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棋侍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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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大隋國土遼闊,南至南疆十萬大山,北達薊北大漠,東連大澤遙望東越,西鄰萬裏海疆,疆土遼遠,風土人情差異巨大。
自從李隋九國逐鹿定鼎中原後,天下大勢已然明了,北胡東越與大隋共分天下,三國鼎立之勢赫然。
大隋花了數十年消化八國底蘊,以一種包容天下海納百川之姿態,大量吸納八國遺民,將無數典籍孤本,九川山河地勘圖卷一並載回,在成京設立山河樓招納天下賢士劃分大隋疆土。經過十年窮經皓首的考察,將大隋萬裏國疆分成七道,分封逐鹿功臣,每一道任經略使總理地方軍政,權柄極重,堪稱大隋的異姓王。但經過皇帝的有意製衡之下,如今七任經略使半數之上是皇帝的絕對心腹,至於逐鹿功臣之後大多逐漸失權,家室巨富,但已不能影響一方軍政,但仍有些勇武好戰的逐鹿後輩憑借祖輩餘蔭在軍方把持權柄,說話倒也有些分量。但無論如何,老臣王鷓巨依然可以在軍部一錘定音,這個身材佝僂的老人扛著八國無數冤魂的怨氣卻遲遲不被閻王爺收去。當年的王鷓巨立下潑天戰功,先帝執意冊封他為大隋史上第一位異姓王,中樞門下的黃紫公卿長跪於祈明殿門口磕頭流血懇求先帝收回成命,直言封王一事動搖王朝根基,遺禍千年,絕不可開此先例。
但先帝似乎極為激賞這位為他平定三國的武臣,執意下命,據說連聖旨都已擬好,蓋下了那方九龍圍海的天命之璽。
最後還是王鷓巨本人在禦書房內與先帝徹夜長談,從那之後大隋少了一位功勳彪炳的異姓王,軍部多了一株長青不敗的參天大樹,馬上生,馬上功成,馬上死,似乎成為這位老人一生的宿命。也之所以如此,一幹文臣對這位“識趣”的武夫很有好感,類似於“馬上功成如瀚海,槍下折旗似覆手”,“夜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之類的歌功頌德的詩句潮水一般湧入王府,據說王鷓巨看都沒看,反倒吐了一口唾沫,那班倒是文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成為當時官場上一樁笑談。
隨著戰事平定,宇內靖平,讀書人的腰杆子漸漸挺直,武人馬上平天下,文人筆下治天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隨著上任中書都省大人開萬世之先例,提出寒門未必不可治社稷,士族未必皆能吏的說法,上書皇帝大開仕途,廣納賢士,以才選能之後,天下寒門子弟盡皆痛哭流涕,大感隋朝恩德。至於那些家族曆史甚至比王朝國祚還長的豪門大族的掙紮,其中又是些幽深晦澀的血腥鬥爭,隻不過他們遇上了敢於兵鋒直指八國的先帝,攻無不克雖敗猶敢死戰的王鷓巨,將廟堂術民心把玩的爐火純青的老都省…千年以降未必能生出一個的雄才,在大隋這片原先並不富裕的土地上一個個誕生,將高門氏族原本參天的枝丫一刀砍平,皇帝放眼望去,普天之下再無遮眼陰影。
擁有數百年積澱的士族並非任人宰割的家豬,相反,他們擁有無比龐大的家族財富,對於地方滲透之強,各大家族私下盤根交錯利益相互依存之深令人發指。以至於大隋初期的寒門官員發號施令甚至到了無人可應的尷尬處境,你一個連上京科舉尚且要集一鄉之力資助,連孤本珍籍都沒摸過的寒門子弟還敢對我指手畫腳?老子身上一塊玉佩都頂的上你三年的俸祿,老子玩過的花魁比你見過的女人都多,何來顏麵竊據官位?進京告禦狀?你信不信第二天我就能讓你橫屍家中,無人可知?
