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千金買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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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   成京城內,秋雨朦朧飄灑,細如銀針,絲絲刺入大地悄無聲息,如今寒風漸起,上了年紀的老人都要換上厚重些的衣裳,過些時日就要燒炭禦寒了,又是一筆花銷。到了冬天,厚實棉襖,幹燥木炭,還有比平日更加耗費燈油的油燈,這零零碎碎加起來對於貧寒人家可不輕鬆,隻不過日子總是咬咬牙過的,更何況今年的收成比前兩年都要好,官府衙門前清晨傍晚定時施布白粥酸菜,雖然沒半點葷腥味,能淡出個鳥來,倒是再窮的人家都不至於餓死,能生在大隋,尤其生在天子腳下的成京,算是命好。

    李崇光在王府閣樓內生火點爐,小灶紅磚砌成下置兩個通風口,灶上放一尋常黃銅鍋,灶邊沉香小木幾上用青瓷裝盛火鍋涮燙之物,一碟晶瑩剔透薄片白蘿卜,一碟生菜,一碟碩大蘑菇,一碟雪花牛肉,一碟花生米,一壇薊北老窖陳釀,酒壇已啟封,悠遠濃烈的酒香彌漫,銅爐中湯汁翻滾,蒸汽氤氳。

    李崇光對麵坐著一位身穿狐裘的老人,老人手上端著小瓷碗,一口一口淺淺咂著,每一口下肚對於他來說似乎都是享受。

    “老狐狸,你來王府作甚。”李崇光拿一細長玉調羹,慢慢攪拌銅鍋內時蔬牛肉,漫不經心地問道。

    貴為監察司提司的老人在銅鍋內夾一筷子鮮嫩爽滑的牛肉,蘸醬汁,一口下肚,這才慢悠悠答道:“老朽若是說想見識王爺殿下手藝,王爺信否?”

    李崇光停下手中動作,嗤笑道:“行了行了,本王都不說你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那您無事不登三寶殿,趕緊說吧,否則這窖藏三十年的薊北燒刀子我要收走了。”

    陶洞橋依舊不慌不忙,一筷子菜一小口酒,愜意無比,他笑道:“監察司白馬一案就搜到不下十壇不必這酒差的佳釀,改日王爺到監察司,老朽一定盡地主之誼。”

    李崇光賞了他個白眼,不再搭理這神秘兮兮的老頭,他開始自顧自的燙菜飲酒,深秋時分,喝一杯窖藏十年以上的燒刀子,酒香霸烈醇香,在口中如火燒至腹內,隻一杯,大雪隆冬時分也十分能暖胃,若是當真是窖藏好酒,酒過酒杯一線而不溢,酒水若漿,醇厚天成。

    李崇光打定主意不再開口,陶洞橋也樂得安靜自在,蹭吃蹭喝毫不手軟,李崇光眼神飄蕩在街頭,落在京兆尹門口,設一雨棚,架兩口大鍋,鍋內濃湯翻滾,旁邊還有一大籠炊餅。

    這其實是京兆尹今年的新規矩,每隔十天京兆尹門口便有肉湯白麵炊餅給那些無家可歸,鰥寡老弱之人,助其熬過隆冬,到了晚些日子,還會有大棉襖,被褥之物散發,這些都是京兆尹從每年稅收中節省出來的結餘銀子買來的,算是為蒼生略盡綿薄之力。

    李崇光喃喃道:“若不是在成京,這些老弱十有八九熬不過第一場大雪,到時炭比人命貴,又當如何。”

    陶洞橋不為所動,依舊下筷如飛,沒有半點古稀老人少油膩,戒酒色的覺悟。

    街上小雨朦朦,京兆尹府衙門口的布施處蒸汽滾滾,不下百人的長龍隊伍無聲地在等待前麵一個人拿完肉湯炊餅,眼神中隱隱有期待,有欣喜,也有擔憂。

    一位年邁老弱的獨臂老人,領著衣衫襤褸的孫子,領了兩份肉湯與炊餅,本來未滿四尺者不能領湯餅,不過京兆尹衙差似乎與老人相熟,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多給一份,不打緊,讓獨臂老人感恩戴德,就差給衙差下跪了。

