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驅車，將方雪晴送回了秦家的老宅。

    一路上的氣氛都很怪異，兩人相約而同都沒有再說過話。

    向南將車開到秦家老宅的大門口，剛剛停穩，方雪晴便開了車門，拖著長長的裙擺下了車。

    當向南朝她看去的時候，她正站在車外，頂著10月的晚風，朝他揮著手，說著再見。

    向南的薄唇緊抿著，眸子中的暗沉吞噬了整個黑夜，他的手緊緊的握著方向盤，連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多了，也未曾察覺。

    輕輕的頷首，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笑，透過車窗的微弱燈光，方雪晴隻能略微看到向南的這個神情，也就放下了心，朝秦家院落裏走去。

    方雪晴回老宅，並沒有驚動任何人。

    恰逢秦宅那個不會說話的傭人阿梅在庭院內賞月，看見車燈的時候，便走到了大門口，朝他們這邊張望了幾眼，便趕忙打開了門。

    “謝謝。”禮貌的朝她道了聲謝，即使對方不會說話，但是能夠讀懂方雪晴說話的唇形，朝她善意的笑了笑，有些拘謹的跟在她的身後。

    下了車，大片的肌膚都暴露在了空氣中，這種冷颼颼的感覺，讓她感到十分的不適，當即隻想趕快回到屋子裏，好暖和暖和。

    就在她的手，還沒有搭上門把的時候，她察覺到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正被人小心翼翼的扯動了一下。

    方雪晴轉過身來，是傭人阿梅，見她的眸中滿是著急，方雪晴有些不解，朝她詢問道：“怎麽了？”

    阿梅先是用手指了指門的裏麵，仰起了頭，做了一個喝酒的姿勢，又趕忙搖了搖頭，兩隻手都在朝她做著搖手的動作。

    她的意思是——裏麵有人正在喝酒，不要進去。

    這是方雪晴讀懂的訊息。

    “沒事的，我隻是回房間睡覺。”這會兒喝酒，方雪晴猜測，十有八九是秦六，因為其他人並沒有在秦宅活動的權限。

    她是秦家的小小姐，秦六就算喝得再多，再糊塗，也不會對她怎麽樣的，所以她朝阿梅說道：“放心，沒事的。”

    在阿梅有些恐慌的眼神中，方雪晴輕輕的轉動把手，打開了那扇大門。

    已經很晚了，進去的時候，能夠看到客廳閃爍著微弱的燈光。

    方雪晴的房間是在二樓，她打算繞過客廳，輕手輕腳的爬上去。

    行至一半，能夠隱約聽到玻璃摩擦的聲音，確實如同阿梅所說，是有人在喝酒。

    她並沒有想去探聽的心思，反而愈加的小心了起來。

    她用左手提起自己的裙擺，放緩了步伐，盡量不發出任何的聲音，朝樓梯的位置走去。

    方雪晴的左腳，剛剛踩上了台階，因為光線不好的緣故，她準備換右手提群，左手扶著扶手上去，她的身後，傳來了一句不悅的聲音。

    “站住！”

    這個聲音是很低沉的，喝多了的人都有這樣，背對著對方，方雪晴一時並沒能聽出這人是誰，隻好機械式的轉過了身。

    “你這個孽女，又跑去了！”

    竟是秦正！年近七十的秦正！

    秦正的身體狀況不好，早就被醫生施行禁酒令，但他此時，卻是喝得氤氳，在方雪晴的麵前，開始了指手畫腳。

    “我當初就不該生你，整天不讓我省心，最後還是跟別的男人跑了，你得起我，對得起小靜嗎？”秦正的臉上，出現了一種很是痛心的表情，方雪晴並未見過自己的母親，此時從老人恍惚的神情中，可以看出，她的這張美麗的臉龐，必然與她的母親，十分的相似。

    見方雪晴並沒有反應，老人的臉上更是惱怒，他的手上還端著喝酒的玻璃小盞，一下子就被他用力的擲在地上，在這寂靜的夜裏，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你說啊，是不是去外麵勾搭什麽不三不四的人了！”

