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轉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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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睛四處轉悠著,卻沒有找到任何可以讓她遮臉的物件,靈機一動,殷柔舉起自己寬寬的衣袖遮住了半張臉,頭低得都快可以埋進自己的胸前。
“嗬嗬。”端木軒輕輕笑了兩聲,識趣地轉過身去看著車廂外一路的景色,“瓶子裏是去過敏的藥,想必小姐是對九尾草過敏了。”
殷柔聽罷,趕緊取過小瓷瓶倒出一粒黑不溜秋的藥丸,想也不想就往嘴裏送。
“且慢!”端木軒笑著轉過來拉住她的手,“這些藥丸可是要研碎了和水擦在皮膚上用的。”
殷柔的心咯噔一下跳得更急了,沒想到自認博學多才的她,今日竟栽在這個陌生男子手裏,丟臉還一連丟兩次,她心裏有些許的不平衡。
睜著一雙眼看著端木軒慢慢地研碎兩粒藥丸,然後加水,調合了以後再遞給她。
殷柔剛抬起雙手欲要接過藥水,他突然收起手臂,讓她拿了個空。她皺著眉頭不解地看著他。
“臉上的過敏估計你不好自己擦,讓在下幫你吧。”他笑著說,也不等她應允,便從胸襟處掏出一塊絹帛,沾了藥水,細細地擦於她的臉上。
手上的藥水要被用盡了,可是她身上還有過敏之處,卻也不能在此上藥,也沒有藥可以上了。這時,端木軒遞過來另外一個瓶子,笑著說,“這裏的藥是可以食用的,大約一個時辰之後,你身上的過敏就會消退了。”
殷柔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既然有食用的藥,為何現在才拿出來?而既然有可以解全身過敏的藥,為何他……
她趕緊拾起地上的銅鏡,瞧了瞧鏡中自己的相貌,“啊――”她自己都被自己嚇倒了。一張閉月羞花之容現在奇醜無比,相信即便是懷璿見了,也要認不出來。
端木軒端坐在一旁,把她所有的情緒變化盡收眼底。
懷府到了,殷柔死活不肯下馬車。端木軒笑著搖了搖頭,用他的折扇挑開了車簾,跳了下去。可是沒有一會兒,他便又進來了。
殷柔疑惑地看著他。端木軒示意她自己挑開車簾看一下。
外麵,原本的懷府大門一派蕭條景象,不過才離開半日的時間,這朱紅色大門便被燒得隻剩下半扇焦炭,門前的石獅也黑乎乎的,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貌。
她大驚失色,“怎麽會這樣?”
再顧不得自己的相貌,她跌跌撞撞地跳下馬車,一路小跑著喊道:“懷伯伯!懷伯母!”
可是,沒有人應她。踏進大門,大院裏的蘭花全都燒光了,包括那株,墨蘭,燒得隻剩下一個破碎的花盆。她咬著唇,強忍著欲要滴下來的淚珠心裏默默祈禱著,懷伯伯和懷伯母當時不在家。
她不能想象,這是多麽大的一場火,能把整個懷府燒成這樣。往日一派生機盎然的懷府,今日一瞬間隻留滿目淒涼。她漸漸被眼底的恐懼感淹沒,喉嚨裏想要發出些什麽聲音來,可是,她發現裏麵像被什麽哽住了一樣。
