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的世界、虛無的世界……不存在的場所。

    紀伊無從得知自己遭遇了什麽事情，但她很清楚，自己絕不是在夢境中。某人強行將她的意識拖入了這個已經沒有剩下物體的地方，紀伊能預感到這裏曾經有過豐富光鮮的色彩，但隨著死亡到來，慢慢地褪色隻留下這個空洞的殼子。

    “這裏是……某人的記憶？”

    紀伊作為深海之女，預感能力現在越來越強，似乎非戰鬥的能力她都能自如運用。

    一道門悄無聲息地打開在她身後，門之後是昏暗的地下隧道，大概是記憶主人最後一部分留存著的記憶碎片，單獨地被保存至今。

    【隻要妹妹過得開心，能跟親愛的妹妹在一起。見不到母親大人也不會覺得寂寞。】

    紀伊走到那扇門邊，耳畔傳來了微弱的聲音，略顯童稚的聲音，使用的是深海的語言。她大概能猜到是誰邀請了自己。

    走進隧道，後麵的世界變得一片漆黑，像是催促著紀伊快點往前走。紀伊走出數米遠，在一個拐角摸到了電燈開關，整條隧道內的白熾燈被點亮，但依舊照不亮這個隧道中部分散不盡的黑暗。

    【妹妹已經學會了人類的語言，而我不會。‘理智’真是種有趣的能力。】

    紀伊從佐藤權軍那裏得到過部分被赤城與帝國研究院的北村院長隱藏的真相，大概從那時候起，姐妹的悲劇就注定了。一方學習人類，期望以人類的身份追隨赤城，而另一位是純粹的戰士，沒有學習戰鬥以外知識的天賦。

    力量與理智，慢慢走向對立，似乎人類也是如此。

    沒讓紀伊尋找太久，隧道內的黑暗逐漸淡去，“終點”不遠了。

    【妹妹。妹妹。為什麽你要離開我？把我一個人丟下。我也要去外麵的世界，與人類玩耍。這裏的人類玩壞幾個，我就會被關禁閉。如果是在外界，有數不盡的人類可以玩，盡情玩壞也沒關係吧？隻有妹妹可以出去好不公平。不公平……恨、恨、恨、恨……都是人類的錯！】

    紀伊聽到這段開始變調的聲音，稍微明白了加賀會最終毫不留情殺掉對方的原因，兩人之間因為學習能力天差地別，相互之間的價值觀念已經無法產生交集，甚至於最終變為敵人。

    令人不愉快的感覺漸漸加強，再次出現一道門時，紀伊放慢了腳步，伸手觸及眼前的記憶碎片。

    【……已經足夠久了，我受夠了。既然妹妹可以用‘理智’離開這裏。那我就要用‘力量’打破所有的禁錮！】

    紀伊走到鐵門前，一把擰斷門栓，將那道門拉開。這裏的主人也終於出現在了紀伊麵前——一具寶石化的少女雕像，痛苦地捂著胸口位置，在兩手之間一把長槍深深紮在裏麵，直達地麵。

    深海之女的死狀也不過如此。紀伊第一反應並沒感到哀痛或驚愕，相反她剛才觸及了這位前代深海之女的記憶碎片，覺得眼前看到的慘樣才是最正常的結果。

    所有人都不會得到幸福，深海的意誌將惡意的詛咒也施加在了深海之女身上。神明的平等，哪怕會傷害到神明自身，也不會有偏袒。

    長歎一口氣，紀伊走到寶石雕像前，握住了那把長槍的柄端，借助自己的蠻力，一點點將其從雕像的胸口中抽出。

    這位深海之女到死都沒怨恨過自己的妹妹，哪怕被妹妹用長槍刺碎核心，哪怕核心被分切為六份，使其永遠不得轉生複活。

    在長槍抽出的瞬間，時間流動。整個地下隧道的幻想消失，紀伊抽出來的長槍也融化在了純白的光中，寶石雕像碎裂為粉塵，一位少女出現在了紀伊麵前。

    “難得見麵。我的繼任者。”少女看起來比紀伊還年輕幾歲，但與剛才記憶碎片中的那人不同，出現在紀伊麵前的少女明顯獲得了智慧。加賀對她的折磨看起來也不全是壞處。

    “在這種時間找我，你是打算為人類文明的毀滅添一把火？前代大人？”

    紀伊感受到了對方身上純正的深海血統與對人類的極強怨恨，用佛教的說法，出現在紀伊麵前的不是普通的幽靈，而是極惡的惡靈，三途川的河水都影響不了她的複仇念頭。

    “稱呼我為TononiSaku就可以了。我並不喜歡被以xx棲姬稱呼，以我的力量，棲姬之名不足以指代。”自稱為“咲”的深海之女向紀伊微微一笑，傳達著她的善意。“你也不喜歡被稱為戰艦水鬼吧？”

    紀伊因為外貌深海化，對於咲的說話十分反感，搖搖頭表示拒絕。“那個名號還是留給完全稱為深海棲姬的我吧。”

