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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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嗬。”蘭陵王摸了摸她的頭頂,笑著說,“隻要見到朕的柔兒,所有的不高興便煙消雲散了。”

    “真的嗎?”筱柔公主歡欣雀躍地跳了起來,一個轉身撲到母親的懷裏,半撒嬌地蹭著母親的裙擺問道,“母妃,您聽見了嗎?父王最喜歡的,還是柔兒!”

    皇貴妃雙手拉著撲到身上的女兒,臉上始終帶著盈盈的笑意,由始至終,一份不增,也一分不減,“柔兒怎忘了母妃的教訓了?”

    聽到母親的話,筱柔公主才猛地站起身,挺直了腰背,剛剛撒嬌時的歡快一下煙消雲散,隻剩下一臉矜持樣,十足一個公主該有的高貴樣子。

    “愛妃可別太過嚴格了。”蘭陵王伸手去抱起筱柔公主,笑問道,“剛聽到你在背書,背的什麽書?”

    “是先生教的《大學》。”筱柔公主驕傲地在父王麵前揚了揚手指,“先生說兒臣天資聰穎,三歲能誦文呢。”

    “你能明白其中的道理麽?”蘭陵王寵溺地看著她問。

    “嗯……一國要強盛則需民為上,君為輕。一國之主,若得民心,則無需強兵也必所向披靡。”筱柔公主振振有詞道。

    “民心,民心……這些賤民,隻會知道一日不作亂,則天下不太平!”蘭陵王忽又想起今日朝堂之上的事,輕輕放下筱柔公主,一臉憤慨。

    “父王可是為了有人說兒臣是禍水之事而生氣?”筱柔公主扯著蘭陵王的衣袂,一雙眼睛祈求著父王能低頭看一眼仍然矮小不及父王腰身的她。

    “嗯……這些賤民,根本就不了解你的好!他們又如何能體味一個三歲小兒說出民為上,君為輕的話來?如若他們知道,又如何能作出禍水這樣的詩來?!”蘭陵王心疼地看著筱柔公主,複又看了看同樣受貶的愛妃,心中萬般莫奈何,一下難以自抑。

    “父王,兒臣不惱。”筱柔公主緩緩說來,“兒臣認為,這位作詩的人,乃一麵明鏡。若非他有作《禍水》一詩,父王和兒臣必至始至終都不會知道原來白玉宮已勞民傷財至民憤的程度。如果不適可而止,則民心必失,國家必亂矣。所幸,我們所知為時尚早。”

    蘭陵王吃驚地看著麵前的女兒,一時間心內波濤洶湧,百感交集,一顆心疼至最疼,疼到無以複加。他抹了一把眼淚,半蹲在筱柔公主麵前,狠狠地把她擁入懷裏,昂首對皇貴妃道:“我兒如此聰慧,實可惜了是女兒身,不然,便是這偌大的國家,我也交得下給她!”

    “皇上……”皇貴妃眼中盈盈有淚,本來作為母親聽得這樣的讚揚,必應欣喜萬分,可是她卻惶恐得雙膝跪地,匍匐於蘭陵王麵前。

    “愛妃這是?”蘭陵王趕緊扶她起來,不解她為何如此行徑。

    “臣妾懇請皇上停止白玉宮的一切,懇請皇上看在柔兒的份上,放過那作詩的人……”皇貴妃怎麽也不願起來,低頭俯身於地,給蘭陵王行了個大禮。

    蘭陵王才伸出的手定定地停在了半空,臉上淨是不可思議的表情,“愛妃,你怎麽可以如此抹殺了朕對你以及對柔兒的愛?!你讓朕,情何以堪啊!”

    他挺直了腰身,第一次用淩厲的眼光看著地上的女子,這個占據了他全部的情與愛的女子,今日卻同那些蟻民草芥一般見識,她的話語,生生地割開了他的心髒,讓他一下子痛得不能呼吸。

    “皇上……”第一次,這是第一次皇貴妃如此地卑微,可是皇上他,卻似乎一點都不能明白她的心意,她這有哪裏是抹殺了他對她們的愛呢?

