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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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和難得沒體會出她話中深意來,低頭瞧了她小腹一眼:“你還懷著身孕呢,沒事別出去亂走,小心不留神衝撞了。”

    嫁入高門就這點不好,重嵐在大宅院裏一悶就是好幾個月,難得找到正當由頭出去逛逛,沮喪道:“我都快四個月了,胎早就穩固了,再說出去也是坐轎子坐滑竿,能礙著什麽?”

    晏和哦了聲,上下打量她幾眼,不由得在心裏憾然,現在懷著身孕不好討好處啊。他想了想:“我吩咐底下人出去辦就是了,你安生在院裏呆著吧。”

    重嵐給他打量的毛骨悚然,靠在椅子背上往後縮了縮,說的話自己都心虛:“不成,到底是我親哥一輩子的大事兒,東西好不好先不說,自己置辦了起碼是個心意。”

    晏和瞥她一眼,嗤了聲道:“這時候到會講究心意了?”他慢悠悠坐下:“二哥若是知道你有孕在身,想必不會見怪的。”

    重嵐連著想了兩條都被駁了回來,惱道:“左右你就是不肯陪我出去,找那麽多由頭做什麽!”

    明明是她自己硬賴著要跟出門,一轉眼就成了他不肯陪她出去,晏和按了按眉心,咳了聲道:“你到底想幹什麽就直說吧,別拿二哥當幌子了。”

    重嵐抱著他胳膊撒嬌:“我在宅子裏也悶了好幾個月了,你剛成親的時候還答應帶我多出去走走,君子一言,你怎麽能不守信用?”

    她說完抬起眼,裝模作樣,淒然長歎了聲,說話拿腔拿調的:“說起來我未嫁之前還能天南海北地到處走一走,嫁了你之後就隻能悶在這高牆裏了。”

    晏和在遇到她之前對女人沒什麽喜惡,但托他當初滿院子鶯鶯燕燕的福,他對拿腔拿調的女人十分不喜,但見她裝腔作勢,不但沒覺著不愉,反倒覺著十分可愛,閨房之樂大抵就在於此了。

    要是讓旁人聽見他心聲,指不定得搖頭感歎一句,總督無藥可救。

    他皺眉笑道:“你果然是個沒良心的,我帶你出去的時候還少嗎?才帶你去別院住了大半個月,你這就忘了?”

    重嵐想到別院跟他胡天胡地的日子就止不住紅了臉,啐他道:“你是痛快了,沒少得好處,我...”

    她後半句沒好意思說出來,隻是斜眼看著他,大有你不答應我就不讓你吃飯的架勢。

    他裝作認真地想了想:“那這回的好處呢?”

    重嵐獰笑道:“你要是不帶我出去,這幾日你別想進屋睡了,去書房和你公文睡吧!這算不算好處啊?”

    她一臉不太熟練的惡霸像讓人無可奈何,他歎了聲:“明天城東廟會,城裏取了宵禁,各家店鋪開店到達旦,咱們明日晚上出去吧。”

    她終於得他鬆了口,心情十分暢快,揮手命人擺飯,飯桌上想到今天的事兒,又難免跟他多說了兩句:“我瞧著寧弟是真可憐,生母才沒了,又被嫡母派去的人擺弄,他小小的孩子...”

    晏和對別人的事兒素來不上心,淡然道:“哪又如何?不也得自己挺過來嗎。”

    重嵐這才意識到,晏寧現在的處境跟他小時候竟有微妙的相似,一樣的沒了生母,沒了依仗,身邊環繞的人各懷心思,而且都是晏三思的兒子。

    她心情陡然沉重起來,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張了張嘴才悶悶地道:“我要是小時候遇見你就好了。”

    他古怪地瞧著她:“如果我沒記錯...我能讀書習字的時候,你還不會走路吧。”

    方才還溫馨感動的氣氛瞬間無影無蹤,重嵐鄙夷地瞧著他:“這有什麽不好,你瞧瞧寧弟跟蘭蘭,這叫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女子看重浪漫的過程,男人看重最後的結果,晏和十分不以為然,他跟重嵐既不是青梅竹馬也沒有兩小無猜,不也照樣把人騙到手了嗎?

