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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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誠本是好事,但這過分的忠誠若是扭曲了,便極易生恨。

    眼看著池水邊已經有不少學子站在那裏,沉浸在往事中的普延真人似是輕輕歎了聲氣,才複又抬起頭來,指了指池水,“兩位不如先看一看那胐魚。”

    現在正是觀魚的最好時機,但是觀魚卻並非站在水池邊看著魚兒來回遊動這樣無趣。他們走近時,便聽到亭子裏的幾個年輕人發出一聲讚歎。抬眼望去,隻見數十條胐魚相繼從水中躍出,整然有序,斑斕的魚鱗閃爍著五彩的光芒。沒一會兒,不知是人群中的誰念起了一段符言,那些已經躍至高空的胐魚又紛紛竄回到了池水中,看似沒頭沒腦的開始遊動,但卻使池水漸漸成為了漩渦之狀,而在那漩渦中央,一個披散著長發的少女慢慢露出了頭,她麵容天真又帶著幾分不安,兩條胳膊一張一合劃開幾道水波。池水清澈,站在岸邊的人稍稍向下一望,便能看到她腰腹之下那條與尋常胐魚無異的巨大魚尾。

    “鮫人?”嵇和煦忍不住脫口而出。

    普延真人卻搖了搖頭,“世間所說的鮫人其實非人也非魚,那是鮫人一族天生如此,而非胐魚的後天教化。這條胐魚極是聰明,百年前也曾生出雙足化作飛鳥,但化形為人時,馴養不當,又生出了魚尾,才變成了這個模樣。”

    話雖如此,那少女模樣的胐魚卻並未因為自己如今的樣子感到羞恥不忿,她在水中遊了一圈又一圈,動作漸漸不再僵硬,好像在跳著舞似的在水中旋轉,而那些池水中的胐魚也隨著她的動作不停的遊動,勾畫出了一副奇特又帶著異樣之美的景象。

    但普延真人的語氣卻很惋惜,“這便是馴養不當的壞處。胐魚天性聰明,可以成為主人最忠誠的仆從,幻化成主人最想要得到的模樣,但若是馴養不當,哪怕出了一點差錯,也會變為難以想象的怪物,兩位所見的這條胐魚還算是好的了。”

    “那若是不好的……”嵇和煦已經隱隱猜出了他的意思。

    “出了一點差錯至多是形貌不同,但怕的卻是性情有變……若是入了魔,做出什麽事情都不足為奇啊。”普延真人又歎了聲氣,目光在那條隻化作一半人形的朏魚身上停留了一瞬,總算說起了多年前的那樁往事,“兩位既肯與奚夷簡同行,想必現在與他也能稱得上朋友,或許也不止如此。這些話我本不該說,但老君今日的態度二位也看清楚了,我怕……多年前的事重蹈覆轍。”

    說話時,他的眼神再未從水池裏移開,“奚夷簡這個人,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韙,也可以讓人為他改變立場初衷。”

    當年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年輕人自己拒絕了生洲與準提觀,可是後來呢?上一任觀主到底是沒計較對方年輕氣盛時說過的話,不僅在外麵罵聲最盛的時候收留了對方,甚至傳授其技藝。而這一任觀主與對方也從意氣相爭變為了親密無間。

    傾慕奚夷簡的人有多少,厭惡他的人便要更多一些,而普延真人也曾是其中的一人,“他確實天賦出眾,可惜曾經自斷過後路,準提觀的道術對他並不適用,那些年師父也想勸他再走正道,可偏偏他性情古怪,偏不想如此,一麵順著師父的意思修行,一麵卻常常耍弄觀中弟子,師兄看不慣他行事,提出比試一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番,若是他輸了,便要從此以師兄弟之禮順從師兄。而當年的奚夷簡尚未走遍十洲修習百家之術,遠不是師兄的對手,這一場比試的勝負本該沒什麽懸念的……”說到這兒,普延真人再次搖了搖頭,歎道,“怪隻怪師兄一向正直,未曾想過對方會耍奸使詐。”

    當年那場比試也算是震驚了整個準提觀,眾弟子猜測許久,卻都沒想到奚夷簡應對的辦法竟是將玲瓏引到了寒堂亭旁邊的朏魚池,當時準提觀上下隻有玲瓏一人養成了那朏魚,餘下的,都是眾弟子們馴養不當的怪物們。

    生性凶惡的朏魚們一擁而上會有怎樣的下場?若真是那麽容易對付,便不會有那麽多朏魚食仙的傳說。

    而危急之時,正是玲瓏馴養的那條朏魚挺身而出在眾朏魚不出敵我的攻擊下救下了主人。

    “那朏魚,是在那場比試裏死去的嗎?”聽到這兒,嵇和煦終於忍不住再次開口。

    但普延真人卻搖了搖頭,“並非如此。”

    當然,他並未說出下一句話,“若它在那場比試裏為主人死去,或許還不會如此傷心。”