    可是這深宮之中,這千秋百世之間,根本容不下一個專寵如此的她。如果僅僅是她自己便罷了,可是偏偏還有她心頭的寶貝,她的心肝兒――筱柔公主。她不能讓女兒跟自己一樣,在無知之中被推上風頭浪尖。自古紅顏多薄命,她隻希望她的女兒可以長命百歲,哪怕隻是平平凡凡一輩子。

    蘭陵王的寵溺,白玉宮的奢靡,顯然已經打碎了她這個簡單的願望,三年,她醞釀了三年的情緒此刻再也抑製不住傾瀉出來。為了保護女兒,即便從此失了寵,她也在所不惜了……

    “你……”蘭陵王龍指一伸,隻因為生氣,所以戰栗,因為心中莫大的苦楚淹沒了他正常思考的理智。再也不願意看一眼地上的女子,他第一次怒氣衝衝地離開了紫宸宮。

    “皇上擺駕回宮――”隨行的宮人非常識趣地跟在其後,他回頭得意地開了一眼越來越遠的紫宸宮,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說不定啊,過了今夜,這紫宸宮便要生生成為一個冷宮,裏麵嬌寵七年的皇貴妃從此失了勢,那他便可……嘿嘿,想起可能的賞賜,他高興地掰著手指頭悄悄地數著。

    “母妃……”筱柔公主踏著小碎步輕輕撲到皇貴妃的身邊,一雙小手捧起母親的臉龐,那精致的嬌容此刻已被淚水衝刷了一遍,看得小人兒心頭壓著難以言喻的滋味,“母妃,兒臣已經遵照了母妃教的去說了,可是為什麽父皇那麽生氣啊?”小人兒嚴重也閃爍著欲滴的淚珠,誠懇地望著她的母親,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一般。

    “柔兒已經做得很好了,父皇不是在生柔兒的氣,你父皇隻是還沒有想明白而已。”皇貴妃坐起身子,把女兒攬至胸前,用臉龐輕輕摩挲著小人兒的肩膀。

    “他總用一天會想明白的。”半晌,她輕輕呢喃了一句,似說給筱柔公主聽,卻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當夜,有聖旨傳至白玉宮工地,一切工序立即停止。

    翌日早朝,賞宰相湊請陛下曰,作詩之人已被緝拿,現已壓至刑部大牢聽候發落。而蘭陵王隻懨懨地聽著一切朝事,一整天都不發一語。一眾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皆沒了主意。

    不消幾日,從皇宮裏傳出繼續修建白玉宮的消息,隻是蘭陵王有令,除了已經使用的無暇白玉之外,不再增加任何奢侈品,並,參與修建的工人家庭減免一切賦稅。因一首詩入獄的酸詩人在也在頒旨當日被釋放,此舉惹得一朝忠臣無不唏噓,黎民百姓皆歎王不是一個毫無人情味的王。

    蘭陵王此舉,贏得了大義,也贏得了深情,此前在民眾心裏的黑影一宿之間全無了蹤影。

    賞宰相則所有所思地看著宮內重重宮闕,心裏早已有了計較。

    冷落了幾日的紫宸宮如今因著王的恩旨又重新熱鬧起來,宮人們歡天喜地地幹活,為跟了個有前途的好主子而滿心歡喜。

    筱柔公主瞧著歡快的人們,複又看了看滿臉憂思的母親,不禁問道,“母妃難道不高興嗎?父王已經按照母妃的心意去做了……”

    “本欲無爭何須爭?唉……”皇貴妃低歎了一口氣,看著一臉稚氣的女兒,心裏的疼痛更加深了幾分,“隻是,本宮的不爭,或許隻會給你帶了更多的痛苦。”她緊緊地抱著女兒,心裏巴望著,孩子快點長大吧,快點可以自己保護自己。

    “母妃,我剛才瞧見長公主在禦花園裏玩秋千,兒臣可以出去玩嗎?”筱柔公主扯了扯母親的裙袂,滿臉的央求。

    “去罷,本宮也乏了。”說罷,皇貴妃便回至內殿休息去了。

    筱柔公主及一陪同宮女提著繡花小裙擺,滿心歡喜地小跑到秋千架之前,她恭敬地向長公主行了個禮,問道,“不知道姐姐是否願意與筱柔一起玩?”

