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相當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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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眼熟, 見過……兩次?
宗歲重微微點頭致意。
阮椒站在門口,很尷尬。
看這眼神, 是把他認出來了啊——這位不是接管公司日理萬機嗎,為什麽他一個萍水相逢的小人物還會被認出來?!
這一刻,他做好的心理準備瞬間崩塌。
宗子樂完全不知道大魔王和他學長倆人之間還有其他“緣分”, 立馬拉著阮椒跨進門去,又狗腿地把門給關上,才特別熱情地介紹說:“歲重哥!這位就是我跟你說的好朋友, 帝都大學的阮學長!”
阮椒扯出一抹笑容:“宗先生您好, 我叫阮椒。”
宗歲重打量著阮椒。
剛成年的少年人瘦高白淨,眼神很清澈, 唇邊帶著的笑容也很討喜, 隻是……帶著點窘迫。而且似乎對他有些排斥。
回憶那兩次短暫的見麵,宗歲重恍然。
對於少年人來說, 那樣的情景可能會覺得出醜, 加上他從來不討小孩子喜歡, 也不奇怪。
宗歲重沒有為難阮椒的意思, 見他不自在,隻點點頭說了句:“幸會, 我是宗子樂的堂兄宗歲重。”然後帶頭走向八仙桌的其中一麵坐下,“都入座吧。”
宗子樂看看宗歲重, 又看看阮椒, 感覺氣氛有點凝重。
這簡直就像是什麽領導人正式會晤一樣……他連忙拽著阮椒也過去坐下, 緩和氣氛道:“來來來, 學長來。咱們也坐下吧,這邊上菜很快的。”
阮椒木然地坐下,心情難以描述。
宗子樂看阮椒不自在,主動挨著宗歲重坐,讓阮椒跟宗歲重之間隔著一個人。
他是一片體諒之心,然而八仙桌隻有四個麵,阮椒沒挨著宗歲重,就得坐在宗歲重的對麵……
阮椒低頭喝茶,他一抬頭必然看見宗歲重的臉,立馬就是一連串的抓狂畫麵從腦子裏劃過,讓他趕緊又低下頭,可他來做客也不能老低頭啊,不小心抬起眼,就再次看見宗歲重的臉,那些畫麵就又在他腦子裏刷屏了。
這還不如就坐在宗歲重的旁邊呢。
阮椒已經盡量讓自己的小動作不著痕跡了,但宗歲重作為一個業務能力很強的“霸道總裁”,觀察力也很強,又怎麽會發現不了?
宗歲重:“……”
他對阮椒的印象不差,覺得子樂跟人做朋友也沒什麽不好,可是,對方似乎覺得他很傷眼。稍微考慮後,他就沒有主動跟對方說話。
於是,一個人不主動說話,另一個人也不主動說話,還有個人雖然很努力找話題,然而接話的人總能把天聊死,氣氛就可想而知了。
簡直是肉眼可言地……越來越尬。
宗子樂絞盡腦汁地叨叨,但是也快要叨不出來了。
終於,門被輕輕叩響,他頓時眼前一亮——菜來了!