庭院四處都散落著被燒焦的木桶,木桶邊上還有幾句分不清麵目的屍體。
殷柔不住地幹嘔著,這樣的景象,在她十四年的生命裏從未曾有過。有人輕輕抱起她,輕撫著她的背。
“不要看了,我會命人徹查這件事的。”端木軒摟著她的腰,準備把她扶上馬車。
“我不走。”她眼底裏流出的一絲絕望,帶著些冷色,讓端木軒震了一震。“沒有找到懷伯伯和懷伯母之前,我不走。”她說。
端木軒沒想到年紀小小的她,居然能有此堅強。他微微頷首,說道,“那我陪著你。”
另一邊,他吩咐了車夫去通知端木爵府派人來,然後扶著殷柔站在一旁。
她隻呆呆地看著前麵,忽而像想起什麽似的掙脫了他的雙手衝向別院,那個她住了十年的院子。廂房已經倒塌了,隻剩下些殘垣斷瓦。她用自己芊芊柔弱的雙手,在廢墟中挖掘著什麽,不一會兒,便挖得滿手血絲。
“你在找什麽?”端木軒握住她的手,眼睛裏俱是深不可測的墨黑色。
殷柔沒有說話,隻呆呆地看著地麵,雙手埋在胸口,似疼得無以複加般痛哭出聲。然而等她碰到胸口一處硬物,顧不得禮儀,急忙從衣襟內抽出掛在脖子上的金項鏈,滿是血跡的手拂過那枚小巧的半開的白玉蘭,似得了什麽寶貝似的帶著淚花傻笑了起來。
端木軒看著她的手,眉頭皺成了個川字,本來欲要拿手帕給她包紮,可是發現手帕已經在剛才給她上藥的時候弄髒了,無奈之下隻好掀起他的外袍,從裏麵撕下兩塊布條,仔仔細細地把她的十指交纏在裏麵。
“這下好了,你這手便什麽都不能碰了。”待包好殷柔的手指頭,他發現她的眼角還掛著淚珠,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擦拭她的眼角。
不過是一個細微的動作,便引起一股暖流流進了殷柔的心裏,熱熱的,讓她即便在這惡劣的環境下也不再懼怕。
“稟報公子。”這時有幾個壯漢衝衝跑到他們的跟前,躬身作揖道,“在廢墟中挖出了幾具屍體,按照服飾配件來看,可能是府上的主人……”
“不……”殷柔顧不得手上的疼痛,猛地站起身,一個踉蹌沒有站穩,端木軒忙扶著她。她再顧不得此刻的頭暈目眩,隻一路小跑著衝到原花廳所在地,此時已經有好幾具屍體被抬到此處,那些服飾仍依稀可辨,她記得懷伯母最喜歡藏青色的衣裙,別人總以為她因為年紀漸大,所以衣著樸素,其實是因為懷伯伯喜歡藏青色。他們夫婦倆,總是出雙入對地,服飾、喜好大都非常相近,那些都不是外間傳言的那樣,隻是因為懷伯母那麽深深愛著懷伯伯……
“不是這樣的……”她囁嚅道,一步一跌地走近。
眼前那兩具衣著藏青色衣服的屍體,不是懷伯伯,不是新伯母,“不是他們……”她再緩緩往前邁進,卻又再一次差點站不穩,身後一雙大手扶著她的腰,輕輕把她摟入懷裏。
“請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真的!”殷柔像捉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返身抱住端木軒,把自己的臉深深埋進他的胸前,“是我!是我害死了他們!是我!”
“這不是你的錯。”端木軒摟緊了懷中的人,心中無限惆悵,先生在他跳下馬車之後便不知所蹤,而剛才,他在進來之前分明看見門口的角落處有一塊熟悉的玉佩。他在殷柔背後悄悄從衣袖裏掏出來看了看,眉頭又緊皺了幾分。
他為何要如此做?