    長公主用眼角看了一眼不及她肩膀高的人兒,心裏滿是不屑,嘴角卻早已堆滿了笑意,她輕輕走過去,伸手扶了扶筱柔公主,說道,“為什麽不呢?”

    聽到這話,筱柔公主笑得眼睛眯著了兩彎月牙兒,甜美的笑意讓一旁的宮人心頭都暖了起來。別的兄長與姐姐都不願意與筱柔玩,隻有長公主,偶爾見一麵,總是願意和筱柔在一起,這讓筱柔覺得由衷地開心,比跟宮人姐姐一起玩,還要開心。

    隻是,筱柔公主的笑意,對長公主來說,不過是小兒的伎倆,她從不放在心上。

    “這樣吧,你小,你坐上麵,我來推你。”長公主把唯一的秋千架讓了出來,示意一旁的宮人扶著筱柔公主上秋千架。

    看著那張無害的臉,長公主心裏滿是計較,卻總還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原先與舅父商量的策略,似乎已經一敗塗地了,不過,她蘭筱慧是誰呀,她可是這皇宮裏的長公主,她或許早已經預料到不可能一次便可成功,那一舉,正好做了個試探。她知道了她想要知道的一些事情。

    當她的手掌接觸到筱柔公主嬌嫩的背時,一個邪惡的想法閃至腦海中,她微微一笑,用力推了推,口裏嚷嚷:“坐好了啊!”眼角卻瞥到越行越近的一點明黃色。

    那頂皇帳要走近了,再近了……

    筱柔公主的笑聲蕩漾在整個花園的上空,所有人都為之傾倒,似乎除了長公主以外,根本沒有人留意到不遠處發生的一切。

    “筱柔,你玩了有一會兒了,該輪到我了!”長公主從筱柔公主身後轉到側前麵,高聲說道。她想著一個三歲小孩,玩得正起勁的時候,早就該忘記了什麽叫“謙讓”。

    可是,她錯了,筱柔公主自幼由皇貴妃一手教導,她又豈是一般的小孩能比得上的?

    隻聽見她嬌滴滴一聲:“好!”就想著要下來,可是這時秋千已經蕩得很高了,這麽跳下去肯定要受傷。筱柔公主歪了歪頭,想了想,小聲對長公主問道:“姐姐可以拉我一下麽?”

    長公主從來沒有想到這麽一個小巧的人兒,居然還有一顆玲瓏的心。眼看著她的計謀就要失敗,在眼角瞥到蘭陵王走至此處拐角前,她狠咬牙衝到了秋千架的正前方。

    這一幕,不過短短一霎那時間,把所有人都驚呆了。一旁的宮人大驚失色地喊著:

    “筱柔公主!”

    “長公主!”

    可是,誰都救不了她們。長公主被秋千架打出了幾丈遠,淡青色的羅裙撒開一地,她還未長足的身量在斜陽下落出一道淒美的身影。而筱柔公主則因為秋千撞上了長公主的慣性,又因驚慌失措,沒有捉穩秋千架,整個人往後倒去,又碰上秋千回落,剛好打在了她的額頭上,年幼嬌嫩的她,頓時就昏厥過去了。

    “柔兒!”已走至秋千架旁的蘭陵王嚇壞了,兩個女兒同時倒地,他看了看長公主,似乎隻是被打開了幾丈遠,因著年紀尚大一些,匍匐在地的身軀還勉強能動,但是……他心愛的柔兒,那小小的身軀就那樣躺在了秋千架下麵,一動不動。

    他心疼極了,再也顧不得長公主的傷勢,一個箭步衝過去,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地上的人兒,心疼地撫摸著他的額頭。一眾宮人也不敢怠慢,趕緊過去扶起了尚未昏厥過去的長公主,她渾身發抖著,臉色鐵青,卻不知道是因為劇痛,還是傷心,抑或是憤恨。她手裏的指甲已經深深地插到自己的手掌中,鮮血一點一點溢出來,可是,她隻靜靜地盯著眼前的一幕。同樣受傷的人,同樣是父王的千金,可是,待遇終究是不一樣的,不一樣的……