    饒是方雪晴的脾氣再好，她也察覺到，秦正和她母親秦姝的關係，並沒有他最先說的那麽好。

    酒後吐真言，若是一直都是這樣的責怪，那她的母親，是怎麽在秦家生活了二十多年的？

    方雪晴一直將自己的工作，試作代替她母親的職位，對秦氏，從沒有過占有的想法。

    即使秦數一直與她為敵，工作中也有很多不順利的地方，但她也從沒想過放棄。

    畢竟，隻要能夠堅持下來，就能夠見到她的母親。

    老爺子酒後的語氣，讓她一直熱衷了的心，涼了一大半。

    她好像一直以來都忽略了什麽，有些破碎的想法，在腦海中匯聚起來，卻始終拚湊不起來。

    “老爺，您喝多了。”秦六作為秦宅的忠仆，聽到了聲響，裏麵就從自己的房間裏走了出來。

    他的身上還穿著睡衣，頭發有些亂亂的，方雪晴還是第一次見到秦六這麽不修邊幅的樣子。

    “讓開，我可沒喝多，你這個孽女~”即使秦六在一旁阻攔，秦正還是沒有停止自己口中的責備，他自己的身子已經不穩了，有些搖搖晃晃的，但還是做出一副，要拿拐杖打人的姿勢。

    這個動作，被秦六攔了下來。

    “小小姐，抱歉，老爺子有的時候會自己下來偷酒喝，一喝酒就總會說起以前的事，這應該是把您當作小姐了，他一直都記得當年小姐離家出走的事。”秦六一邊扶著秦正，一邊朝方雪晴說道，意思讓她別放在心上。

    方雪晴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秦正因為秦六的攙扶，整個人卸了力道，像是犯起了困，也不再說話了，借著客廳的燈光，方雪晴能夠看到老爺子臉上的酡紅。

    “秦管家，我並沒有放在心上，隻是，聽老爺子的語氣，他與我母親的語氣，似乎並不融洽。”方雪晴也是問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不管秦正之前對他多麽的和善，但從他剛剛那奇怪的態度，她也能察覺到似乎有哪裏不對勁。

    “老爺子年輕的時候，就是這暴脾氣，當年小姐一聲不響，離家之時，老爺子也是操盡了心，更是單方麵宣布要與小姐斷絕關係。”秦六的語氣中滿是誠懇，讓方雪晴一點都聽不出哪裏有什麽問題。

    “後來有了消息，他這心裏也是氣不過，隻吩咐下去，不讓小姐進家門，可當小姐幾年後抱著你回來之後，終究還是沒能狠下心，收留了小姐，又將你送回了京都。”這說的就是方家父母決裂之時，方雪晴的腦海中，還是有模糊的印象的。

    “小姐回來之後，就一心撲在了工作上，現如今也是病倒了，送到了國外。老爺子本就年紀大了，有些糊塗，許久沒有在家裏見到小姐，難免是思念的，便會不顧醫生的勸阻，偷偷喝酒。”秦老爺子此時也是消停了起來，在秦六的攙扶下，睜開雙眼，仔細的打量著方雪晴。

    “怕是太想小姐，所以才會認錯了您。”秦六的這番解釋，可謂說得滴水不漏，但方雪晴還是覺得哪裏怪怪的，又說不上來，當即隻能作罷。

    “你先扶老爺子上去休息吧。”方雪晴的耳邊，似乎還回蕩著秦老爺子的聲音，暫時也隻能壓下心中的疑惑，讓秦六帶老爺子上去休息。

    “是，小小姐。”秦六朝她頷首，扶起了老爺子，慢慢向樓梯的方向扶了過去。

    一步一步，秦六扶的很是小心，到了樓梯拐角的地方，秦六又轉過了身，朝方雪晴說道：“小小姐，請您一定不要往心裏去。”

