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驅狼吞虎將軍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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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蒼狐睡得坦然舒服,並無夢擾。醒來後,去盤蜒帳中,見他已然不在。

    不在也好,蒼狐本就追尋未知,渴望獨自統帥,不願盤蜒出手相助。

    蒼狐也無需相助。

    蒼狐得罪他了麽?

    但現在蒼狐隻追逐著戰事,追求殺敵與勝利,不再掛念朝局險惡。

    他傳出行軍號令,命占據各地秘密調兵,又耽擱一天,聚兵十萬,趁夜出城,直往額爾翰河,眾人方得大勝,士氣空前高漲,腳下有力,身子似也輕盈了許多,行得頗快,一日疾行百二十裏,縱然大漠廣闊,不見邊際,烈日炎炎,風雪無常,但不曾稍有氣餒。

    萬蓮公主對大漠間城鎮、綠地、小徑、峽穀皆甚是熟悉,有她指路,方向才能準確無誤。

    蒼狐與她感情益深,親密無間,但偶然也會想:“她是踏由派來的奸細麽?”

    多半不是,但凡事皆有意外。即使她真是踏由的陰謀,這事豈不更加有趣?

    斬了那蠻王腦袋,挫敗他的詭計,占了他美貌的女兒,讓她敬畏自己,讓她臣服蒼狐的威嚴,否則這勝利來得太無趣了。

    蒼狐用力搖頭,驅散這荒謬的念頭,他明白萬蓮是真心的,若他連這都瞧不出來,怎能統禦萬軍?

    是的,蒼狐承認自己愛這姑娘,但不過是戰場姻緣,一時的愛侶,當到臨別時,蒼狐會放下心中牽扯,大方的離去,下次縱然重逢為敵,蒼狐也不會留情。

    他將回到關內,回歸文明,去當那城主,或是淪為階下囚。

    大軍神行如風,行了一旬,已到了額爾翰河,那一條雪白寬闊的大河從綠色草原陣中穿過,像是綠玉中鑲嵌的白色緞帶。

    前方傳來擂鼓聲,蒼狐瞧見蠻王踏由的旗幟迎風飄揚,遮住遠處的天與白雲,大軍橫貫東西,綿延成一條黑線。

    蒼狐料到己方行軍的消息終究會被得知,一場決戰在所難免。他命大軍稍作整頓,喊道:“敵人就在眼前,好男兒,鐵騎破大漠,長劍染虜血,不勝此戰,不歸故鄉!”

    喊聲傳到每個人耳中,激起熱情、忠誠、感傷與無畏,眾將士吼聲如獅,勢不可遏,立時朝前衝去。

    敵人箭如雨落,蒼狐與眾高手衝在前頭,將箭矢撥落,踏由大軍行動,反撲過來。在眾將士眼中,敵人如此凶惡,更是如此可恨。

    熬過箭射,短兵相接,蒼狐在戰陣中廝殺,借士兵掩護出劍。這確是踏由的精兵無疑,數目雖與蒼狐軍相當,但蒼狐察覺其中大部分皆乃新手,甚至還有老弱,踏由真正主力軍已被蒼狐一戰擊潰,以至於氣勢兵力皆跌落穀底。

    蒼狐大失所望,殺出血路,直朝踏由王旗處攻去,他心想:“蠻王踏由,抵抗得像樣些吧,如照此態勢,此戰豈非勝之不武?”

    敵人潰敗,終於見到那踏由本人,他約莫五十歲年紀,渾身濃密黑發,身披數條狼皮,雙目瞪如銅鈴,騎著一巨大戰馬,正與萬蓮描述一樣。

    踏由的衛兵包夾蒼狐,但蒼狐斬出數劍,衛兵往左右翻倒,兩人之間再無阻礙,周圍的廝殺霎時似變得平靜無聲。戰場上仿佛隻剩下他們倆。

    踏由知道蒼狐是主帥,是全軍士氣所係,蒼狐也知道此人是王,是這十萬蠻軍的支柱。

    蒼狐雙足一夾,馬兒邁著輕步,直取敵寇。踏由催動巨馬,大聲怒吼,聲震沙場,也衝著蒼狐殺至。

    踏由舞動巨錘,巨錘上裹著巨力,擾動勁風,當頭砸落。蒼狐以黑蛇劍擋了一招,魔音氣壁將踏由彈開。

    他氣力極大,單以此而論,或確能與鬼首比肩,但僅憑氣力,又有何用?

    蒼狐劍如連星,輕轉紛飛,魔音氣壁、火光劍芒、象鼻蛇身功變化無窮,那踏由招式大開大合,橫衝直撞,威力籠罩裏許,但皆被蒼狐巧妙化解。

    兩人激鬥了百招,無人膽敢臨近,直打的地麵開裂,劍痕如溝,錘印如洞。蒼狐占據上風,踏由已全無還手之力,終於一招“鳳凰裂序”,直直刺入踏由咽喉。

    踏由雙目充血,拋了巨錘,一拳打在蒼狐胸膛,蒼狐吐出一口血來,哈哈大笑,說道:“這才像話!”橫劍一劈,踏由腦袋飛上了天。

    蒼狐一把接住那腦袋,高舉在手,麵向身旁敵人,雙目威嚴,喊道:“踏由已死!踏由已死!還不速速投降?”