“是我的錯,一定是我的錯……”說著說著,殷柔在端木軒的懷裏昏厥過去了。
“柔兒!柔兒你醒醒?”端木軒搖了搖癱軟無力的殷柔,確定她確實昏過去了以後一把抱起她便往馬車走去。
“鷹哥,我們回府。”他小心翼翼地把殷柔放在軟墊上,回頭囑咐道,過了一會,他又說,“等一下交代弟兄們把這裏清理幹淨,把懷氏夫婦厚葬了,同時,留下個人給懷璿留個口信,就說殷柔在爵府上,好好的。”
“是,公子。”車夫鷹哥爽快了應聲,然後利索地駕著馬車往城東端木爵府行去。
約摸半個時辰,爵府便在眼前。殷柔猶自在眉目緊閉,嘴裏卻念叨著些什麽,一張小臉在藥物的遮掩下看不出顏色,可是嘴唇卻幹燥泛白。
端木軒在抱起她的時候隱隱震了一下,殷柔全身都在發熱,似得了什麽急症,他緩緩放下她,把手搭在她的脈搏上,一顆心揪得像團起的麻繩,越揪越緊……
抱著殷柔直接走進了他的別院,一路上,除了低頭行禮的仆人,沒有再遇見誰。他焦急地喚了個侍從去傳大夫,而自己則端坐在窗前,用絲帕不停地給殷柔擦了額間的汗珠。
“母妃……”殷柔嘴裏呢喃著,他聽得不十分真切,卻也隱約猜出她呼喚的是誰。
端木軒搖了搖頭,正欲要起身去看一下大夫來了沒有,卻發現殷柔正緊緊地攥這他的衣袂,在睡夢中仍舊知道不要他離開。
“不要……不要……”她的嘴唇愈發地幹燥,端木軒抬手從桌子上倒了一杯水,輕輕用絲帕沾濕了擦拭她的唇。手指拂過她還塗著藥水的臉,他有種想給她恢複原貌的衝動。
可是,他不能,至少此刻不能。
“公子,大夫來了。”不多久,侍從帶著專門為爵府之人請脈的大夫前來。一個白發老者邁入房間,伸手便要給殷柔把脈。
“且慢。”端木軒阻止了他繼續動作,隻是輕輕把絲帕覆在殷柔的手腕上,在大夫走近床邊以前拂落了輕紗帳。
大夫看著他一應的動作,心中略有驚奇,卻也不過須臾,便又恢複平靜。想他二十年來一直為爵府之人請脈,便是端木爵夫人,也沒有這陣仗。看來床上之人身份必無比重要。
而最為重要的是,他看出了端木軒眼中的緊張與焦慮,這讓他更謹慎了幾分。
“嗯……”大夫靜靜地聽著殷柔的脈象,時沉時虛,讓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何大夫?”端木軒小心翼翼地問道。
大夫把手抽回,然後就著絲帕翻看著殷柔的指甲,那原本該粉紅色的指甲正微微地泛起些青紫色。
他的眉頭更厲害了,閉目沉思了一會,然後搖了搖頭,歎息了一聲,“唉,此症狀,老夫從未看過,醫書中似乎也沒有記載……”他頓了頓,看見端木軒愈發深沉的臉色,心下吃了一驚,趕緊又說道,“不過,按照這位姑娘手指上所呈現的表象,應該是中毒了。”
端木軒緊抿著嘴唇,半晌不語。他隔著紗帳看了一眼裏麵的伊人,好一會才說,“謝謝大夫。阿明,送客。”
何大夫抬眼看了看他,複又看了看那一床輕紗帳,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歎息著離開。
等他走了以後,端木軒才挑開紗帳,對立於一旁的婢女吩咐道,“去打一盆溫水來。”
“三歲能賦文,懂仁心,明道理,難道美人終歸是薄命?”他的手掌輕輕撫過殷柔的臉頰,心中無限悵然。另一隻手,正好從床上執起她略顯蒼白的芊芊玉指,指尖的青紫之色何其刺目。
他覺得他的眼睛都要被刺痛了。
婢女叮鈴從外間托著一盆溫水走近,她小聲地呼喚著端木軒,“公子……公子……”
好一會兒,端木軒才能從不能言明的情緒中被喚回,小聲地吩咐叮鈴道,“把水放這裏,然後你出去吧。”
叮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自幼衣食住行由別人照顧的公子,今日卻要親自去照料這個看上去奇醜無比的女子,她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公子,還是奴婢……”
“出去!”端木軒喝了一聲,叮鈴便再不敢逗留,步履匆匆地離開了寢室。
端木軒用絲帕浸了水,一邊擦拭著殷柔的臉,一邊輕聲說,“一定有救的,無論如何,我會想辦法讓你活下去。”
窗外的天空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這是殷柔昏迷不醒的第三天,看著她日漸消瘦的身影,端木軒心裏有種難以言喻的滋味。
他已經前前後後尋了無數名醫前來問診,可是均以搖頭歎息回複他說無能為力。他從未覺得生命像現在這樣變得脆弱過。他從他十二歲,她三歲時就開始關注她,搜羅關於她的一切,不知道是因為太多的關注,還是因為她從小表現出來的才情深深吸引著他,他覺得殷柔,不,正確來說,蘭筱柔似乎就是一個從小就住進他心裏的人,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紮根在他心裏。
他從不曾奢望什麽,可是上天卻跟他開了個如此大的玩笑。讓他遇見了她,卻又要立刻失去她!