    一滴淚從她的眼角滑落下來,她瞥了一眼筱柔隨行的宮女,那宮女嚇得渾身發抖,她虛弱地跟自己的宮女說,“去,讓那個宮女回去稟報皇貴妃。”

    於是宮女便從她身旁離開,行至那筱柔公主的隨行宮女青青的身旁,小聲在她耳旁嘀咕著,把長公主的吩咐交代予她。青青聽了,恍然大悟似的撒腿就往紫宸宮跑去。

    長公主吃力地往前挪著,現在,在場的都是她的人了……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蘭陵王痛斥出聲,“你們這些人還愣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幹淨宣太醫?!”於是一個太監應聲而去。

    “父王……”長公主忍著痛,手指再一次攥成了拳頭,指甲滲入血肉,有些話,此刻不說,更待何時?“是筱柔不願意讓兒臣玩秋千,是以……”

    “放肆!”長公主的話還未說完,蘭陵王便抱著仍舊昏迷不醒的筱柔公主匆匆走向紫宸宮。

    一眾宮人麵麵相覷,卻也知道此地一刻也不能再呆了,紛紛站會隊形追隨著他們的王。

    所有人都離去了,隻剩下長公主,以及她的隨侍。斜陽投下長長的身影,渾身戰栗的,手流著血,嘴角也被咬破了,可是,這些傷口,似乎遠不及心上的。

    當皇貴妃摟著心愛的女兒失聲痛哭之時,她心裏已經有了決定。這個皇宮裏,即便不是太子,不過榮寵多一些的女兒,也是要遭妒忌和陷害的。她不想妄自評價隻有十歲的長公主怎樣,但是,她必須要保護她的女兒。

    太醫會診過之後,蘭陵王心疼地看著皇貴妃。她自下午見著筱柔公主受傷至今都未言一語。他深深地歎了口氣。長公主說的話,他猶自懷疑著,不盡信,卻似乎又不能不信。長公主也受了傷,他自始自終都沒有去看望。皇後那邊,可也是要交代的。

    他呷了一口清茶,兀自站起身來,這時,皇貴妃才緩緩開口道,“皇上,去看看長公主吧。”

    雖然她知道他此去必定是要去看長公主的,但是她要搶在他前麵說出這話來,不為別的,就為心中那份信念。

    “嗯。”蘭陵王應了一聲,便往外走去。才走兩步,他又回頭說,“皇後那邊……”

    “臣妾曉得,隻是臣妾想問一句,您相信麽?”皇貴妃微微抬起她還閃爍著淚光的眼眸,深深地看著蘭陵王,似乎這麽看著,就能看到她想要的答案。

    蘭陵王微滯了一下,用同樣的眼光看著眼前這個他深深愛戀著的女子。相信什麽呢?相信長公主的話?還是相信眼前的人?

    “你……”他好想抬起手,去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可是手伸至半空,忽然又垂落了,因為皇貴妃的頭低了下去,她的目光已經不在他的身上,而是在他們的女兒身上,在那個才三歲,卻仍然昏迷不醒的孩子身上。

    他心頭鈍痛,為了她眼眸中一閃而過的失落,為了他最疼惜的人,最寵愛的女兒,他……

    “皇上,請允許臣妾把柔兒送去淩雲庵養病吧。佛門清淨地,遠離喧囂,是最適合的地方……”皇貴妃說道最後,聲音已經漸漸湮沒在層層幔帳中。

    蘭陵王握緊了拳頭,似乎想捉住一絲什麽,卻又發現手掌裏麵什麽都沒有。他抬頭看了看滿眼的星光,心裏七零八落地掉了一地的思緒。

    “好,讓殷禦史來處理此事吧,這樣你也放心。”說完,蘭陵王拂袖而去。

    身後女子謝恩的聲音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刺痛著他的心。他知道她想的是什麽,她在怪他沒有保護好他們的女兒麽?可是,她受了傷,他也很疼,誰又能理解這中間的痛?

