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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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十月十五,皓月當空,清輝滿天。

    未央湖有一聚賢樓,乃是二十年前皇帝陛下下旨為科舉舉子而建,高十餘丈,通體呈四方閣樓形狀,飛簷彎角翹起,上雕有飛鶴大黿,樓閣以十八根南疆巨木為梁柱,共七層,呈寶塔狀,閣樓尖尖頂,每層中空不設牆,隻有花梨圍欄,從每一層放眼望去皆可窺望未央湖景致,每上一層視野越發開闊,到了聚賢閣七層,憑欄而立遠眺,偌大未央湖有半許能納入眼中,湖光月色青開白,沉金流銀起微瀾,山色湖色月色,隻站在此地已讓人心神激蕩,豪氣萬丈,那千萬人潮水般跪拜於腳下,萬裏河山盡在手中時又是怎樣光景,可以這種萬人之上的絕巔風景除了皇帝怕是沒有再能體會。

    夜幕降臨時,這個臨淄城卻在一瞬間活了起來,數萬百姓與天下各處趕來的武人匯聚於此,前者倒是興致高漲,這等盛宴三年才能看到一次,可不得使勁湊熱鬧?後者心情可就要複雜許多,在這等天下矚目的盛宴中若是能夠一戰成名日後錦繡前程無憂,若是輸了也不打緊,可若是敗得一塌糊塗日後行走江湖少不了刺人言語,臉麵折損倒在其次,最怕道心受挫日後修為不得寸近都是好的,境界一瀉千裏再正常不過,故而江湖比武都有不成文的規矩,若非死仇若是折辱過甚,必定會遭受非議。

    劍南官道上一支陣勢龐大,威嚴至極的依仗正在緩緩前進,為首大將身披金黃雁翎甲,頭戴衝天冠,手執銀白長槍,麵容極威武,胯下重型白馬,整個人如天將臨凡,雄壯至極。身後軍伍依仗皆神情肅穆,有一大一小金黃車輦,大的以漢白玉為車壁,雕龍畫鳳,華美尊貴,小的則以示頂帳繡百鳥朝拜圖,活靈活現,顯然出自大家之手。

    大隋能夠以這般規格出行的除了皇帝陛下當然別無分號,從京城按尋常車馬腳力隻需五天,皇室馬匹皆是薊北道進貢的雄俊大馬,皇帝車輦隻花了三天便抵達劍南,此時臨淄城主門大開,劍南道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員皆垂手靜候聖駕,官員身後有州軍持槍擋出一條街道,街道兩邊密密麻麻前來觀禮的百姓,都伸長了脖子往前湊,都想瞻仰聖容,一睹皇帝陛下的風采。

    劍南道巡察使巡察使李方正站在為首位置,正滿四十的他身體健壯,正值巔峰,又稱為王朝最炙手可熱的封疆大吏,堪稱人生得意之時,但他為人素來低調,從未聽聞有以權謀私,仗勢欺人的行徑,朝野上下風評極佳。

    李方正身後站著劍南道四州刺史,別駕,皆翹首以望,梁州刺史胡英偷偷瞥了一眼巡察使大人,沒有發現任何表情,巍峨如山,心中暗自稱道,當官的有三種,最上等的無非是明都省左中書那種有經天緯地,匡扶社稷的大才,能夠治大國如烹小鮮;這此一等的便是李巡察使這般執掌一方,造福一方,同時又光耀門楣,取信陛下的封疆大吏,有本事,可以貪,卻又屹立官場。第三等的可就是有小才卻大貪的腐官,經營鑽研,勾結朋黨,不被監察司頂上還好,若是鬧得民怨沸騰,必定殃及全家,不得善終。

    胡英深吸口氣,眼神熾熱。

    車帳緩緩前進,在距離城門二十餘步時金甲武將停下腳步。

    車輦旁一位中年太監張口喊道:“皇帝陛下駕到…”

    聲音尖銳卻不刺耳,劍南道巡察使李方正重重地掃掃雙袖,毫不猶豫地雙膝著地,額頭與地麵僅僅有一絲頭發的距離,李方正甚至都能聞到泥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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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來觀禮的所有大隋官員也一同行跪拜大禮,城中主幹道邊上的百姓隱隱約約見不著聖駕,可這一聲皇帝駕到可就是聽得真真切切了,當即數萬百姓全部跪下,人頭攢動看上去如潮水般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盡頭。

    雕龍白玉車輦的簾子漸漸掀開,一個身材高大的儒雅尊貴男子走出車廂,他身穿明黃色燙金龍袍,龍袍上細小紋龍不計其數,九條神色各不相同的天龍翻滾騰空,尊貴華美;左右兩肩繡有日月,寓意天下日月,一肩擔之;頭戴玉冠,以玉簪束發。

    正是大隋皇帝李崇明,年歲將近五旬卻依然兩鬢烏黑,似乎正在春秋鼎盛之時,麵相端正堂堂,隱隱可見當年風采。

    長公主李唯歸同樣身著蘇錦長袍,數以百計的江南織女耗時兩年才完成這件極廢人力物力的“天織流羽”女袍,月光灑落長袍上清輝越蕩,華美異常,加上她原本傾城傾國之貌,更顯舉世無雙。

    皇帝不緊不慢地走上前去,輕笑道:“年紀也不小了,用不著動不動就下跪,起來吧。”

    自然是對劍南道巡察使李方正說的,李方正再叩首朗聲:“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身後一眾跪伏官員同樣山呼萬歲,有些年輕官員甚至聲音顫抖,顯然是第一次能夠得見聖顏,心中激動萬分。

    皇帝眯眯眼,朗聲道:“眾卿平身。”

