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驚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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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西向東的一條馬路上,一個形單影隻的少年,緩緩前行著。
歲末年初,北風正勁。這倒不是說那北風如何凜冽,能將行人吹到路邊的小溝裏;而是,這風裏帶著陣陣不絕如縷的寒意,走著走著,你就會下意識地將雙手放到口袋裏,整個身子也刺蝟般的瑟縮起來。“北風如刀”,此話不假啊。那寒意,悄然間就會爬上你的脊梁;接著,掠過肌膚,往筋骨、心窩裏滲。這種徹骨的寒冷,真不是言語所能道盡的。
這少年,十二三歲的樣子,個頭不算矮小,隻是身材略顯單薄。此時此刻,望著馬路兩邊不時飄落的幾片樹葉,他微微皺起濃眉,一任自己的思緒,在這片灰蒙蒙的天地間,飄來蕩去: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間幾個月過去了,再過十來天,就是期末考試,然後就是放寒假了。幾個月的光陰,就這樣悄然溜走了。
這個冬日午後的書店裏,我還能再次遇見她嗎?
她,隔壁班的那個女生,也有著類似的守候嗎?
我的期待,會不會隻是一廂情願的囈語呢?
算了吧,能不能見到她,都將是半個小時以後的事情了。這,初一上學期幾個月的時間,一言難盡啊!按照正規的說法,我們是來學習的;隻是,怎麽個學法,卻各有不同。說來慚愧,我最為記憶猶新的那一節課,居然與書聲琅琅、書香陣陣無關!那是一節體育課,按照老師的要求,要做幾個俯臥撐。讀小學的時候,我老是沒來由的將這“俯臥撐”跟“老虎”連在一起。是啊,在本地方言中,“俯”跟“虎”同音。隻是,這個要做俯臥撐的秋日午後,我很羞愧:那兩隻手,也算撐得住整個身子的重量了;隻是,俯下之後想要再把軀體撐起來,就頗為吃力了。可笑又可氣的是,那腳也不配合,其中的一個膝關節,像是被磁鐵吸引住了,老是想往地麵方向落。
正規的動作是,以雙掌與雙腳的腳尖為支點,整個身子跟地麵平行。
這個我懂,我隻是一時難以做到。
偷眼看去時,別的同學,既幹淨利落又氣定神閑的,真讓我羨慕啊!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在一旁巡視的體育老師,發現了我的秘密!於是,她蹲了下來,將手放在我的小腹與地麵之間,意思很明顯:往上撐,身子是不能著地的!老師嚴格要求,自然是應該的;隻是,一旁的同學似乎也看出了什麽,眼光齊刷刷而至了!我的天啊,那眼神,有不解,有鼓勵,隻是還有竊笑啊!我自然看得很清楚,那水泥地麵,並沒有一道可以讓人鑽到地底下的縫兒......“哦,那小鳥兒,碰到了嗎?”麵對著事後某些同學的打趣,我堅定的搖了搖頭。唉,早知道是這樣,此前那幾個月的時間裏,我寧願多跟阿強練一下勁力!丟人現眼的滋味,不好受啊!
平心而論,論個頭,我居於中上偏上的水平。也就是說,做操的時候所站的位置,是靠後的。就算是經過那次俯臥撐事件之後,體育老師也不曾嫌棄我,已然將我列入了籃球集訓隊的名單。不過,一想到自己“手無縛雞之力”的,再加上一向愛靜不喜動,我就打退堂鼓了。於是,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晨練時我隻隨大隊人馬行動。體育老師大概想起了什麽,也就不來叫我了。這樣的一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小學時沒碰過幾次籃球,一點基礎都沒有,初中時又何必再做此想呢?
籃球夢,還不曾開始,就結束了。
不過,對於放棄打籃球這件事情,我一直都不後悔:籃球,不是什麽人都能夠玩得轉的。
以前我曾戲言:“拉保拉保,一拉就飽,一拖就餓。”後來呢,還真的到拉保讀初中了。記得那天上午,母親親自送我到學校。盡管稍嫌囉嗦,不過,有母親出馬,繳費注冊買飯票一類事情,還是比較順利的。有那麽一個瞬間,看看都差不多了,母親這樣說道:“浩軒啊,在這兒聽老師的話,好好學習——”
“嗯,嗯——”我說著,點了點頭。
“時間不早了,我,我要回去了——”母親說著,凝視我片刻之後,將臉轉向學校大門口。
我心頭一怔:哦,那返回小街的火車,四點多到站......這樣想著,我連那一聲“嗯”也說不出來了。
這大門口,是朝南開的。我的母親,就沿著通向門口的那條直道,緩緩走向那大門口。初秋的陽光下,習習清風中,她頭上的那幾根銀發,電光般顯眼。
母親,一直沒有回頭;我的目光,一直目送著那背影。
到了大門東側,母親要轉彎了。就在這一瞬間,我心口像是給一雙無形的大手猛抓了一下,疼痛異常!然而,拔腿要追上去之際,另一股巨大的力量,將我的雙腳牢牢地釘在了地麵上:母親啊,你為什麽一直都沒回頭呢?哦,你那一直往前的腳步,其實是在暗示、提醒我:腳下的路,隻能靠自己走;別人,最多也隻能送你一程。
母親的背影消失之際,我的眼眶,濕潤了。
母親忙於生計,自然不能更多的陪伴我了。
於是,我也就不再追過去了。
再凝視那大門口一陣之後,我轉過身來,打量起這陌生的校園來。
新的學習與生活的大幕,徐徐拉開了。
我的初中生活,就從這個目送母親離開的秋日午後,開始了。
隻是,我即將迎來的、即將要去麵對的,又是什麽呢?(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