門外突然出現有一人影,弓著身,半天不說話,似乎門內的人專注地看著床上的人兒,門外的人就專注地看著門外的雨。
“先生何時變得如此靜默了?”端木軒放下緊緊捉著的殷柔的手,緩緩踱步到門口,本欲推開門,卻又在半空中停止了動作。
他轉頭望向床前,終於明白為何懷璿總是讓她蒙著臉。她實在是太美了,美得像一件稀世珍寶,一旦得到,便惶惶不得終日,擔憂有盜賊,擔憂別人的窺探……
即便今日她蒼白著一張小臉,仍然絲毫不損傷她精致的美感。一股蒼涼之感緩緩爬上他的心頭,如果再找不到方法讓她醒來,那麽不出四日,便是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公子可曾驚得先皇貴妃喜歡的一首曲子?”門外之人靜默了許久才開的口,他抬眼看著迷蒙的天空,心中無限感想。
端木軒楞了一下,“先皇貴妃?”
“一個人能否活下去,求生意誌很重要。這個世界上,能讓她在乎的人,或許……”
“我明白了。”端木軒點了點頭,轉身取下掛在牆角的一把玉簫,不出一會兒,一陣清幽的簫聲便從著寂靜了許久的小屋裏傳出來。
“千年人參能延命,天山雪蓮可壓毒,雖不能完全救得了她,但是,我想你一定需要這兩樣東西。”說完,門外的人便走進了細雨中,消失在雨簾外。
簫聲頓了一頓,複又悠揚起來。這一曲,吹起來不比往常的輕鬆,帶著淡淡的憂愁,深深的思念,還有不明所以的一切思緒,他一遍又一遍地吹這玉簫。迎風而立於窗前,屋外淡淡的燈光投進來,在屋內留下長長的斜影。
“母妃……”一絲細微的聲響打斷了簫聲,端木軒“啪”地一聲放下玉簫,衝到床前,隻見殷柔眉頭緊皺,雙手緊緊地捉著胸前的被子,似噩夢中不能蘇醒的樣子。
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親切地呼喚著,“柔兒,柔兒,我在這裏,我在的……”
曾幾何時,母親在她噩夢之中也是這麽安撫著她再一次入睡,她順利地摸索到他的手,那隻手大而厚,不似母親那般纖柔,可是,她卻覺得安心,眉頭慢慢舒展開去,接著,又進入了長長的安靜的睡眠狀態。
翌日,當端木軒從殷柔的床邊醒轉時,驚喜地發現頭頂上一雙大眼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看,他的手仍舊握著她的,這幾日衣不解帶地照料她,終於讓他看到一絲希望。
“你醒了?”他高興得聲音都帶著些沙啞。
殷柔虛弱地點點頭,可以看出她眼角細細的淚珠。一個陌生人猶對她如此,她夫複何求。
“謝謝你。”她說。
端木軒緩緩起身,吩咐站在門外的叮鈴準備洗漱用具,當他正準備拿著絲帕給她擦臉時,突然發現,她醒了,再由他來做這一切,似乎說不過去。手在半空中停滯了一瞬間,忽而把手絹遞給叮鈴,他轉而過去扶著殷柔斜靠在床頭。
叮鈴有一瞬間的啞然,這麽些天,她都習慣了做個站得遠遠的旁觀者,今日公子卻突然讓她來照顧這位女子,讓她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她從未見過殷柔,在掀開輕紗帳的時候,她驚呆了,原本以為奇醜無比的臉,此刻雖然有些蒼白,卻仍舊精致得無與倫比。這是她見過的,最美麗的人。
難怪公子他……
這下,她心裏終於有些釋然,公子的怪異行徑終於找到了借口,而她,突然間覺得嫉妒無比。叮鈴服侍了端木軒五年了,從來沒有見他對哪一位女子青睞,二十三歲的人了,按照正常人家,早已妻妾成群,兒女承歡膝下了。
