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不是炮火硝煙的戰場，此時此刻，這小小的教室，卻籠罩在近乎窒息的氣氛中。

    胡抗也沒說什麽，隻是靜靜地盯著步步走近的柯凱。

    柯凱的右拳，是緊握著的，手背上的筋脈，清晰可見，就像幾條隨時暴起的小蛇。

    一旁的同學，震驚、愕然之際，甚至沒能轉過勸架或報告老師的的念頭。確實，好些人都記得，初一上學期，在男生宿舍裏，一位與柯凱結下梁子的同學，曾被柯凱狠狠地教訓過！巧合的是，那位男生，也來自縣城。因此，如果這時候教室裏兵戎相見，也不足為奇！確實，動手前的寧靜，遠比動手本身更讓人心悸。

    或許，一些人不曾注意到，就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還有一雙眼睛正默默凝視著柯凱；而柯凱，在揮拳之際，也看到了這樣的雙眸。眼神上瞬間的交流，往往不遜於萬語千言。

    終於，柯凱那攥緊了的右拳鬆了鬆，手腕上的筋脈與肌肉，也回複到了原狀。

    冷冷的掃了胡抗一眼後，柯凱向教室後門方向走去了。

    一觸即發的拳腳相向，就此消於無形。班上的同學，長長的鬆了一口氣；那一顆即將跳出嗓子眼的心，總算落了地。也就在這時，“噓——”的一聲長響，從教室前的花圃邊傳來。原來，柯凱在那兒，擤出了一大串鼻涕。好幾個人想笑，不過，最終還是沒有笑出聲來。在這種時候，說都不想做那潛在的替罪羊啊！

    不難想象，盡管不曾揮起大拳，柯凱心裏，依然是餘怒如潮的。在門前的花圃邊擤鼻涕，無疑是極不得體的，也是大損形象的，而且很容易成為別人的笑柄！要是在平時，不說柯凱這樣舉足輕重的重要人物，就是那些默默無聞如小草般的同學，也會找一個僻靜一點的地方，作一番遮掩。做出如此有損形象的舉動，隻能說明，餘怒難消之際，柯凱已是顧得上那麽多的了。看來，除了饑不擇食、寒不擇衣、慌不擇路，還有一種情況，叫做“怒不擇行”。

    幹戈將起的瞬間，用自己的眼神告誡、勸慰柯凱的，就是柳嵐了。那一刻，那眼神分明是在說：柯凱啊，冷靜些，不是所有的問題，都能夠通過拳頭來解決的。人家嘲諷你，你就應該表現得更好，更有所作為：這，才是最好、最有力的回擊，因為到了那種時候，對方隻能是無話可說、無言以對！“冤家宜解不宜結”“冤冤相報何時了”的古訓，可要牢牢地記在心上啊！這世上，可不是所有的風光，都屬於你。

    哦，雨小了一些，宿舍樓西側的足球場上，陣陣歡聲笑語，正清楚的傳了過來。

    不錯，此時此刻，好幾個同學正在雨中踢足球。這幾天，這樣的一幕，已經出現過好幾次了。

    要是在平時，這樣的舉動，難免給人以瘋瘋癲癲的感覺。然而，在即將離開這校園之際，我們這些畢業班的學生，多半不這樣想了。是啊，中考都已經結束了，是可以好好放鬆、宣泄一下的了。再說，此地一別，再聚首又將會在什麽時候呢？說句不太中聽的話，有些人一別之後，從此就將人在天涯，再難相見了。以前那句話叫“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而這樣一個離別之際，就是“雨中踢球，人生幾何”了。

    由於沒人叫我，於是我就枯坐在宿舍裏。

    那麽，如果有人相邀，我會出現在那樣的場合裏嗎？哦，多半是不會的！其實，內向、文靜、放不下架子、放不開手腳，也還隻是表麵現象。真正的、最重要、最根本的原因在於，我不敢！為什麽這樣說呢？小學低年級的時候，有好幾次了，由於汗水尚未幹透，就到龍潭裏遊泳。結果，過了一兩個小時之後，全身發冷，大熱天裏也想著鑽到被子裏去。奇怪的是，頭部卻是燒得發燙。在這種時候，母親請了中醫來，用燈草燒上幾下，就奇跡般的好了！那些被燈草燒的重要部位，像太陽、人中、脊柱，我還是有點印象的。這種病，當地人稱為“水夾澀”（音），大致也就相當於西醫上所說的重感冒、發高燒吧？由於在這方麵，中醫是一治就靈、妙手回春，因此，魯迅先生說中醫是“騙子”，我是很不以為然的。試想，如果沒有中醫上的那奇招，如今，我還會在這兒浮想聯翩嗎？

    當然，有人會說，這是一種常見病，西醫未必就束手無策。確實，有這種情況，不過，我隻想說，既然中醫輕而易舉就能治好，我為什麽要把自己當試驗品，到西醫那兒去呢？

    劫後餘生，我記住了這句話：“汗未幹，水（冷水）莫沾”。因此，雨中出汗的事情，對我來說，還是能免就免的。仔細想來，在不少方麵，我還是比較“固執己見”的。比如說，我常常記起這樣一句話：“笑齷不笑破”。大意是說，衣服破了，大可以縫縫補補一番，隻要是幹淨的、整潔的，就沒人笑話。相反，如果由於懶惰，把齷齪（髒）的衣服穿在身上，就會惹人笑話。這樣看來，當年楊衛東戲稱我為“二公子”，也不無道理。是啊，我家境貧寒，可是，一些人卻不太相信。“腹有詩書氣自華”，一個人的氣質與品位，未必就和財富的多少連在一起。

    這樣一個雨天，梅玲玲不會在那足球場上吧？反正，我聽不到她的聲音。

    如此說來，這個午後，我倒是聽風聽雨聽踢球了。

    金燕的聲音，我，我是聽出來了。

    此時此刻，足球場上，男同學、女同學，一共有七八位吧？

    哦，胡抗呢？這個下著雨的午後，他在哪兒呢？而金燕，心中是否還想起那對唱的一曲《笑比哭好》嗎？初中生活的最後一兩天，這傾盆大雨，是不是也在訴說著什麽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