    工作了一天，再加上晚宴，已是滿是疲憊，方雪晴也不願意多想，朝秦六擺了擺手，說道：“知道了，你快送上去吧。”

    秦六這才將秦老爺子，小心的送上了三樓。

    方雪晴揉了揉眉心，好讓自己的頭腦能夠放鬆一些，緊接著提起了自己的裙擺，回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的時候，因為靳家晚宴的事情早就傳揚了出去，財經報紙居然公開報道了這次晚宴的事。

    標題也是很不友善。

    “秦氏、向天、寶來聯手，越創造s市商圈新格局。”

    “論s市兩大巨頭，靳、秦的競爭史”

    此消息一出，竟然引起了股市的動蕩，很多股民都是聽信報紙，所以，當天開盤，靳家的股價就跌了不少。

    靳氏的員工們，都人心慌慌，生怕自己的公司被打壓下去。

    其實隻能說靳、秦兩家鬧翻了，遠遠沒有基層員工想象的那麽嚴重。

    這其中最難熬的人物，當屬靳氏現在的董事長，靳宇了。

    雖然兩家一直關係都不太融洽，但昨天那場壽宴，與秦家鬧的很僵。有部分的賓客，在方雪晴和向南離開之後，也都找借口，離開了壽宴。

    靳老爺子當天的心情早就被一個音樂盒所俘獲，根本不再關注晚宴的事情。

    所遺留下的後果，還是需要靳家四兄妹，自行承擔。

    “老二，你說說現在該怎麽辦？”除了靳瑤照常去門店巡視，靳家的三個兄弟，齊聚在了董事長的辦公室。

    股價暴跌，企業員工岌岌自危不說，帶給下麵的分公司的衝擊也是巨大的。

    靳林是幾兄妹中，最有頭腦的一個，他昨晚的話也說的比較狠，所以對於現在這種突發狀況，他也有點措手不及。

    他先是扶了扶自己的眼鏡，身子半靠在牆麵上，朝靳宇說道：“大哥，照常處理唄。”

    他們四兄弟，接手公司的時間也不短，所有的事情都是分管的，也相互信任，股價動蕩是常有的事，整個s市的企業，誰還沒經曆過幾次“金融風暴”呢。

    “以前那都是金融寒流，所有的企業都是這樣，但這次股價的上漲，完全是因為我們自身，秦家若是不下手還好，若是真的動手，必定會讓股價觸底。”這種時候，對任何一個企業，都是處於一個危險的邊緣，稍微一個不甚，必定會讓公司經曆最大的危機。

    靳林的腦袋裏，都是想著方雪晴那邊的可能動作，被靳宇這麽一說，他內心的不安感愈加濃烈，有些遲疑的開口說道：“大哥，秦家不會真的要趁人之危吧。”

    商場上的手段，明爭暗鬥都是正常，但靳家這次突如起來的下跌，完全就是被媒體所放大事件後的惡性循環，不少股民為了自保，紛紛開始拋售，秦氏的人真心想要打壓，隻要大批量低價收購散股，等待行情回升，再虛抬股價，必定能夠讓靳氏元氣大傷。

    “大哥，二哥，怕什麽，他秦家要是敢趁人之危，我們也可以趁火打劫。”靳浩是個直性子，他最憤恨那些不光明的手段，因為靳家家大業大，想使絆子的人並不少，但真正敢動手的並沒有幾個，靳家近幾年的勢頭可比秦家好太多，再不行到時候拚個魚死網破，也不能讓秦家好過。

    “莽夫。”靳林的麵容上，掛著一副譏諷的麵孔，老三向來無腦，在四兄妹中，一向被人忽略，得不到別人的認同。

    “老二，你……”靳浩的脾氣雖然莽撞了些，但還是很在乎兄弟情誼的，他用手指了指靳林，又放了下去，將頭扭到了一邊，別扭的不想說話。

    “這次問題的症結，就是處在秦家這個新任的董事長身上，你看那秦數，不還是想和我們保持好的關係。實在不行，我親自請那個女人吃頓飯，低個頭。”靳宇也愁，他知道問題所在，這樣的做法也許有用，但也許沒有用，在他心底，他是不願意自己丟這個人的。