宗子樂趕緊蹦過去把門打開。
幾個穿著旗袍、身形婀娜的女服務員走進來,手裏都端著紅木的托盤,每個托盤上有一道菜,被她們輕快而迅速地擺放在桌上。
熱騰騰的香氣在房間裏爆炸,頓時緩解了僵硬的氣氛。
阮椒暗暗鬆了口氣,把注意力放到擺好的菜品上。
有四菜一湯,菜是三葷一素,葷的有魚蝦有豬牛肉丸子,素的是野竹蓀,湯是三鮮清湯。再有一個點心拚盤,上頭五種點心拚成綻開的花瓣狀。另有一小鍋三色豆子粥,一小桶碧梗米飯。
這些菜把桌麵擺得滿滿當當,瞧著挺多,可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每一樣菜的分量都不大,點心更是每種隻有三小個,仨大男人吃這些應該是剛好吃飽,不會浪費。
擺完菜後,那些女服務員就出去了,隻留下一個旗袍女人,她手裏握著一...隻長頸瓶,給三人每人倒了一杯柳氏花釀。
然後,旗袍女人停了停,見宗歲重擺擺手,她才優雅地走出去,小心把門關上。
人走了,宗歲重開口:“吃飯吧。”
宗子樂怕空氣再次安靜,趕緊笑嗬嗬地舉杯,說:“來來,大家先一起喝一杯,阮學長,這兒的花釀最好喝了。”
阮椒深吸一口氣,並不慫地也舉起了杯。
宗歲重看了宗子樂一眼,也很客氣地舉杯了。
三人的小杯子輕輕碰了下。
宗歲重和宗子樂都品了一小口,覺得滋味還是跟以前一樣,很醇厚。
阮椒想著能少嚼蠟就少嚼,隻用唇輕輕地碰了碰花釀,壓根沒喝。
氣氛又緩和了一些。
宗子樂想,這樣下去不行,得讓大魔王看好學長跟他做朋友,氣氛還得繼續炒。於是他拿起公筷,主動給阮椒夾了一隻大蝦,笑嘻嘻說:“學長吃這個,非常鮮嫩,是最好的海貨。”
阮椒心疼一秒即將浪費的信仰,然後很給麵子地咬了一口——刹那間,一股異常鮮美的滋味爆炸般的席卷了他的味蕾,好、好好吃!這這這怎麽回事?他、他明明還在詐屍啊!
無數的疑問在阮椒的腦子裏回蕩,但是他的動作卻沒停,啊嗚一口吃掉整隻大蝦,好吃!然後夾一隻,再夾一隻……換一盤菜試試,清蒸但口感豐富的海魚,好吃!再換一盤,一咬就爆漿的各種肉丸子,好吃!香味濃鬱醇厚到讓人不敢置信的竹蓀,喝一口美滋滋喝兩口要上天的花釀,甜美芬芳卻滋味百變的幾樣點心……口味太雜喝粥清清口,再來口飯配菜,好吃!
宗子樂:“……”
他偷偷地看向大魔王,有點擔心。學長的動作雖然不難看,但吃得挺……不慢的,他是覺得這樣挺爺們兒的啦,可大魔王在餐桌上一直很嚴肅,該不會因此對學長印象不好吧?
宗歲重其實並沒有對阮椒產生什麽惡感。
他性格比較嚴肅,表情不多,所以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不僅父母長輩們都很少拿他打趣,弟妹們跟他相處時也都戰戰兢兢的。於是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小輩們不敢說話,長輩們也會因為他的存在而比平常“端莊”一些。
一直以來,宗歲重也習慣了。
現在遇見一個在他麵前能開懷大吃的人,他覺得挺新奇,就不自覺多看了幾眼。
這一看……
宗歲重恍惚覺得,那張白淨的臉上似乎隱約透露出一種……喜極而泣?還有點可愛。
眼看桌上的菜沒了大半,宗歲重在桌上掃視一眼,拿起旁邊的平板點了幾下。
五分鍾後,門被人輕輕推開。
幾位女服務員無聲無息地又送來了幾樣菜,食材以大蝦和魚肉為主,在宗歲重的示意下,她們小心地把菜放在阮椒的麵前,再悄無聲息地出去。
宗子樂驚悚了,抬頭看向自家大堂哥。
——大魔王中邪了?他居然觀察到學長最愛魚肉大蝦,還給加菜,還給放在學長麵前?
宗歲重微微皺眉。
既然招待客人,當然要關注客人的喜好,這個眼神是怎麽回事?
慢條斯理地挽起袖口,宗歲重瞥了他一眼,平靜說道:“吃飯。”
宗子樂一看見大魔王挽袖口就打怵,條件反射地端起碗,一本正經地開吃了。
吃了幾口後,宗子樂突然自在起來,他白擔心了,大魔王還挺喜歡學長的嘛,那他這次的目的也算是超額完成了吧?然後他不自覺地加快了出筷的速度——學長吃這麽開心的樣子,還挺下飯的。
沒多久,桌上的菜被一掃而空。
宗子樂摸摸肚子,吃撐了,他又發現大魔王好像也比平常多吃了一碗飯。
...
忽然間,他悟了。
——也許,這才是大魔王對學長印象不錯的真正原因吧。
這時,阮椒也放下了筷子。
他的表情正常,心裏卻如同颶風掃過,整個人都不好了——居然又在黑洞男的麵前出醜了!第三次,已經第三次了!裏子麵子都丟光了,剛才他為什麽不能忍一忍?少吃點會死啊,吃慢點會死啊?
