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鬆蠟石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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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其說是一封信,不如說是一張空白的紙。林景交給蕭淩的信沒有任何關竅,這就是一張沒有被任何墨水沾染過的紙。

    “什麽意思?”蕭淩瞬間翻臉。

    鄧通接過信看了又看說:“這……這好像真是一張普通的紙。”

    “還要你說?”

    “是。”鄧通畢恭畢敬將信放下:“王爺,現在怎麽辦?”

    蕭淩坐在那默不作聲,他實在想不透這是什麽意思。末了,歎了口氣道:“去找石蠟過來,重新封上。”

    鄧通應聲去了,蕭淩又陷入沉思中,不知道蕭硯那邊是什麽情況。

    五天之後回到京城,方敦接過了他們手中的信,隨後道:“皇上今日抱恙,請二位王爺先回府。”

    “父皇怎麽樣?”蕭硯問。

    “皇上還是老樣子,皇上現在正在午睡,等皇上起了才會看信呢,王爺們現在等了也是白等。”

    兩人離開,方敦折返屋內,皇帝正虛弱地靠在床頭,見了他來問:“走了?”

    “是。”方敦將信遞上說:“左邊的雍親王的、右邊是睿親王的。”

    皇帝咳嗽兩聲,將信舉起來看了看說了兩字:燭火。方敦懂得他的意思,立刻照辦。皇帝並沒有親自動手,一切都是方敦代勞。

    他先將右邊那封信的封蠟對準燭火,和蕭淩當時一樣,過了好一會兒蠟才融了一層。

    “皇上,您看……”

    皇帝點點頭並沒有接過信,他知道裏麵是白紙一張,看了也是無用。他用下巴努一努另一封信說:“再試。”

    方敦取過蕭淩帶回的那一封照例放在火上,蠟卻很快就融化了。方敦臉色一變,有些怯怯地看向皇帝。皇帝也看到了這一幕,這一回他伸手接過了信紙,低頭看著上麵融化的封蠟沒有說話。

    林景所用的是特質的鬆香封蠟,要比尋常的石蠟難以融化一些,然而光從外表上是看不出兩者的區別的。誰偷偷拆了信偷開,一般一定是用普通石蠟封上信口,但對皇帝而言,誰偷看了信便是很容易驗出來結果的。

    蕭淩,連天子的信都敢拆了私看。

    “皇上千萬不要動氣,保重龍體要緊。”方敦小心提醒了一句。

    皇帝冷哼一聲,無力地靠在靠墊上閉上眼說:“朕有什麽可生氣的,朕也做過這樣的事。當年先帝就是這樣試探朕的,隻是朕更高明,識得鬆蠟和石蠟的區別。”

    “皇上,王爺們都太衝動。”方敦心想還好皇帝自己說了,其實這些王爺們個個都像極了皇帝,每個人身上都有他的影子存在。

    又過三月恰是夏日洪峰高發時節,蕭淩奉命去到並州視察他前幾年督建的水壩使用情況。

    夏日炎炎,連健康的人都覺得難受,更不要說皇帝了。皇帝的病已經非常嚴重,太醫署的禦醫束手無策,每日隻能用補藥吊住他的命,總之拖一天是一天。

    皇帝不再上朝,政務交由秦親王、睿親王和瑚親王主理。

    事實上就算他想上朝也不可能了,如今他雙腿浮腫連下地都成了困難,隻能終日躺在床上慢慢等死。

    外頭太陽這樣好,皇帝卻覺得全身冰涼。

    他退下了所有太醫,叫人傳來陳峰。

    陳峰踏入殿內,慢慢走到內寢,他看到那個從前高傲又自私的天子如所有垂垂老矣的老叟一樣躺在床上,銀白色的頭發淩亂地沾著汗水貼在耳邊。

    他要死了,像所有年邁衰老滅亡的人一樣,最後化作屍骨、化作塵埃。從前多麽風光,死後也是暗無天日的棺槨裏一具無人問津的遺骸。

    他獨自走到床邊,聞到那種老人身上特有的古怪味道,向膚色暗沉眼圈發黑的人拜了一拜問:“父皇找我?”

    皇帝睜開眼,渾濁的眼珠子動了動,微微抬了一下手指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邊來。

    陳峰沒有坐,隻是站在原地冷淡地問:“父皇找兒臣所為何事?”

    “朕想你了……”皇帝有氣無力:“朕昨夜夢到了你娘,慕仙還是這麽美麗,竟沒有半分老態。”

    人之將死,想到的全是少年時美好的事情。他和南慕仙兩小無猜,那時候若是他不放棄,時至今日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一定還是她,他們會是一對讓人稱羨的恩愛夫妻。

    “人死去多年,自然是不會再老的。”陳峰的話語裏不帶一絲感情。

    “朕這輩子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和你娘白頭到老。你娘的屍骨藏在海疆,其實朕好幾次想替她遷墳回來與朕合葬,可惜太後不同意。”

    “父皇百年後該和皇後同穴,母親是罪臣之妻——她不配。”

    罪臣之妻?

    皇帝突然猛烈劇咳,斷斷續續急道:“不、不對,她不是……她是朕的妻子……她……”

    “沒有禮法聘書可依,”陳峰看著他咳得像是肺要炸開,卻隻是垂著雙手冷靜說:“母親至死都是錢家的媳婦。”

    “不是……不是……咳”皇帝咳得弓起背部,整個人幾乎要滾下龍床。

    陳峰這才動了動步子,從一旁一個精致的木盒子取出一顆丹藥說:“父皇稍安勿躁,先喝口水。”

    皇帝在他的幫助下用參茶服送了仙丹,長長歎了口氣說:“你這仙丹從前還是很管用的,如今朕病入膏肓藥石無用。”

    “是,怕是天子殺人無數身上陰氣太重,命格也早就變了。說來最重要的事,父皇辦妥了嗎?”

    陳峰說得話極不中聽,皇帝詫異但不欲與他計較,隻是疲累道:“儲位的事情你不必擔憂,不管誰即位都傷不到你分毫。朕已經下了一道秘密遺詔交給三公,無論新帝是誰,隻要敢殺兄弟,三公就可以用遺照逼他退位。”

    皇帝到死還在算計和防範自己的兒子,雖說是有父母之心交織其中,可是聽起來總覺得不是滋味。

    陳峰用一種非常譏諷的口吻說:“父皇擅長謀算,自然從臣子到兒子,沒有人能躲過你的算計。”

    “朕可從來沒有謀算過你。”皇帝不高興道:“朕疼愛你,這你是知道的。”

    “因為我母親是南慕仙嗎?”

    皇帝閉上眼,用微弱的聲音說:“不,是因為咱們都姓蕭,瑚親王,朕和你……和你娘親……我們是一家人啊,父母之愛,天底下都是一樣的,等你自己做了父親就會明白。”

    陳峰突然裂開嘴,露出一個陰鷙的笑容。

    “你笑什麽?”皇帝被他盯得不寒而栗。

    “皇上,誰告訴你我姓蕭了?我不姓蕭、也不姓陳——我姓錢,錢胤軒的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