    他本以為眾敵人會潰不成軍,誰知喊了幾句,敵人似被激發了血性,反而抵抗的更加猛烈。

    他又喊道:“踏由已亡,王位由萬蓮公主繼任,速速投誠,可饒一死!”依舊全無效用。

    蒼狐聳了聳肩,反而露出笑容,將那腦袋拋在一旁,心道:“不投降也好,隻不過再多滿地屍體罷了。”於是轉動長劍,繼續殺敵,殺了一陣,卻覺得敵人愈發殘暴,更加癲狂。

    這群頑固的蠻子,是什麽改變了他們麽?

    是對蠻王的仇恨,是對踏由的忠誠。

    蒼狐長歎一聲,默念:“我原也不想屠殺,此乃迫不得已之舉。”

    突然間,後方號角聲響,聲音急促,蒼狐大吃一驚,知道後方受了衝擊。他念及萬蓮,慌張起來,再顧不得殺敵,朝那邊趕去,原先跟著他的將士登時被敵人阻隔,陷入苦戰。

    蒼狐低呼一聲,可已無法回頭,手腳不停,瘋狂斬殺,約莫過了一盞茶功夫,終於找到萬蓮,見她受了傷,半昏半醒,正在楊百夫護送下奔跑。

    蒼狐迎上,問道:“是敵人來了援軍麽?”

    楊百夫大聲道:“是咱們陣中那些青族蠻子,他們...他們聽踏由死了,有人煽動,立即反叛,他媽的,那人說咱們要殺光所有青蠻,他們也絕無好下場。”

    蒼狐心中懊悔:“我實不該帶這群蠻子來!”但他涉末城兵力分散於攻占各城,不得不從當地征兵。

    他與楊百夫匯合,吹響號角,集結餘部,再與反叛軍交戰,足足半天,直殺的血氣衝天,血泥如沼,四分五裂的屍體掩蓋了沙土,這才將青蠻敵軍殺的幹淨。

    到了此刻,即便他是萬鬼鬼官之軀,也已甚是疲倦,萬蓮受傷沉重,登客已然戰死。楊百夫點了兵馬,約剩下五千人,青蠻叛軍是半點也不剩了。

    蒼狐殺了多少人?他已算不清楚,沒有四萬,也有三萬,其中大半曾是自己人。被人背叛的滋味兒糟糕透頂,到這份兒上,殺戮便再難有喜悅了。

    那大帳就在十裏之內,但底細不明,蒼狐心想:“踏由已死,敵軍主力喪盡,如此無需倉促,不如先返回鎮上,重整兵馬。”於是下令,暫且撤退,又命輕騎回各鎮通報,預備接應。

    往回行了不到五裏,前方軍旗飄揚,塵土彌漫,又有大軍前來,蒼狐心想:“這是大觀國的兵馬?”

    他雖與獅心王會麵,卻並未與大觀國結盟,往遠眺望,來者倒也認得,乃是號稱“毒路橋”的觀國五大龍將之一,齊南海。

    觀國軍隊離得又近了些,卻全無停下的意思,蒼狐毛發直豎,立時喊道:“預備交戰!布殺生屍海陣!”

    果然如他所料,那兵馬處張弓射箭,朝此攻來。蒼狐心想:“他們為何如此喪心病狂?難道是想搶功勞麽?”顧不得疲累,再度當先衝鋒過去。

    那齊南海全未料到蒼狐如此勇猛,被他衝殺一陣,前線崩潰,已然大亂,齊南海迎來,與蒼狐鬥了兩百招,被蒼狐一劍刺中要害,大叫一聲,滾落馬鞍。這兩萬觀國軍遠不及青族蠻人那般凶悍,見敗象已成,立時轟散。

    蒼狐汗如雨下,氣喘籲籲,數己方人手,又折了近千人。他抓住齊南海,怒道:“我與大觀國無冤無仇,你為何無恥偷襲?”

    齊南海捂住傷口,見蒼狐神色可怖,不敢不答,咬牙道:“咱們聽說...你要襲擊踏由大帳,於是..想...坐收漁翁之利。”

    蒼狐放聲大笑,說道:“一群沽名釣譽之輩,這踏由兵法也不怎樣,即便勝了他,攻占大帳,除了少許名聲,又有什麽好處了?難不成大觀國真想與我涉末為敵?”

    齊南海道:“你難道真不知情?我聽說額爾翰湖畔又大量驅蛇香的礦藏,無論黑礦綠礦,數目皆極為龐大。”

    蒼狐困惑問道:“真的?”

    萬蓮此時轉醒,弱聲道:“假的,假的!從來沒聽說過此事。”

    蒼狐心中急轉:“我行軍之事,數日之內保守秘密,絕無人能得知,為何這大觀軍到的如此及時?那驅蛇香礦藏當是某人編造,引這莽夫與我交戰來的。”

    他想通此節,將齊南海放了,說道:“滾吧,回關內去。”

    齊南海神色驚愕,但也不敢多言,忍住傷痛,快步從草原上逃遠。

    楊百夫問道:“將軍,你為何放他走?”

    蒼狐道:“有人....有人在玩弄手腕,我軍中.....軍中青族蠻人受人鼓動,這齊南海得知我要直擊踏由,那驅蛇香的謊言....哼,那人的計謀環環相扣,好生厲害。他以為我要殺齊南海,從而惹惱獅心王,我偏偏不上當。”

    楊百夫心中一凜,道:“大人,是什麽人在玩弄把戲?”

    蒼狐心想:“從路程推算,這大觀國得知我行軍消息,應當是在我出發後一天。但我行軍前極為隱秘,且去向不明,齊南海又怎能知道得清清楚楚?”

    想到此處,他遍體冰冷,心口如被毒蛇咬了一般。

    最早得知此事之人,除了萬蓮,正是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