宗子樂默默地看了阮椒一眼,又偷瞄了宗歲重一眼。
宗歲重本來沒覺得什麽,卻意外地發現,那少年的臉紅了。這抹紅迅速擴散到整張臉,然後連脖頸也一起紅透了,似乎羞得要暈過去了。
他平靜地說:“柳家的手藝見長,這次都吃得多了些,之後一起去散散步吧。”
阮椒一愣。
宗子樂連忙說:“好啊,我也吃撐了。”
阮椒頓時明白,宗歲重的那句話是為了給他找個能下台的借口。
看著那張沒有任何異樣神情的臉,他心裏有感激,也……挺別扭的。
他自顧自地感覺尷尬,自顧自地覺得沒嚇到人家丟麵子,自顧自地跟人家杠上,直到吃飯前腦子裏還轉著一百八十種嚇唬人家的辦法呢,結果到了飯桌上他就跟智障似的吃昏了頭,飯後人家卻不僅不計較他的失禮,還主動給他解圍……
阮椒的臉更熱了。
其實從頭到尾人家都沒主動針對過他,前兩次差點嚇得他再度狗帶也是出自善意,而他呢?對幾個素不相識的孤魂野鬼都能好好對待,卻因為一點不甘心就這麽欺負人。
認知頑固怎麽了,不相信鬼神又怎麽了?站在宗歲重的角度想想,他的確沒見過鬼啊,他們家親戚在他麵前的時候也都沒遇見過鬼,不相信不是很正常嗎?要是他隨隨便便就相信了,那才是意誌不堅定呢,還能這麽年紀輕輕的就撐起那麽多家子公司嗎?
阮椒放平心態,冷靜下來。
有錯就要認,他也不是個不能麵對錯誤的人,給自己鼓了鼓勁後,他鄭重地對宗歲重說:“對不起。”隻有他自己知道,這句道歉並不是僅僅因為剛才的失禮。
宗歲重聽出這句道歉的沉重,不明白原因,卻察覺隻有接受才能讓對方好過一些。
他點點頭說:“沒關係。”
果然,對麵的少年人鬆了口氣。
被忽略的宗子樂看著倆人的互動,總覺得哪裏有點怪怪的。
不過他心大,轉頭就丟到腦後了。
·
飯後,宗歲重還真帶著阮椒、宗子樂在院子裏散了會兒步,才開車送他們。
“去哪?”他問。
宗子樂主動回答:“歲重哥,你把我倆送到帝都大學那條街街口吧,我倆約好了再去別的地方逛逛。”
宗歲重答應一聲,提醒:“係好安全帶。”
宗子樂和阮椒連忙照做。
沒多久,就能看見帝都大學的影子了,車子剛行駛到這條大街街口,宗子樂就嚷嚷起來:“歲重哥,就在這!就在這停!”
宗歲重把車開到旁邊停下,說:“不要回來太晚。”
宗子樂笑嘻嘻的:“哥你就放心吧。”
宗歲重又對阮椒說:“有空的時候,可以跟子樂回去做客。”
阮椒沒想到宗歲重會這麽說,連忙點頭,說道:“好的,宗先生,今天多謝您的款待。”他扭捏了一下,低聲又說,“失禮的地方,還請您見諒。”
宗歲重說:“不用客氣。我跟你是同校,在讀大四,你也可以叫我學長。”
阮椒嘴角一抽,從記憶的角落裏挖出一個場景。
那天,那夜,淒冷又寂寥,白裙子的清純校花楚楚可憐地呼喚著的,可不就是“學長”嗎?