那時豪門大族的反撲尤為嚴重,加之大戰尚歇,朝廷還有諸多方麵要依仗地方士族維護統治,個中複雜令先帝想要揮刀斬亂麻,刀已高高舉起,卻無處落下。
這時候出現了一個姓陶的年輕人,他,創立了監察司。
這個姓陶的年輕人先是躋身中書,再當天子近臣棋侍詔,一時間恩寵無雙,隻是沒人想到,這個風流無雙的讀書人拿起了先帝唯落下的刀,重重揮下。
監察司權柄極深極重,四品以下官員可私下大獄事後補奏即可,至於五品以下竟可先斬後奏。
司中又設八小司,青蘿司由無數江湖刺客組成,白菜司的諜子又是些大隱隱於市的商販走卒組成,龍庭司則是被朝廷收服的世家子弟…
曾有一個鳳臨州郡守在州內勾欄內酩酊大醉,與最值錢的花魁在床上翻雲覆雨一陣辛勤耕耘之後,摸著花魁雪白的脊背,笑言自己如何拿捏那寒門出身的新任參事,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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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第二天這位郡守就在書房中發現了一卷黑色的燙金卷軸,卷上所述與其一般無二,連他娘的神態表情都記錄其中。然後,然後在鳳臨郡就再也沒有見過這位郡守了。
王鷓巨像一柄沉重的鐵錘,狠狠的砸碎這隻看出身不問才學的狗屁世道,那個姓陶的年輕人則像一把陰冷的剔骨尖刀,暗中殺人於無形。
如果說在上任都省“因病去世”後,那些膏腴世家得以喘息,那麽新上任的都省明德堂無疑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從此一蹶不振。
而此時,從小便立誓要揚鞭大漠的隋朝皇帝李崇明,大隋首任監察司提司陶洞橋,有經天緯地之才的明德堂,長公主李唯歸,以風流著稱的親王李崇光…
在這宏偉煊煌的祈明殿,大隋的權力中心,所有人的討論的中心卻是一個來自荒漠深處的蠻族質子。
而那位俊美如江南名仕的蠻子,站在殿前低著頭,孤苦伶仃。
高坐龍椅的皇帝看著從殿前緩緩走來的狐裘老人,嘴角揚起一絲不可察覺的弧度,朗聲道:“陶愛卿有何事奏?”
長公主李唯歸對老人輕輕作揖。
文武百官看著這個老態龍鍾的男人,眼神中有恨意,有敬意,有畏懼,這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在政敵一個個倒下後,依然能殿前不跪,驅車進宮,這本身就是頂天的能耐。
“臣對於蠻族質子一事有奏。”殿前站定,老人的聲音略帶沙啞,卻並不刺耳。
“陶卿你說,朕可就等著你呢。”皇帝笑道。
“臣以為,質子一事可行也。”
“陶卿不要說話隻說半句,擺明了吊朕胃口嘛。”
“臣這不是上了歲數,喘口氣嘛。蠻族既然敢孤注一擲,將賭注壓在我大隋身上,大隋吃下又有何妨?大隋國祚至今方才數十年,離所謂千秋霸業還差得很遠。不過我大隋平定八國後,已然為天下首善,放眼宇內唯有北胡與東越仍然依仗地勢負隅頑抗。東越且不去說,北邊的胡蠻子年年扣關邊境劫掠燒殺,若非鎮北城依仗兩座雄山如一夫當關叫他一步不得進,不知西北兩道還要被為禍多久。”
“蠻族與胡人同宗同族,得意時狼子野心,窘迫時卑躬屈膝,此時招安蠻族無疑雪中送炭,十年之內其必不敢反也無力能反,於西北邊防,於天下大勢皆有利無害。”
“再者,蠻族遠離中土數百年,對於中原形勢兵事一無所知,但蠻人天生善戰,如若運籌得當,無疑於在北胡後方藏了顆釘子,對其能有所牽製,臣雖不懂兵法卻也知正奇相互相佐事半功倍。”
“臣,言盡於此,還望陛下裁奪。”
老人一口氣說完這麽多話,毫不掩飾地站明立場,在文武百官心中無疑是激起千層巨浪。
這隻蒼老的狐狸能手握國之重器,生殺予奪,在大隋官場上曆經沉浮而屹立不倒靠的是什麽?唯有四個大字:簡在帝心。監察司這種超乎以往任何朝代機製的超然存在為何能被當今皇帝接受?為何這種權柄極重的殺生利器能交給大隋李氏之外的外人?為何如潮般的彈劾奏折湧入般若閣,皇帝對此卻不聞不問?