    蘭陵王離去之後,皇貴妃馬上執筆修書一封,加了皇貴妃的封印,囑咐她最信任的隨侍立即送往禦史大夫府上,一刻不能耽誤。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小人兒,一時抑鬱難耐,一口吐到了手上的絹帛上。殷紅的血跡刺痛著她的眼睛,她把絹帛收緊,壓在心頭,再也耐不住日日夜夜的恐慌,暈厥了過去。

    翌日早朝才過,禦史大夫便行色匆匆地來到了紫宸宮。

    “穗兒!”再也顧不上什麽君臣禮儀,他一踏入宮門便直奔皇貴妃內殿。

    “爹。”皇貴妃早就料到他收到密函一定會前來看她的,於是從早晨醒來她便一直坐等他的到來。

    “你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殷禦史焦急地看著臉色蒼白的女兒問道。

    “爹,女兒的時間不多了,您是唯一能救柔兒的人……”皇貴妃未等禦史大夫坐穩,立刻跪於他跟前。

    禦史大夫忙起身扶她起來,“自家的人,何須這樣?!”他輕輕撫著她的手背,問道,“信中所說的可是真的?”

    皇貴妃用絹帛輕輕擦拭了一下眼角,微微點頭。

    禦史大夫那日漸衰老的臉立馬皺成了一堆溝壑,他沉痛地歎了一聲,心疼地看著女兒,信中百感交集,“皇上他……”

    “他不知道,我想,他永遠都不會知道的。”皇貴妃一手壓著胸口,壓著那自心底不斷湧上來的痛感。

    “為什麽?”禦史大夫早已老淚縱橫,心裏不禁懷疑,難道這些年來皇上對女兒的恩寵都是假的麽?

    皇貴妃隻是低頭拭淚,卻不說話。

    禦史大夫憤恨地起身,拉起皇貴妃的手說道,“走,咱們這就找皇上理論去!”

    皇貴妃掙脫了他的手,聲淚俱下,“爹,沒用的,我根本沒有證據!而且,而且我根本鬥不過她!這麽多年,雖然我最後要輸掉了命,卻贏得了她從未得到過的愛,我值了!隻是,隻是……”

    她想起她還年幼無知的女兒,心裏有萬千的放不下。

    “爹知道的……”禦史大夫轉過身來,輕輕地拍著她微微戰鬥的肩膀。如果這是她的遺願,那麽,赴湯蹈火他也在所不辭。

    “爹,必須做到萬無一失!我死不足惜,可是我不能讓柔兒受到傷害!在她沒有能力保護自己之前,不要讓她回到宮中來吧!如果可以,她如果在外麵找到能夠給她一輩子幸福的人,那麽即便不回來,我也不會有遺憾的。我最大的遺憾,怕是不能親手為她披上嫁衣……”皇貴妃誠摯地看著禦史大夫,再一次欲要跪下,卻被生生製止了。

    “柔兒也是我的寶貝啊……”禦史大夫沙啞著說完,便扭頭往外走,口中呢喃著,“爹不會負你所托的。”

    皇貴妃跌坐於地,靜靜地看著他的衣袂消失在紫宸宮門外。她安靜地,安靜地坐在那裏,直到天已經黑下來了,侍女走近殿內點燈,她才站起來,眼睛掃過手指甲間越來越遮不住的青紫色,她知道,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娘娘!娘娘!”一個侍女匆匆跑進來,高興地稟報說,“筱柔公主醒了!”

    “真的?!”皇貴妃喜出望外,直奔傾心殿而去。

    “柔兒……”她顫抖的雙手輕輕捧起筱柔的笑臉,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滑落臉頰。

    “母妃……”筱柔公主虛弱地半撐起身子看著她的母妃,覺得她似乎頃刻間衰老了許多,小手伸到皇貴妃的臉頰上,輕輕拭去那些淚痕。

    “明日起,你就要到另外一個地方去養病,記得要聽外公的話……”皇貴妃把女兒摟入懷裏,天知道,她有多麽舍不得她。

    “不要!柔兒不要離開母妃!”筱柔公主哇一聲哭了出來,被秋千打到她都沒有哭,可是一聽見要離開母妃,她就再也裝乖不下去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