    兩人又說笑一陣,吃完飯拿出棋盤來對弈幾個時辰方才歇下。

    重嵐好久沒有出門閑逛,心情十分激動,第二日早早地就把出門要穿的衣裳準備好,順便把晏和要穿的也備上,等他一回來就拉他進屋換。

    女人於打扮的事兒上有著不可琢磨的天分,她幫他選了身素藍的直綴,外麵罩著紗衫,頭戴方巾,神情慵懶姿態雍容,兼備了書生的儒雅和貴介公子的磊落。

    她瞧見自己的成果,心情極好,遂出言調戲道:“不知道是哪家的書生公子?好不知禮,怎麽跑到姑娘家的閨房裏來了,小心我叫人把你打將出去。”

    他閑閑地理了理腰間她親手打的絛子,轉向她揚唇笑道:“我可不是什麽書生公子,而是在金陵讓人聞風喪膽的采花大盜,聽聞姑娘貌美,傾慕已久,特地來一親芳澤。”

    重嵐嫵媚地橫了他一眼:“現在人你也瞧到了,覺得可還能入眼嗎?”

    他傾身下來,在她唇角輕輕吻著,喃聲道:“聞名不如見麵,姑娘讓人難以自持啊。”

    屋裏傳來隱約曖昧的聲響,過了半晌才停歇下來,重嵐紅著臉看窗外,急的差點跳起來:“哎呀,咱們趕緊走,不然就遲了。”

    她又扭頭埋怨他:“都是你,出門之前鬧什麽鬧,回頭要是去晚了趕不上廟會,我可不饒你!”

    晏和:“......”剛才是誰先開口的?

    不管怎麽說兩人還是坐上了馬車,穿過重重的巷子,終於到了城東,城東的人雖然多,但也沒有到摩肩接踵的地步,隻是零碎湊在一起,三五成群的說說笑笑。

    便是如此,他還是緊緊護在她左右。她一下車就興致勃勃地要拐進一家胭脂鋪子,他伸手拉住她,挑眉道:“你不是要給二哥看賀禮嗎?”

    重嵐心虛道:“我這是給堂嫂買的...”這話自己都不信,鄭昭哪裏像是塗脂抹粉的人?

    她小心思被戳穿,反手拉著他往別處走:“哎,走走走,咱們先去置辦賀禮。”

    兩人邊說話邊拐進了一間買房中擺件的鋪子,重嵐左右瞧了瞧,先買了個喜鵲登枝的對兒瓶,又買了圖樣吉利的屏風,轉身走到前麵跟老板砍價。

    她談起生意來嘴上能跑駱駝,誰也別想從她這兒多拿一分銀子,掌櫃的還以為是個好糊弄的深閨夫人,報的價格比市價高出許多,沒想到她如此精明厲害,不一會兒就垂頭喪氣地命人把東西準備好給她送回府。

    重嵐得意洋洋好像打了個大勝仗:“還當我是不了解行情,久居深閨的婦人呢,報了比行價還高兩倍的價兒,簡直是黑了心肝。”

    晏和對生意經沒甚興趣,乜了她一眼:“十幾兩銀子的事兒,至於費這麽多口舌嗎?”

    重嵐嫌棄他沒眼光,一邊拉著他往出走一邊數落:“你這樣的說出去,別人都不敢相信你是我夫君,什麽叫十幾兩銀子的事兒,咱們府上夫人少夫人的月錢你知道才多少嗎?”

    她諄諄教誨,那模樣竟有幾分恨鐵不成鋼,想到晏和沒準已經被人坑去好些‘十幾兩銀子’,心頭都在滴血:“聚少成多,你現在不把這十幾兩放在眼裏,以後把錢都揮霍完了才知道後悔!”

    晏和:“......”