    兩人並不會因為身份而理解對方，相反兩人是完完全全的“敵人”，紀伊缺少的就是力量，堅定地站在人類一方，後者在太平洋海戰中用力量作為交換物，使得數人在死前換得了“勝利”。

    當然，紀伊更覺得對方是為了汙染使用寶石核心碎片的人，把自己怨恨傳播出去。

    “事先聲明，我對你的力量不敢興趣。也不想沾染上你濃重的怨恨。”紀伊能確定自己沒攜帶寶石碎片，理應不會與眼前的可怕女人見麵。

    “你不必提防我。你是現任深海之女，我隻是前代的亡魂。我傷害不到你，雖然你我實力依舊相差千百倍。”咲雙手手掌虛握，這個純白的世界就四散崩塌。“在核心碎片被分割的歲月裏，我也在學習，但不是人類那種自私的知識體係，而是我們深海的智慧。我從中預見了我妹妹的死亡與一位暴君的誕生。但也僅止步於此，我畢竟不是神明，能探知到一部分未來已經是極限了。”

    “你請我來，不會隻是為了顯擺你的至高力量吧？如果想向人類複仇，你等著中樞棲姬掃平我們就可以了。我和剩餘的艦娘已經無力再戰，很快就結束了。”紀伊不會自我麻痹，逃避現實，巨大的實力差距已經固定，IJN聯合艦隊的覆滅不遠了。之後人類絕無可能阻擋住深海艦隊。

    咲認同了紀伊的說法，“中樞棲姬是加賀的繼任者，別看她癡迷權力，喜怒無常，但論頭腦，比你聰明太多。她有著自己一套價值觀念，除了我與加賀，還從未出現過這麽強大的棲姬。但我——憎恨她！是因為她的原因，我的妹妹才死在了人類手中。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所以我要在即將分出勝負的時候，助你一臂之力，不求你的回報。”

    紀伊才不是傻子，會被咲的謊言欺騙，對方肯定預見了更多未來的影像。

    “我會與中樞棲姬同歸於盡對吧？我是說中樞棲姬唯一一種死亡的可能性。”

    “你不願意嗎？有些事情不說出來不是更好？至少裝作不知道，能多快樂地活幾天。何必去想這些痛苦的事情。沒有力量的你，掙脫不了命運的擺布。”

    “你不也一樣。從結果上看。”

    兩人似乎天生就八字不合，之間言語不經意地就會攻擊對方的軟肋。

    “好吧，我沒有過多的時間與你扯皮。我承認我是個失敗者，但如果你不想跟我一樣，現在最好聽我的。”

    咲的手中憑空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小方塊，在崩塌的純白色空間中格外醒目。

    “你來擊敗中樞棲姬，這件事情現在隻剩下你能做到。而我要為你做的，便是現在隻有我能做到的事情。”

    咲把手掌變出了黑色方塊拋向兩人頭頂，一瞬間視界扭曲，等恢複正常後，紀伊感覺到了異樣的真實感。

    “來，猜猜我們現在在哪裏？”咲抬手輸入一段深海文字組成的命令符，柔和的光線照亮了兩人，她們似乎在一座未來的純白色基地內，隨處可見光屏與自動閘門組成的房間。

    紀伊還沒看清周圍的狀況，兩人的耳邊立刻響起了急促的警報聲，兩道紅光掃過兩人的身體，“發現非法侵入者，正在掃描侵入者權限級別。”電子音沒有情感，與這個不存在的基地一樣的冰冷。

    “紀伊，我們母親大人的安全係統正在詢問，你來回答它吧。”咲自覺雙手舉過頭頂，像是在表示自己沒有抗拒意圖。

    紀伊這才醒悟過來，她們目前處於深海的意誌體內。“我是深海之女，請求關閉這裏的安全係統。”

    “侵入者合法、要求無法執行。任何權限不不能強製關閉安全係統，現在向來訪的深海之女——‘紀伊’詢問，未經許可進入神之領域，所謂何事。”電子音說完，天花板上垂下了數條機械手臂，“總係統核心懷疑你們有幹擾深海的意誌的企圖，請說明來意。”

    紀伊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與這裏的安全係統對話，她也不清楚咲突然帶自己到深海的意誌體內為了什麽。

    “別跟它多說。跟死板的機械係統講道理，隻會惹麻煩。”咲繞到紀伊麵前，快速手輸了幾行指令。“我們希望調取所有深海艦船的航海記錄，麻煩你複製拷貝後，以文檔陳列出來。深海之女有權限得到這份文件吧？”

    安全係統沉默了片刻，“有權力查閱……但文件數據過於龐大，整理需要時間，請稍後……”

    一時間周圍所有的光屏都開始加載數據，垂下來的機械手臂也停止了活動。

    “快走。紀伊。盡可能在深海的意誌發覺前闖入我們的目的地。”咲拉住了紀伊的手，拔腿就跑，她並不是第一次闖入深海的意誌的內部，對於部分區域熟悉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