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宮廷密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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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抬頭瞥了一眼坐得端端正正的傅......蕭鈺,隻見他正若有所思的看著上方的惠帝和皇後,眼中閃過一絲冷芒。我眨了眨眼睛,再打量著他的時候,他已經偏過頭去,隻留給我一邊戴著麵具泛著冷光的臉。

    我問蕭解語;“你的六皇兄......是一直戴著麵具的麽?”

    蕭解語的眼中流露出幾絲悲憫:“我這六皇兄幼時在宮外遇到刺殺,雖然幸運逃出一命,臉上卻落了傷疤。他說不願別人被他的樣貌嚇到,更不要別人可憐,便日日戴著麵具,連我都從未見過他的模樣,更不必說旁人了。”她歎息道:“說起來,我的兄長們大多命運多舛,能好好活下來,已是萬分不易了。”

    我一怔,細想了宮中幾位皇子的境況,心中突然浮現了一種奇怪的念頭。早夭的四皇子,溺水的大皇子,遇刺的六皇子......若要說從出生便順風順水平安長大的的皇子,便隻有三皇子和五皇子以及眼前的岐王......三皇子與五皇子同為雲妃所生。雲妃母族因通敵之罪而被滿門抄斬,她自己也被牽連,在兩位皇子還不大的時候就被打入冷宮,因此三皇子與五皇子即使活了下來,也再也得不到惠帝重視......所以,如果蕭鈺真的死在了十多年前的刺殺中,那麽眼前的岐王......就真的是獨一無二的太子了。

    我的後背漸漸浮出一層冷汗。我似乎無意之中觸及到了什麽宮廷密辛。高高在上的皇後,嚴正端肅的岐王,還有看起來雲淡風輕的蕭鈺......我已經不敢再繼續往下想了。也許隻是我的猜度,也許它僅僅是一種巧合。

    我能想到的東西,別人也能想到。若真是這樣,惠帝不可能不知道,他怎麽能夠容忍皇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這種事?

    在這愣神的片刻中,溫如海已打著拂塵走到大殿之上,展開聖旨高聲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六皇子蕭鈺,失於民間,長於鄉土,幸得天顧,經年顛沛,終歸皇族,今有良辰,封為鈺王,特賜宅邸一座,以彰天德,欽此......”

    場上之人眼中多有異色。我特意觀察了上方的皇後,隻見她不動聲色的看了惠帝一眼,在大家都觀察著跪地接旨謝恩的蕭鈺的時候,勾起唇角。

    那是屬於勝利者的笑。

    沒人想到惠帝的聖旨會這麽寫,失於民間,長於鄉土。一個皇子,最讓人看中的是才華及品格。一個在民間長大的皇子,除非正統無以為續,是萬萬得不到朝臣支持的。

    蕭鈺......

    我握緊了拳頭,在大家舉杯暢飲,舞姬彩衣翩翩魚貫而入的時候,悄悄退了下去。

    冷風打在我的臉上,月光寂寂,經年不滅的是長信宮的燈火。

    我不應該在意這些事情,皇宮之中的波譎雲詭,明爭暗鬥,與我沒有什麽關係。我早晚會回覲州的,我爹爹會為我尋一門門當戶對的人家嫁了,與一個不知在哪兒的男子相敬如賓的過一生。

    何況,蕭鈺連個名字都要與我說謊,我又何必在意他的境遇?朋友不該是互相坦誠的麽?

    但是......為什麽砰砰跳動的心會絞著?

    我深深地呼了口氣,朝長信宮外的一座長亭走去。

    “以後這宮中要多一位主子了,婉姐,你說這六皇子看身形真真是俊極了,不知道麵具下是怎生一副俊俏模樣?”一個聲音從長亭裏傳來。

    “別想了,我聽李嬤嬤說,六皇子的臉早被刺客毀了,莫說俊俏,不嚇人已是阿彌陀佛了。”我輕手輕腳地走到長亭之中,隻見昏暗燈火之下,這個叫婉姐的宮女湊到另一個宮女的耳邊,壓低了聲音道:“我還聽說,皇上對這個六皇子不甚在意,隻盼早早地封了爵位攆出宮去,生在皇家,身後不得親人倚靠,又不得皇上的寵愛,今後指不定多麽淒慘呢。”

    我心中無端生出了一股怒火,出聲嗬斥道:“私下議論皇上皇子,你們膽子倒不小,不怕被拖到外麵受庭扙之刑嗎?!”

    聞言,兩個宮女嚇白了臉,跪在地上發抖,一邊叩首一邊哀求著說:“姑娘恕罪,姑娘饒命,奴婢們再也不敢了。”

    我擺了擺手,道:“今晚我隻當什麽都沒聽到,好好值夜罷,記住禍從口出。”

    冷風颯颯,從寬大的衣袖穿進來,不可抗拒的寒意像水一樣無孔不入。我攏了攏衣襟,看著那兩個宮女誠惶誠恐退去的身影,頓覺無趣。

    回過頭去,卻見燈火闌珊處,長亭入口白衣簌簌。

    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哪兒站了多久,聽了多少。

    我呐呐開口:“殿內嘈雜,我......出來走走。”

    “我也是。”他慢慢朝我走過來,負手眺望亭外的湖麵。

    湖麵微皺,燈火映在上麵,泛著淡淡的夕陽般的暖色。心也好似被這暖色烘得暖暖的。

    “我的母妃姓傅,我幼時體弱,總是生病,她便為我取名憐之,以盼上天垂憐。”

    他好似陷在深深的回憶裏,在這寒冷的深秋夜裏,回憶是很好的暖身的東西。我沒有打斷他,隻是輕聲問:“德妃娘娘,很溫柔吧。”

    “我的母妃總是微笑著,說話輕聲細語的,即便對宮裏的宮人,也是輕聲細語的,她是天底下最美最溫柔的人。”

    我能理解那種心情,就像是我爹無論下令斬殺過多少壞人。在我心裏,他永遠都是慈眉善目的爹爹。

    “憐之。”我這樣喚他。

    他訝異的看著我,眼睛裏好像有一簇跳動的火苗。

    “你告訴我你叫傅憐之,其實是希望我這麽叫你的吧?”我注視著他慢慢漲紅的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不解道:“你笑什麽。”

    我打了個哈哈:“沒什麽,想笑而已。”

    我不會告訴他,他很像我喜歡過的一個人。我哥不理解,說顧子衿那樣的人,古板而不知情趣,除了一張皮囊和才名外,哪有什麽地方值得我去喜歡。他不知道,在這場漫長的追求之旅中,我並不是孤身一人在行走。顧子衿從來都是言不由衷,而我能做的隻有一往無前,努力擠到他的身邊。

    隻可惜,我能跨過心與心的距離,卻永遠都越不過命運的洪流。

    在千裏之外的覲州城郊,昔日新墳,怕是已成荒塚。

    顧子衿,你知不知道,他很像你。(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