    重嵐拉著他保證以後買東西省著點,又語重心長地道:“我這些年在那些行商的身上賺了不少銀子,你小心他們這就都算在你頭上。”

    “......”晏和頓了頓:“我想他們還沒這個膽子。”

    重嵐拉著他轉了一會兒,店沒少逛,東西倒是沒買幾樣,她逛著逛著就賴著不走,靠在他身上看著河邊支著的好些小攤:“咱們晚上還沒吃飯呢,在那兒把晚飯吃了吧。”

    晏和瞥了那些小攤一眼,嫌棄之情溢於言表,但被重嵐纏的無法,帶著她到了攤邊,小心翼翼地把桌椅擦了好幾遍才讓她坐下,看的重嵐捂著嘴直笑。

    他問她要吃什麽,又轉頭讓人奉上菜牌來,重嵐忙拉著他:“小地方哪有什麽菜牌,東西不都在那兒嗎,你瞧著點唄,先給我來一籠小籠包。”

    她話音剛落那邊就把包子連著蒸籠端了過來,剛出鍋的小籠包還冒著熱氣,透亮勁道的薄皮兒裏隱約能看見湯汁兒和肉餡,配上醋味道簡直不能更鮮美。

    她小心把湯包夾到小碟裏,用尖頭的筷子挑破一個口,任由鮮美的湯汁流了出來,再小心把醋灌進去,推給他道:“嚐嚐這個。記得要吃慢點,小心燙。”

    他皺著眉咬了一口,眉頭不由得鬆了鬆,想了想,又點了一份兒最普通不過的陽春麵,重嵐又要了一碟醬香肉,一碟蜜汁藕,兩碗甜湯,慢慢吃完了才起身。

    小攤老板一邊收拾桌子一邊招呼兩人下次再來,重嵐笑著應了,又讚了幾句,才跟晏和攜著手走了,再往前就是另一條街道,街口處有家百年的首飾店,城裏好些夫人姑娘都愛在這兒訂首飾。

    重嵐拉著他過去逛,剛出門口卻見魏夫人帶著魏四娘從閣裏走了出來,兩人正要上轎,沒想到街口那邊卻吵了起來,甚至還動了家夥。

    魏夫人隨意探頭瞧了瞧,沒想到一把盛湯的勺子朝著她直直地飛了過來,旁邊的丫鬟婆子都救護不及,齊齊驚呼了一聲兒。

    站在她身邊的魏四娘隨意瞧了一眼,輕描淡寫地伸出手,兩隻輕輕鬆鬆就捏住飛來的勺子,一手把她丟了回去。

    重嵐瞧得目瞪口呆:“這...這魏姑娘好厲害的功夫。”

    晏和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勉強入眼。”

    他對人評價向來不客氣,這般已經是難得的好評價了,重嵐更來了興趣,就見方才錯手扔出勺子的人滿臉驚慌地趕過來叩頭道歉,一邊道歉一邊自扇耳光。

    魏夫人究竟不是蠻不講理之人,況且又沒受傷,雖然惱怒,但也知道他是無心之過,隨意訓斥了幾句便帶著女兒上了轎子。

    魏四娘無可無不可,也低頭跟她上了轎。

    重嵐還是嘖嘖稱讚:“魏姑娘這樣的奇女子,真不知道以後哪個男人有福氣得了去,真是...”

    她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看見重延正在街的另一邊,若有所思地瞧著魏四娘離去的方向。

    她抬手招呼了一聲,重延也瞧見了她,不急不慢地走了過來,張口先訓了兩句:“你有孕在身,沒事跑出來幹甚,萬一有個什麽,你不是要後悔一輩子?”

    重嵐鄙視他轉移話題,斜眼揶挪道:“大哥,方才你瞧什麽呢?”

    重延淡然道:“魏太傅於我有知遇之恩,我瞧見他夫人,在想著要不要上前拜見。”

    他回答的滴水不漏,重嵐沒話說了,轉而問道:“你今天出來是為了什麽?”

    他答道:“你二哥的婚事,還有些東西沒備好,我親自來置辦。”