    朏魚的忠誠可以讓它以自己的血肉供養主人,但稍有不慎,也會因此生出一絲恨意來。這恨意不是對著自己的主人,而是對傷害了主人,或是主人心心念念的人。

    自那一戰之後,用詭計獲勝的奚夷簡或許也清楚自己該稍稍收斂鋒芒,不僅乖順了許多,甚至主動去探望了一次閉關修養的玲瓏。兩人難得平和的坐下來與對方交談,這一聊,便是幾天幾夜。

    正如普延真人所說,奚夷簡這個人,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韙,也可以讓人為他改變立場初衷。

    奚夷簡從此便成了玲瓏口中的朋友,兩人相處得多了,朝夕相對,玲瓏幾乎是為這個人著了魔,可那朏魚卻在這些日子裏徒生了恨意,以至於最後釀成了一場災禍。

    至於那災禍到底是什麽,普延真人還未來得及說出口,另一邊,他們所談論的兩個人——奚夷簡與玲瓏已經走了過來。

    一別多年,奚夷簡似乎也是來看朏魚的,但眼見著容和和也在這邊,目光便拐了個彎轉到後者身上,笑著招了招手。

    前幾日他若是這樣做,往往都會換來容和和的一臉漠然,但今日他的手才習慣地抬起來,原本沒報什麽希望,正想著自己主動走過去的時候,便見容和和已經走到了眼前,雖然臉上的神色仍然沒什麽變化,但這個舉動卻讓他怔了一怔,有些難以相信。

    唯有一旁的玲瓏似乎是看懂了點什麽,在他要上前的時候,忽地笑著一攬他的肩,“這可與你說得不一樣。”

    兩人做了這麽多年朋友,雖然在奚夷簡隱居聚窟洲之後就很少見麵,但是從前的奚歡喜,如今的容和和,永遠是奚夷簡話裏話外的重心。玲瓏在這之前就知道了這兩人如今的關係,本以為奚歡喜那樣的女人會在傷心之後心灰意冷,可是如今看來,卻有些不同。

    任是什麽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仙,一旦動了凡心,也會變為俗人啊……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偏偏奚夷簡這樣聰明的人到底也是個男人,若無人提醒,他永遠都留意不到這微妙的較勁到底是為了什麽。

    而玲瓏和容和和,暫時都不願讓他想明白這其中的愛恨糾纏。

    容和和冷眼看過去,便見奚夷簡叉著雙臂站在那裏,玲瓏若無其事的攬著他的肩,兩人與尋常所見的那些關係親近的男子們看起來沒什麽不同,但這副模樣落在她眼中,就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奚夷簡。”她終究是沒忍住開了口,第四次當著他的麵喚出了這三個字。

    奚夷簡被她喊得莫名其妙的,不由失笑,“這是怎麽了?”

    他是知道她的誌向的,原本還想著生洲和準提觀一直是她心中向往的地方,以為她會高興來到這裏,但自從上了岸,這氣氛便開始有些奇怪了。

    若不是他的錯覺的話,他家姑娘與玲瓏之間,好像有些不尋常啊。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之間氣氛若是有些微妙,還能是為了什麽?

    “你該不會是瞧上他了吧?”在陪著容和和回住處歇息的路上,奚夷簡憋了一路,終於把自己的猜測問出口了。

    這語氣裏帶著三分詫異和七分的委屈,好似容和和真的如他所說那般傾心於青蓮老君。

    姑娘腳步一頓,目光瞥向他又飛快地收回來,像是無言以對了。

    可奚夷簡卻不罷休,加快了腳步走到她前麵正對著她,一麵走一麵勸著,“你不能因為生洲和準提觀就愛屋及烏啊,這地方好雖好,也不是……”

    “你真的覺得這裏很好嗎?”容和和猛地停下腳步,忽然開口問道。

    奚夷簡猝不及防地又後退了幾步才站穩,被她這樣一問,目光不由投向了兩側的風景,還有那些在他眼裏也並非“理所當然”的仆從們,“好的不是地方,而是人。”

    容和和的心不自禁地提了起來,“你是在說玲瓏?”

    玲瓏的名字這樣從她口中說出來,倒是帶著幾分氣勢洶洶。奚夷簡的笑意收斂了一點,心中的困惑與別扭各占了一半,最終卻還是搖了搖頭,“是他又不是他。”

    她讀不懂他的意思,眉頭才蹙起來,便聽麵前的人繼續說道,“普延那麽多嘴,一定和你們告了我的狀。不過他心有怨氣也是人之常情,畢竟,自從小小……那條朏魚死後,玲瓏變了太多。”

    這倒是普延真人沒有提到的事情。而且聽起來,似乎還有一段隱情。

    尋常人會對著別人養的一條魚都本能地以名字相喚嗎?或許有的人會,但奚夷簡可不是那樣的人。

    見到那兩人紛紛將目光投過來,奚夷簡很快便看懂了他們眼中的驚訝,笑著搖搖頭,“那條魚其實蠻有趣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小小:過獎過獎,哪有你有趣。

    容和和:???連魚你都不放過?

    明早還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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