...隻是……
這位,這張臉,哪裏看著像大學生了?當時他還以為是白校花為了跟已經畢業的帥哥拉關係,故意這麽叫呢,沒想到還真是在讀的。
但如果把實話說出來就太打臉了,所以阮椒乖巧改口。
“好的,宗學長。”
宗歲重隱約覺出一點怪異,但沒追根究底。
車門鎖打開後,阮椒和宗子樂下了車,朝車子揮揮手,目送車子遠去……
等倆人連車的尾氣都看不見時,宗子樂才吐出一口長氣。
“哇,跟大魔王在一起的每時每刻,都這麽刺激。”
阮椒現在對宗歲重的印象不錯,斜眼看他,說:“你至於嗎?宗學長還挺好相處的。”
宗子樂拉著他就近找了個地方坐下。
“那是你跟他相處時間短……”說到這裏他突然想起什麽,轉臉看向阮椒,眨了眨眼,“不過學長,大魔王對你態度倒是挺好的。你不知道,他以前也見過我認識的朋友,也請他們吃飯,當時還算客氣,事後都要求我斷絕來往的,簡直是獨斷專行。”
阮椒狐疑地說:“真的假的,這麽霸道你也聽他的?”他又皺眉,“宗學長不像這樣的人。”
宗子樂沉痛地說:“沒辦法,咱家誰能拒絕大魔王啊。”他見阮椒還是一臉不信,才垮了肩,“好吧我說實話。那幾個是我以前的同學,平時老喜歡跟著我。我那時候不是小嘛,還以為他們真心跟我做朋友呢,回頭我哥請他們吃飯,他們那樣子……嘖,簡直就是原形畢露,全都是把我當二傻子耍的,我當然聽我哥的話囉。”
阮椒忍俊不禁:“你哥是對的,不過也挺強勢的。你那時候應該正中二吧,沒反抗?”
宗子樂的語氣更沉痛了,捂住臉說:“反抗了,被揍了一頓,老實了。”
阮椒默。好像挺慘的。
兩人隨便胡扯了幾句。
宗子樂悄摸摸地說:“學長,想好啥時候再去嚇唬大魔王沒?”
阮椒一臉古怪:“你還真是不遺餘力地坑你哥啊。”
宗子樂嘿嘿笑:“我這不是坑哥,是代表我全家讓他接受事實。”
但是,這回阮椒卻搖了搖頭,拒絕了。
“我不準備再嚇唬他了。”
宗子樂一急:“為什麽?”他擰著眉毛盯了阮椒一會兒,“你該不會是被大魔王一頓飯給收買了吧?柳家的菜是挺好的,不過我也能請你去那吃,學長,你繼續幫我嚇唬他怎麽樣?”
阮椒惆悵地開口:“是因為他長得好看。”
其實,除了覺得之前的事兒他幹得不地道以外,他真的……稍微有小一部分是被美食收買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他今天的確享用了一頓美味。而這事兒宗子樂辦不到,因為宗子樂請他喝咖啡的時候,咖啡也是沒味兒的。不過為了麵子,他隨便敷衍了宗子樂一下。
宗子樂很懷疑地看著阮椒,說:“學長好像不是頭一次見著大魔王的臉吧……”
阮椒一滯,很快找到理由。
“這不是以前見著他的時候我都是用鬼眼看人嗎?審美不一樣。”
宗子樂就沮喪了。
他托著下巴,歎口氣說:“好吧,我也習慣了。”
阮椒:“哈?”
這麽扯的理由還真信了?
宗子樂很鬱悶,但用一種認命的語氣說道:“大魔王真的長得好看,是我們家最好看的……”他哀怨地看了一眼阮椒,“我還以為學長你會是個例外呢,結果也跟其他人一樣,相處沒多久,就被大魔王折服,把他當男神了。”
阮椒:“……”
他是覺得有點兒愧疚,也覺得對方人不錯,但跟男神不男神的真沒有一毛...錢關係。
阮椒突然覺得不該敷衍宗子樂,立刻描補道:“好吧我說實話,我是覺得你哥人挺好的,嚇唬他不太好。”
宗子樂悶悶不樂:“是啊,因為大魔王好看嘛,所以嚇唬他不太好。”
阮椒的臉僵住。
真想時間倒流,把那句話給吞回去。
最終,他隻是無奈地說道:“我仔細想了一下,要不然以後我遇上什麽事需要你幫忙的時候,你說服宗學長也一塊兒來?他經曆的多了,也許就想明白了呢?不然就算我嚇唬他,他也都能用幻覺說服自己,也沒什麽用不是?”
宗子樂想了想:“好吧,算學長有道理,我試試看。”就在他還想再說點什麽時,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他低頭一看瞪大了眼。“大魔王?”