一切問題的答案歸根到底就是此時此刻站在祈明殿上,這個風燭殘年的兩朝顧命大臣,陶洞橋。
兩任皇帝不知為何對他都有著近乎於偏執的信任,放任他做大隋陰暗麵的執刀者,一切一切的權柄都在於皇帝的信任。這也注定了監察司在陶洞橋死後解散,被下任皇帝卸磨殺驢的下場。但,陶洞橋活著一日,監察司這把刀便一日懸在文武百官的頭頂上。
換而言之,陶洞橋就代表了皇帝的意誌。
能在祈明殿麵聖言事的官員可有一個是蠢貨的?在這位老人表明立場後,盡皆悚然,原來皇帝陛下心中早有定奪。
重用明德堂安撫萬民,大肆試行新政革弊除害,用半國稅收打造大澤水師,招撫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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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bsp; 皇帝一力推行的種種國政,聯想起來,無非就是煊煌霸道的四個字:一統天下!
戎馬一生的曆任隋朝皇帝為當今天子留下了一個無比雄厚的家底,此時正是蛟龍潛淵正欲出,猛虎伏山且狂嘯的中興之時,皇帝陛下又豈能甘於落後?向北揚鞭大漠,向東旌旗蔽日,立下不世功勳,將我李氏家史為天下史!
想清了這一節後的文武百官臉色各異,有憂慮,有興奮,有緊縮眉頭,唯獨沒有畏懼,我大隋無敵於世百年矣!
明德堂神色堅毅,向前一步道:“此事事關重大不可急圖,望陛下三思。”
文官為蒼生。
皇帝高居龍椅,眯著雙眼,一言不發。
王鷓巨輕歎一聲,同樣站出說道:“臣,認為可矣,望陛下裁奪。”
武將為江山。
皇帝抬頭看著穹頂之上的鎏金九龍相圍爭珠,不置可否。
百官噤若寒蟬,文武魁首意見極少有如此截然不同的時候,且事發突然,私下從未通過氣,此時殿堂之上陷入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長公主李唯歸絕美的雙眸盯著殿下那個荒人,他低垂著腦袋,躲開所有人的目光。
皇帝閉上眼,揮揮手。
大內宦官之首曹波平手持一道聖旨上前兩步,朗聲道:“特賜慕驚年為長公主棋侍詔,不可隨意出入宮禁,欽此。”
眾皆嘩然。
慕驚年身形微微顫抖,緊咬下唇。
李崇光心底長舒一口氣,偷偷朝慕驚年咧嘴一笑。
李唯歸眼神詫異,不知父皇此舉何解。
王鷓巨站立不動,坦然聽旨。
唯有明德堂與陶洞橋心中掀起滔天波浪,明德堂更是在一瞬間握緊雙拳,微微發抖。
慕驚年隻知道自己大概是能在這異國他鄉活下來了,他背後的衣衫早就被汗水浸濕,生死被人一言定之的感覺實在說不上多好。
皇帝沒有再多言,起身離開。
“退朝。。。”
百官魚貫而出,三兩成群的討論皇帝的奇詭聖旨。隻有少數位極人臣的大臣,身邊才沒有人敢上前說話。
禦道上身穿正紫色麒麟補子的王鷓巨路過明德堂身邊時稍稍停下腳步,輕聲問道:“何以至此?”
明德堂聲音顫抖的回道:“你這種莽夫,懂個屁。”
王鷓巨這位人間修羅一愣,笑笑轉身離開了。周圍僥幸聽見對話的官員神色不動,他們可不是明德堂大人,萬一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得罪了這位軍方巨擘有幾個腦袋給他砍的?
禦道最後方的親王李崇光一把摟住走路都些打擺的慕驚年,說道:“瞧你這點出息,後脊梁都濕透了,趕緊回我府上換身衣裳,再教你些宮中忌諱,這皇宮大內規矩多著呢,你現在身份敏感,盯著你的人不在少數,一切小心為上。”
慕驚年臉色蒼白,額頭上細汗密布,一隻手搭在李崇光的肩上,雙眸清亮如水。他內心是無比開心的,大隋皇帝既然不殺他就說明荒人在他眼中還是有利用價值的。他不怕被利用,就怕皇帝對此無動於衷,那苟延殘喘的荒人真的在荒原之上活不了太長時日,族裏的情況已然糟糕至極。
慕驚年巨喜之下氣血上心,眼前一黑,就此暈厥,留下李崇光目瞪口呆,一邊喚來宮衛,一邊罵罵咧咧地帶著慕驚年回王府。
….
陶洞橋踏出宮門時,抬頭眯著眼看著皇宮上如洗秋空,皇宮內朱紅色的屋簷將天空裁開,老人緩步而行,低聲喃喃道:“畫地為牢..畫地為牢啊..”
與此同時,一個叫慕驚年的荒人迅速在大隋上層傳開,成為了官宦之家茶餘飯後最上口的談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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