    李方正這才站起身來,站在皇帝身後半個位置,其餘官員也盡皆起身,連灰塵都忘了派去,隻顧著偷偷摸摸瞥聖上一眼,這聖顏可不是說見就見的,就是貴為京官,金鑾殿上別不能跟個愣頭青似的盯著聖上猛瞧,這叫避尊顏。

    皇帝看著這個自己的肱股重臣,開口問道:“那些舉子可曾安置好?”皇帝聲音醇厚有力,聽不出歲月留下的痕跡。

    李方正畢恭畢敬道:“回稟陛下,皆在臨淄城學士館落腳,一切皆安排妥當。”

    皇帝輕笑著勾搭上李方正的脖子,輕聲問道:“文人士子自詡風流,這些天李大人有無安排歌姬舞女在學士館助興?有一說一,朕好奇得緊。”

    李方正倒也磊落,被皇帝勾住脖子也不故作慌張,輕聲答道:“陛下,臣可沒有那個膽子安排這些事,隻不過那些舉子有無耐不住寂寞去勾欄青樓可就不清楚。”

    皇帝哈哈大笑,拂袖進城,李方正麵不改色,回頭請示長公主殿下是否隨行,李唯歸一直冷眼旁觀,直到看見李方正扭頭恭敬的眼神,神色這才稍緩,緩步跟在皇帝身後。

    劍南道官員在看到皇帝陛下隨意地勾住巡察使大人時心中那叫一個羨慕崇敬啊,尋常官員被皇帝隨意提起那便能得意好些年月,若是金口一開讚賞幾字,那比什麽風評都來的令人信服,像巡察使大人這般與聖上如此親近,那就是天大榮幸,祖墳上冒了濃濃青煙呐。

    皇帝進城,見密密麻麻的百姓跪伏在街邊,朗聲道:“大隋的子民,平身…”

    “謝過陛下…”“皇帝陛下是個好人呐…”…

    眾生百態百聲,聲音倒是洪亮得沒話講,倒是有些畫虎不成反類犬,駁雜難明,反倒刺耳。

    皇帝也不以為意,溫和笑著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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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姓就覺得皇帝陛下是個頂天的好人。

    百姓們偷摸著瞅著皇帝陛下聖顏,這身袍子可當真是頂了天好看,這料子,這光澤,大概得有個四五千銀子才能買下來吧,真是氣派。

    這便是草根百姓與宦海沉浮已久的官員不同之處,為官者總想著如何能將身上的補子素錦換蘇錦,何日才能鷺鷥變雲鶴,何日能將孔雀成錦雞,甚至大逆不道之人敢想著如何一日黃袍加身,穿上那襲九五之尊的明黃龍袍。

    而底層的市井百姓們心思反倒簡單的可愛,甚至有趣聞言,一群老農在猜測皇帝陛下每天吃什麽,答案是那肯定頓頓都有豬頭肉跟肘子,這才叫富貴人家的氣派!此言一出,令人啼笑皆非,可其中深藏心酸又有誰知,在那些個百姓眼中,頓頓有豬頭肉與肘子自然是想象之中最好的日子了,可那些嘲諷老農的人又怎知農家生活是如何寒苦,如何與天爭食。

    皇帝扭過頭問道:“聽說蠻族那小子與完顏亮的侄子吵了在這吵了一架?”

    李方正臉色怪異道:“是慕棋侍拿刀指著拓跋鋒臭罵一頓,讓他滾回家玩桃花。”

    皇帝陛下一愣,隨即開懷大笑。

    周遭官員與百姓不明所以。

    皇帝輕聲道:“年少不輕狂,不知天地高廣,我倒是有些羨慕。”

    與李方正一同行走,皇帝有意無意地不再自稱朕。

    李方正會心一笑道:“陛下可記得當年薊北道的荒唐事?”

    皇帝扯了扯嘴角,大袖一揮,命侍衛牽過兩匹馬來,翻身跨馬,動作分明嫻熟的很,對街兩邊百姓朗聲道:“朕當年有聞,三兩農家老農在議論朕每日吃食,說是頓頓豬頭肉肘子,今日臨淄城內百姓按戶籍向州道可索要這兩樣,銀子由你們巡察使出,天下承平,終有一日朕會讓大隋所有的子民都是吃上這兩樣。”

    百姓們哈哈大笑,原來皇帝陛下這知道這些市井傳聞呐,倒是劍南道州道的官員惴惴不安,生怕皇帝話裏有話,責備他們治理不力,有不佳風評入了聖聽。

    皇帝縱馬揚鞭,與李方正兩人直奔未央湖。

    天底下可能再也沒有這樣隨意任性的君主,皇帝十八歲時與李方正兩人竟然私自領兵八千直搗北胡北固州,以八千重騎打敗兩萬輕騎,北胡王庭之主震怒,二十萬虎狼之師圍剿這支膽大包天的大隋重騎,還是太子的皇帝身陷重圍,卻依舊談笑風生,縱馬陣前大笑:“本宮死在此處,隻怕爾等社稷覆滅,國將不存。”

    北胡王主思慮再三,終究還是沒敢痛下殺手。

    數十年風吹雨打去,世人隻知大隋國主行事荒誕不羈,卻不知大隋能屹立天下,兵鋒所向,無不戰栗膽寒的緣故,朕能容許明德堂隻手遮天,能容許舉子恃寵而驕,能容許將種子弟胡作非為,無非不過,朕的手裏乃是泱泱大隋。

    很多人都不知道,先皇與當今皇帝的一番隱秘談話,先皇問的是,若是東越北胡兩國來犯,你當如何?皇帝陛下直言,打就是了,從那日起,李崇明便成了東宮太子。

    我大隋,舉世無雙,久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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