    衣衫襤褸的小孫子蓬頭垢麵,倒是一雙眼睛明亮得很,他伸出瘦弱的手臂,拿著白麵炊餅狠狠咬了一口,在咕嚕咕嚕喝下三分之一碗肉湯,小臉上寫滿喜悅,老人用僅存的手臂顫顫巍巍地端起粗瓷碗,輕輕喝一口肉湯,淚流滿麵,喃喃道:“三十年征戰不回鄉,當年橋頭柳垂楊,俏麗小娘抹紅妝…”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老人似乎被一陣狂風吹倒,再也沒起來,小乞丐模樣的男孩,趴在老人身上嚎啕大哭,衙差趕忙過來…

    李崇光眯著眼瞧了許久,在看自己身前紅爐黃銅鍋,自嘲一笑,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原來自己便是那該死的朱門。

    陶洞橋輕輕放下酒杯,似乎洞察了李崇光心中所思,思慮許久,開口道:“曆朝曆代君王為民生僅僅果腹一事便想破了腦袋,大隋如今疆域橫跨三十州,地大物博,官吏難免有賊盜鼠輩克扣軍餉遺餉,十年前戰死軍士家人一年二十兩紋銀能否拿到手還得看官老爺臉色,如今陣亡軍士每戶每年五十兩白銀板上釘釘,這一點,我是打心眼兒裏佩服那個姓明的年輕人,當年老都省直言打天下難,守天下更難,沒想這些年明德堂做得比他恩師更為出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服老不行啊。”

    李崇光扯扯嘴角,就當是笑了。

    陶洞橋眯了眯眼,開門見山道:“東越使團一十八人,其中十四人在進入大隋之前便混進往來商旅,原本監察司能夠發現,隻不過邊境一位四品武將被其收買,一時間十四人煙消雲散,監察司窮盡心思才抓住十人,還有武功皆在二品左右的武夫飄忽不見,我猜是是衝著那小蠻子去的。”

    李崇光先是一驚,接著迅速平靜,不出意外,慕驚年此時在未央宴上與自家侄女在一塊,皇室的侍衛死士層出不窮,四個二品武夫雖說在江湖中已經是能夠稱霸一方州道的小宗師了,可在家大隋的李家眼裏,那還真是不夠瞧得。

    陶洞橋再斟滿一杯緩緩道:“其中一人曾踏入離黃境,雖說後來練功出了岔子,掉落一品,可畢竟曾踏入修行,眼界身手不能以常理度之,四人分散隱蔽於劍南酒肆茶樓,不知所為,我打算讓那小子單獨一一將其獵殺,王府的人,我希望王爺不可擅自插手。”

    李崇光臉色數次變換,接著他緊咬著牙問道:“若是慕驚年一旦身死,那皇兄籌劃豈不是付之東流?”

    陶洞橋輕輕一笑,說道:“青蘿司會跟著他,隻不過他不知道便罷了,好劍不用猛火淬煉,不千錘萬打,如何成器,還不知死活地去挑釁拓跋鋒,讓他吃苦頭也好,若是連那不成器的魔道餘孽都不能單獨殺死,就更別說一品巔峰三年,有望一舉洞幽的拓跋鋒了。”

    李崇光倒吸一口涼氣,震驚道:“那蠻子這般厲害?本王還以為他除了玩桃花,腰間挎刀,真就是個繡花枕頭了。”

    陶洞橋笑著搖搖頭,不再說話…

    …

    未央宴上,那陣宏大華美如仙宮飄樂的天籟終於慢慢停歇,絲絲月灑落未央湖上,嫋嫋器樂仿佛還在未央湖上飄蕩。

    一位中年士子回過神來,喃喃道:“錦城絲管日紛紛,半如江風半入雲,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往日不知杜少陵何來此般嗟歎,今日知也。”周遭士子隱隱聽見,皆點頭讚同。拓跋鋒豪飲馬奶酒,姿態不俗,看不出對於這般飛天盛景有多少欣賞,至於那位來自東越的年輕人更加高深莫測,連個表情都欠奉。

    皇帝抬眸眾生百態盡收眼底,他微微一抬手,隨行的孫姓宦官快步上前,從懷中小心翼翼抽出一道明黃色卷軸,接著孫姓宦官開始宣布三百士子所得官職。

    士子們瞬間繃緊了身軀,剛才欣賞歌舞醺然醉意一掃而空,當即挺直了腰板,豎直了耳朵,生怕錯漏一個字。

    洋洋灑灑數百字下來,科舉試卷評分靠後一百人獲得進國子監聽講一年,然後任職地方,前兩百舉子不論大小官位皆有所得。

    都說千金難買文人骨氣,大隋如今何嚐不是將學識放在秤上稱量,萬兩黃金買風骨,你是服還是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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