可是她的公子,卻從來獨來獨往,連個隨身侍從都沒有,她原本還以為他有什麽怪癖,現在看來,原來是眼光獨到。
是了,這樣美麗嬌柔的人兒,放哪裏都是受人疼惜的。叮鈴甩了甩腦袋,理清了思緒,便仔仔細細地給殷柔擦了擦臉,又擦了擦雙手。
“去把先生帶回來的東西自己煎好了拿來吧。”端木軒早已在一旁匆匆梳洗了一番,見她已整理得差不多了,便打發她出去。
即便同是女子,他似乎也忍受不了她多看殷柔一眼。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這些天來,他的行為和思維都已經怪異得不能解釋了。他踏步到門外,低聲吩咐了些什麽,複又踱回房內。
殷柔抬眼看了看他,他的笑容真的很好看,笑和風旭日一般讓人溫暖,那些睡夢之中一遍又一遍響起的簫聲,是他吹的吧?
她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玉簫,心下了然。一種發自內心的溫柔的感覺通向她的四肢百骸,似乎連日來的病痛已經不藥自愈了。
她看著端木軒,心底那種甜甜的,柔柔的感覺就是這麽多年來看著懷璿時都沒有出現過,她好想好想有個人給她一個解釋,這是為什麽。
可是,她卻沒有開口,隻靜靜地看著他。
不一會兒,婢女端了一碗粥停在門口,小聲地問:“公子,粥來了。”
端木軒取過托盤上的瓷碗,揮了揮手,打發了婢女下去,他親自端著粥坐於窗前,小心翼翼地吹著碗裏的熱氣。
如此細心的男子,讓殷柔臉上一陣緋紅,她輕輕舉起雙手欲要接過那瓷碗,卻發現自己的指甲變了顏色,一時驚異得說不出話來。
“喜歡嗎?”見殷柔不說話,端木軒笑著問她。
其實從她剛才的眼神中,他能明顯感受到,她是喜歡的,可是那雙水靈靈的大眼,卻又有著更深層次的意義,他看著她,希望能進一步去讀懂。
可是她卻閉上了眼睛,思緒似乎飄得很遠,很遠……
正當他想要握住這雙染了紅指甲的手時,叮鈴端著藥碗走了進來,細碎的腳步聲讓他有那麽一刻的遲疑,於是他還是選擇把手停在那裏。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此刻,或許正是這麽一句話,讓他不敢再妄動。這一雙手,他必然要執起,但,不是現在。
叮鈴湯藥端至他的跟前放下,然後識趣地退下,他拿過藥碗,細細地吹過,“這是先生花了很大力氣才找到的千年人參,對你的身體很有好處。你太虛弱了,需要補一補。”
殷柔睜開雙眸,看著已經遞到她嘴邊的黑乎乎的藥汁,眉頭輕輕蹙起,可是碰到他一雙滿是期待的眼睛,她又不忍拂了他的心意,於是再一次閉著眼睛把一整勺的?湯喝下去。
“嗚……好苦……”記憶中前一次的生病,還是三歲那一年,她與長公主玩秋千跌倒之後,母妃為了讓她乖乖喝藥,還答應了她許多願望――
“母妃,您要天天陪著我睡!”
“好!”
“母妃每天都給我彈曲子。”
“好!”
“母妃也給我染指甲,我好喜歡母妃的指甲呢。”
“好。”
……
可是,當她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已經在離開王都的馬車上時,所有的諾言都成了風,消散在十年的空氣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