”

    雖然讓連煦有些不爽，但事實上明白筠心中更堵。七禊盛會將近，她完全沒有頭緒。若是藏拙，那六家定然決定斬草除根，她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若是暴露，暫時不會有事，但事實上六大家對於明家異術的欲望遠遠超過恐懼——更何況他們完全可以不自己出手。

    除卻這兩個，還有一個辦法就是讓他們相信明家之術由哥哥傳承——可是她不忍心這樣做。哥哥情況不明，要是有個萬一……不敢細想。或者讓其餘五家認為連城家已經知道她的術，但她受控製不能暴露？那她肯定要找下家……

    真的是，好糾結。

    “……白筠？白筠你怎麽了？”

    “啊？”明白筠一抬頭，隻見阮容正站在她身旁。她笑了笑：“也沒什麽，就是……沒什麽。”

    “盛會之事吧。”阮容溫柔笑道，“你也不用太過焦慮，以明家之能，應該不會是什麽難事。”

    “你是……這樣想的？”明白筠聲音有些僵硬。

    “不然呢？”

    “希望吧，盛會之前成為窺見大能？”

    “噗！不要說笑，你如此聰慧……”阮容眼神黯淡了一下，“自然知道要怎麽做。”她原先以為明白筠與她都是迫於無奈幾近無能為力之人，後來才意識到，明家大家，豈是說到就倒的？縱然剩下一人，還有諸多人願意為她奔波。

    不需要怎麽努力，就有人願意幫她救她；就算幹了些讓人笑話的事，也有的是人為之遮掩。她父親祖輩為她謀下了今日，而她卻是要為她的族人與後輩謀個未來。

    兩人之間的氣氛突然有些僵硬，明白筠想了想問道：“不知龐澄與你有什麽聯係嗎？”

    “嗯，有的。他既然仰慕連城師兄，難道不曾聯係過他？”

    明白筠想了一會兒才明白阮容口中的連城師兄是連煦：“師兄自然不會被聯係到。”被仰慕的明明是她這個師父，那個不老實的徒弟！她的符陣龐澄也知道，再加上那個龐安宜，無論如何她都要先聯係一下龐澄。

    “這倒是。”阮容不禁掩唇輕笑，“仰慕師兄的人何其之多，卻不曾有人能輕易與他說上話，是我少慮了。這樣，我過幾日傳訊與他，趁盛會路上你們便見上一麵……白筠你莫不是動了春心？”阮容取笑道。

    明白筠覺得她的話裏有些讓她不適的說不清的意味，疑惑之餘還是點頭稱好：“怎麽會……總之，還是謝謝阮容姐了。”

    “你喚我一聲阮容姐，我自然得幫你。我先去見我師尊了，有消息我再知會你。”

    沒有什麽奇怪的。明白筠點點頭，她接下來要考慮的，仍然是盛會的事。明家那麽神秘，也不知算好事還是壞事。

    除卻明家、連城家，梵家也在四大家族中。說是不入紅塵超脫世外的大家，與隱世的三大家族比起來分明是留戀那些虛名的。但是大約是修行功法的原因，在行事上倒是更加溫和。比起連城狄的笑裏藏刀，梵家……也不過是笑得更好看些罷了。

    另外一個是官家，官家修行之途更傾向於簡單粗暴的，她若送上門去，少不得被宰上一頓。若是以為他們頭腦簡單，怕是自尋死路。別的人家還圖個好名聲，官家可是什麽都不管不顧的，不好，不好。

    但與三大家族比起來，隱世的三大家族才是更應該擔心的——尤其是阮家。阮家對於明家的異術覬覦之心不是一日兩日的，若是發現她真的以不同的方式修煉，怕是拆皮扒骨也要知道。往日明家尚未有頹勢時阮家就頻繁想要塞人進來，可謂是人盡皆知，這也是為什麽她不願意讓阮容看見她的符陣。

    原先阮家窺探天機之術令天下人趨之若鶩，但現在看來，術仍然是術，卻是缺了天賦，算不精準，是以才會重馭獸術。就明家的術看來，阮家也應該自由傳承之法，與神諭什麽的，應當是沒有太大關係。但看阮容，完全不了解預言一類的幻法異術，也不知那幾個沒有出現的名字中是不是會有阮家老祖？

    至於蒲柏家族，則是以出神入化的醫術聞名，實力到不怎麽清楚……但是能在七個家族中立足那麽久，相比醫術也不是簡單的隻是醫術。生死人肉白骨，或許，跟古咒巫之術有關。幸好她沒有學習巫祈，否則指不定一出現就會被蒲柏家族發現問題。

    不過，比起找一個新靠山這種不靠譜的事情，明白筠倒是有了個新想法：大廈將傾，安能有完卵？越是亂，新興的那些家族想要取代原先七大世家的欲望必然更強烈一些，而對這些人而言，已經衰頹的明家的吸引力反而不是那麽強烈，或者說，他們根本不會有明晰的關於明家的認識。

    這樣的家族更容易轉移目標，而她的出現幾乎可以被輕易認作是大家爭鬥，明家複仇之舉。但現在還有一個問題，就是距離盛會隻有十來天時間，算上趕路，她自由的時間不過幾天。雖然連城浩許久不曾出現，但山上多的是連城家的人，不說時間緊迫，她也根本沒法自由行動，更不要說她甚至不知道有哪些新興家族。

    不過，不知道龐家算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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