    他說著就催重嵐趕緊回去,重嵐被他嘮叨到頭皮發麻,隻好帶著晏和轉身去了。

    她回家之後有恢複了清閑的日子,隻是命人暗中留意著晏寧那邊的動靜。

    晏寧屋裏伺候的那幾個都不是省心的,成日鬧的雞飛狗跳讓他不能安心讀書,要麽是兩個丫鬟整日獻媚討好,要麽是那婆子暗中克扣他的份例,被問起來還振振有詞的。

    她聽完之後暗暗皺眉,傷仲永的故事她是聽過的,再好的孩子被這麽天長日久的耽擱著,以後隻怕也沒有什麽大出息。

    她低頭想了想,還是按捺住了心思,前些日子的風波還沒過去,現在動手太早了,還是過幾日再作打算。

    重正的婚事沒幾日便到了,那日一早,晏和跟晏老夫人打了個招呼,便帶著重嵐過去幫忙。

    她說是要幫忙,其他人也不敢讓她動手,因此隻是和重姑母嗑瓜子說笑,時不時起身迎客。

    重正的朋友都是些狐朋狗友,重延自然沒讓這些人進門,重家來的客人大都是商人家,但也有不少有身份的客人瞧在重嵐和重延的麵上過來道賀,有意無意地湊過來和晏和套著近乎。

    她瞧得無奈,怕重延心裏不舒坦,忙過去拉著他說話,被他皺眉說了幾句之後隻能訕訕地退下了。

    外麵迎客的管事又一聲報唱,重嵐和重姑母起身去迎,就見重大伯又帶著一家人從正門走了進來。

    她皺了皺眉,但來者是客,又是大喜的日子,總不好讓這麽多客人說重家人趕客,便帶著重姑母迎了上去:“大伯來了,怎麽沒提前使人知會一聲?”

    重瑞風朗聲笑道:“今天好歹是我二侄子大喜的日子,你們怎麽也不派人來提前通傳一聲,害得我從別人那裏才知道這事兒的。”

    這人的臉皮也真是厚,這般大喇喇擺長輩架子,像是之前的齟齬都沒發生過一般。

    重嵐輕描淡寫地道:“本想著派人通傳的,但知道大伯近來家裏事情不少,怕耽誤了您辦事兒,所以沒敢派人過去。”

    重瑞風想到被重柔和家裏四分五裂的生意,麵上的笑意不由得減了幾分。

    今天白氏和重麗重敬也過來了,重姑母懶得搭理重瑞風,便拉著白氏往席麵上走,重嵐也不想理他,便轉頭和重麗說話,冷不丁瞥見站在一邊的重柔,不由得微微一怔。

    重柔今天打扮的極其耀眼,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新娘子呢,一身大紅灑金被子,外麵罩著豔紅的紗衣,頭上簪著銜珠赤金簪,三顆滾圓的明珠垂了下來,像是把壓箱底兒的衣裳首飾都戴上了。

    她麵上還撲了脂粉,眉毛畫著纖細的柳葉眉,眼角點著細碎的桃花——不過即便濃墨重彩,也掩不住她眼裏的疲憊和焦慮,眼底下脂粉也遮不住的青黛,隱約泛黃的麵皮,顯得麵色極差。

    她似乎想湊上來和重嵐說話,重麗嫌惡地別過臉,拉著重嵐走的遠遠的。

    重嵐奇道:“陳府還沒準她回去嗎,怎麽瞧著臉色比上回更差了?”

    重麗低頭吃茶,聞言搖了搖頭,撇撇嘴道:“三堂姐你在家裏呆久了,好些事兒都不知道,陳元兒上個月在馮家家廟裏沒了,陳府也不敢上去討說法,爹以為這事兒就算過去了,舔臉把她硬送了過去,陳府的人倒也沒說什麽就把她收下了...”

    重嵐一怔,繼續問道:“然後呢?”

    重麗掖了掖嘴角,竟然歎了聲:“陳府也不是好的,把氣都撒在她身上,沒幾天之後又給送了回來,她被送回來的時候瘦的脫了形,人連站都站不穩,一道送回來的還有封休書...哎!”

    她頓了頓,又道“爹雖然惱火,但到底沒敢說什麽,隻是見到她就沒好臉色。”

    重嵐往重柔那邊瞧了一眼,猶豫道:“既然這樣...她今天打扮的也太過了些。”

    重麗本來已經有幾分同情重柔了,聞言又起了火氣,下巴往那邊指了指:“堂姐你瞧瞧,她在幹什麽?”

    重嵐定睛往那邊瞧,重柔本來生的就明豔,今日隆重打扮更是嬌媚過人,引得好幾個來道賀的公子哥兒頻頻張望。

    她竟也毫不避諱,大眼含情帶怯地直看了過去,又輕輕地低下頭,真有幾分眉目傳情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