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絕山絕頂絕天-18:死過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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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走了三天的路,下山隻走了兩天,身體上還算輕鬆,但翁銳的腦子就是一直換不過來,好像還停留在天姆極頂那種迷迷糊糊的狀態,上麵的印象雖說時斷時續,有時模糊有時清晰,但卻始終揮之不去,縈繞心頭。
回到彌仙居,翁銳和誰都沒有說話,一頭栽進了朗吉先前給他準備的住所,蒙頭大睡,一連兩天,除了吃飯和上茅房,他幾乎就呆在床上,連朗吉想去和他套套近乎都不可得,他心裏在想什麽,別人更是不得而知。
到了第三天,不等朗吉叫他自己就起來了,洗漱、刮臉、整飭,把自己弄得幹幹淨淨、利利落落、精精神神,細嚼慢咽,很是享受的吃了一頓早飯,然後對朗吉道:“我想見見彌虛尊者。”
“嘻嘻,師父早就在等你了。”朗吉笑道。
“他知道我要找他?”翁銳奇道。
“他不光知道你要找他,還知道你一定要睡兩天,”朗吉道,“他說這兩天你要怎麽睡就怎麽睡,要我們誰都不能打擾,等你不想睡了,自然會來找他。”
還真奇了,翁銳暗中感歎,看來這位雪域尊者真的是要成仙了。
翁銳開始確實是在睡覺,他感覺天姆極頂之行幾乎將他掏空,幾天時間不光是體重減輕了不少,連精力也變得非常不濟,昏昏沉沉,他需要好好地恢複一下體力。
但年輕人身體好,恢複快,何況是像翁銳這樣真力修為已達生死界的高手,掉下去的肉得一點點長,但精力卻不需要那麽長時間,再說人一天也實在沒有那麽多瞌睡要睡,可就算醒著,翁銳依舊躺在床上不想起來。
他想了很很多,和彌虛尊者相比還不算太長的半生經曆,遠赴西域,決心以命了結的愛恨情仇,看似簡單,但卻滿布凶險的雪山之旅等等,一會感覺越來越明白,過會又覺得越來越糊塗,最後他終於躺不住了。
彌虛尊者住處的廳堂門扉大開,外麵的山風幾乎可以毫無遮攔的徐徐灌入,屋內寬敞明亮,但擺設卻很隨意,眾弟子就是散散地簇擁著他而坐,幾隻矮幾也是很不規整的擺放在他們中間,供大家放置茶碗茶杯,很難看出這裏麵有什麽主客尊卑之分。
翁銳進來,彌虛尊者隻是笑著指了指身邊矮幾對過空著的一個蒲團,算是邀坐,緊挨著他另一邊的沙康以及眾弟子起身行禮,盡管彌虛尊者不很講究,但在師父麵前他們還是要講點禮數的,翁銳連忙還禮落座。
“知道你一定會有很多感悟,所以就叫他們一起過來聽聽,”彌虛尊者笑著道,算是對眾弟子都在場的一個解釋,“翁院主不會介意吧,嗬嗬。”
“尊者哪裏話,這是您的地方,我隻是來請您解惑的。”翁銳趕緊拱手致意。
“嗬嗬,那就好,”彌虛尊者輕笑一聲道,“睡了兩天了,先喝口茶,嚐嚐怎麽樣?”
翁銳端起茶來輕啜一口,陳香醇厚,飽滿細膩,慢慢咽下,潤滑中略帶一點苦味,但毫無澀滯之感,略等片刻,那苦味便一點點化開,淡淡的回甘便在口中彌漫。
“好茶,好長時間都沒喝過這麽好喝的茶了。”翁銳讚歎道。
“好不好你也隻能將就點了,嗬嗬,”彌虛尊者道,“這裏比不了中土繁華之地,苦寒荒瘠,長不了這麽好的東西,得來一點也是不易,還要仰仗於來往中土與西域各地的客商,否則可就沒這口福了。”
“尊者喜歡,回到中土我就多備一些給您捎來。”翁銳道。
“嗬嗬,特意去做就沒這個必要了,喝茶也要講個緣分,”彌虛尊者道,“翁院主去聖山走了一回,感覺還好?”
“感覺死了一回。”翁銳淡淡道,情緒也變得低沉起來。
“為什麽會這麽說?”彌虛尊者道。
“要不是您及時出手,我就像坐在雪路邊的那個人永遠坐在了雪頂,”翁銳站起身來深深一禮,“感謝尊者,您讓我開啟了新的一段人生。”
“新的人生?這麽厲害?”彌虛尊者眼裏眼閃爍著驚異的目光,“你是說你現在和前麵有區別?”
“正因為沒區別,它才是新的。”翁銳道。
“這倒是有些新奇,說來聽聽。”彌虛尊者道。
“普通人之所以對死亡有恐懼之心,是因為不知道死後會怎樣,”翁銳道,“當你發現死後這個世界並沒有因你而改變,我們每個人對這個世界並沒有想象的那麽重要,連你自己變化都沒有那麽大,隻是多口氣少口氣的事,想不朽坐在雪山頂上就能做到,你會想通很多,會更通透,就像這穿堂而過的山風,隨意,隨性,無礙,無留,您給了我這個感受的機會。”
“恐懼難道不是害怕失去?”須彌尊者笑吟吟的道。
“世界在,一切就在,何談失去?”翁銳道。
“生命、錢財、權力、親情等等都不算?”彌虛尊者似乎想要他談更多。
“可這些哪個又永遠留得住?”翁銳道。
“有生命在,至少這些東西就可能繼續在。”彌虛尊者道。
“哪什麽又是生命?是那個軀體?還是軀體裏的那口氣?”翁銳道,“如果生命就是一個軀體一口氣,那我們就和所看到的其他動物毫無區別,也就辜負了天地對人的造化。”
“以你說人的生命還該有些別的意義?”彌虛尊者的笑意更濃了。
“每個人活著,都給自己的人生賦予了很多意義,”翁銳道,“有的是為追求完美的自己,有的更是墜入貪欲的深淵,幾經幻化,便成了權力、武功、錢財、榮譽、親情和麵子等等,但當你處在一個極端的環境下,所有的東西都將灰飛煙滅,在你即將羽化的一瞬間,這些意義就變得極為淺薄和可笑。”
《天阿降臨》
“這麽說不要這一切生命才有意義?”彌虛尊者繼續追問道。
“不是不要,是住行無礙,”翁銳道,“真正的生命是一種智慧,是一種獨立於那具軀體和那口氣之外的存在,軀體隻是他的暫時居留所,那口氣也隻是他用來和外界溝通的一種方式,我們表麵所需要的物質財富都隻是為了將這個軀殼保養得更好一點,用得更久一點,但卻永遠不會被這具軀殼所限製,更不會被軀殼外的種種所阻礙,得之則用,用過不留。”
彌虛尊者聽得入神,點點頭道:“說得不錯,那其他的生命有沒有這種智慧?”
“當然,”翁銳道,“天造萬物,不分尊卑,不論是植物、動物的生命都是一種智慧存在,為了它的物種繁衍下去,植物要在自己的種子上麵包裹上美味的果漿,以成為動物的美食而把種子帶向遠方,而一些動物卻將殺死吃掉另一些動物當作自己生存繁衍的手段,物質的表麵下的偶然其實都有一種必然,那也是它們生命的智慧在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