    說著，他從自己的抽屜裏，掏出一根雪茄，大口的抽了起來。

    “低頭？要是被那些記者拍到大哥你朝那女人道歉，還指不定寫成什麽樣呢，我不同意，這事沒有100%的把握不說，還傷我們靳家的顏麵。”靳浩這番話其實是說出了三兄弟的心聲，即使想要解決問題，麻煩了些，但他們也不願意朝一個小輩低頭。

    “他們要想動手，我們不如先朝他們下手，連秦家的產線，小妹都是本事弄到手，說明秦家的人也都是些草包，不足為慮。”靳林也是有自己的考慮，方雪晴在他看來，隻是個油嘴滑舌的小丫頭片子，隻不過運氣比較好，能翻的起什麽風浪。

    比起道行，他們這些人才是老狐狸，他倒不信了，一個小狐狸加秦數這個草包，能鬥得過他們四兄妹。

    “我倒是聽聞，秦家將產線收了回去，倒不知道小妹那邊具體是什麽情況？”靳宇抖落了煙灰，吐了一個大大的眼圈，眼神迷離的朝二人說道。

    “在那個廠子上，我們靳家賺得不少，現在回收過去，整個產線依舊是廢的，暫時也運轉不開，比起擔憂我們小妹，我倒是更擔心那個出租產線的家夥。”靳林眼中帶著精明，秦氏內憂不斷，根本沒有與他們作對的能力。

    “說起這個，我倒是想起，秦家那個董事長，是跟向天的總經理一塊兒過來的，看他們關係還像不錯，你們多留意留意，千萬別讓他們，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偷偷聯起了手。”靳宇作為董事長，有他自己的考慮，麵對秦家，他們尚有一戰之力，可是要是和身份背景不明的向南聯手，他們必然沒有幾分勝算。

    “這個我會注意，不過秦家那個丫頭片子要是真的沒本事，到了靠男人的地步，我們還有最後一招。”靳浩的臉上，也不再生氣，而是語氣有些凶狠的說道，如果方雪晴真的敢對他們下手，他們有辦法讓她下不了手。

    這頭的方雪晴，看著會議桌上的人，時不時朝她張望的模樣，依舊保持著鎮定自若。

    市場部那邊的匯報工作，到了尾聲，方雪晴還是很沉默的在首端記錄著一些東西，絲毫沒有發言的意思。

    這下就連最耐得住性子的財務總監厲海，也坐不住了，朝方雪晴問道：“董事長，您，今天沒有什麽要說的嗎？”

    方雪晴想了想，又將自己記錄的筆記翻了兩頁，有手上的筆端，在記錄的地方戳戳點點，最後說了句：“市場部部長說的挺好的，考慮的點都很全麵，我沒什麽需要說的。”

    厲海想問的，當然不是這個，而是繼續說道：“董事長，我說的不是開專櫃的事情，而是，對於靳氏那邊，您沒有什麽指示嗎？”

    這話放在明麵上了，沒有什麽比這句話更明顯的了，所有的董事也是都朝方雪晴張望過來，想要看看她有什麽指示。

    他們其實早就看靳氏不順眼了，隻是礙於靳、秦兩家一直定下的規矩，才忍氣吞聲，雖然分割著s市的東、西兩城區，但多多少少會有業務方麵的衝突。

    新任的董事長雖然資曆尚淺，但能夠得到向天、和寶來兩家公司的支持，穩坐s市商圈的龍頭老大這事，大家心裏都覺得穩了，也都是幹勁滿滿，想要大展手腳。

    “靳家？說起這個，我還真有兩點要跟大家說的。”基層員工看新聞聽見那些風聲也罷，怎麽連高層的董事，也這麽愛湊熱鬧。

    如果方雪晴真的要做什麽，還有在這開著例會，而且並沒有提前暴露一點風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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