阮椒看過去。
宗子樂接通電話,說了幾句話後,臉色變得非常難看,急急忙忙地站起來。
“大魔王說我們有個發小住院了,那人一直對我特好,我得趕緊過去看看。學長對不住,事發緊急,我得先走了。”
阮椒連忙說:“快去快去,要是遇上什麽難事兒,記得給城隍爺上香。”
宗子樂向來開朗,這時候卻有點笑不出來,勉強點點頭就飛快跑了。
難得看見這樣的宗子樂,阮椒歎口氣,低頭看看手機時間……還有小半天呢,去打工吧,眼見存款減少,要是不抓緊點兒,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斷糧了。
唉,做城隍窮,詐屍也窮。
·
下班,阮椒拖著僵硬的身體回到宿舍,把自己給扔到床上。
屍體是不會累的,但心理上還是挺疲憊,尤其是屍體用久了會有點發硬,他得好好躺一會兒。
而在這個時候,阮椒也認真思考起來。
白天的事兒……很奇怪。
他是死人,死人想吃東西隻有一條路,那就是活人祭祀,不管是敬香還是上供品都可以,就算他是城隍爺,在真正活過來之前也遵守這個規則。
目前阮椒的信徒不多,一般都是給他早晚上香,偶爾有擺供品的也都是果子之類的,用熱騰騰飯菜的還真沒見著,所以他是真的很久沒好好吃過飯了——偏偏今天出了意外。
但是今天他就是跟宗歲重在一張桌子上吃而已,而且他吃了這麽多,居然完全沒借助信仰就消化了,就跟活人吃飯一樣!不不不,也不能說一樣,他是活人的時候要是吃這麽多,那得撐破肚皮,仔細查了查,吃下去的飯全都變成純粹的營養滋養他的屍體了,也沒什麽浪費或者要拉……要那啥的感覺。
那麽問題來了:
→能正常吃飯,是因為宗歲重請客,還是因為宗歲重在桌子上?
→這是特殊情況,還是每次都一樣?
→如果每次都一樣,那麽具體原因是什麽?
→難道說……是因為……黑洞嗎?
→這邏輯在哪裏?!
阮椒呼口氣,把上麵的問題全都抹掉。
其實,根本原因也不是那麽重要,真正重要的是……
如果是因為有宗歲重請他吃飯,那麽他要怎麽樣才能讓宗歲重經常請他吃飯?又如果是因為宗歲重在桌子上,那麽,他要怎麽樣才能經常跟宗歲重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要不然……等跟宗子樂再熟一點兒以後,讓他給城隍上供熱飯熱菜吧?可就算那樣,他也隻能嚐嚐味兒,沒什麽咀嚼的快感就是了。
唉,還是想蹭宗歲重的飯。
唉,真難。
·
宗子樂匆匆趕到安和私立醫院,直奔急診樓頂樓的重症監護室。
監護室關著門,宗歲重正在外麵等候。
宗子樂踮腳從窗戶往裏瞧,焦...急地問:“歲重哥,羽毛姐怎麽樣了?”
宗歲重沉聲說:“昏迷不醒,心髒跳動緩慢,但是找不出病因。目前張姨他們隻能先把她送到這邊觀察著,讓醫生盡量保住她的命。”
宗子樂還是很急。
“那、那現在的情況?”
宗歲重臉色也不好看,說:“我來的時候,剛做完一輪搶救,具體情況還不清楚。”
宗子樂在監護室前轉了好幾圈,扭頭問:“我們不能進去嗎?”
“監護室裏不能進去太多人,張姨和秦重已經進去了。”
“秦重是怎麽回事,他陪著羽毛姐怎麽還能讓她出事?我就說這個小白臉不靠譜!偏偏羽毛姐還非要跟他在一起,真是……”
宗歲重用手按住宗子樂的肩,冷聲嗬斥:“子樂,閉嘴。”
宗子樂抱怨的話戛然而止。
宗歲重拍了拍他,說道:“這樣的話不是你該說的,你也不小了,明白嗎?”
宗子樂很不甘心,但還是點了點頭。
“我隻是為羽毛姐不值得……以前羽毛姐多開朗的人,自打跟秦重在一塊兒後,就一天比一天變了。挺多人都說她現在溫柔、嫻雅,可溫柔嫻雅的是咱羽毛姐嗎?小時候她可都是大姐大,是風風火火的!還有人說什麽羽毛姐為愛情改變是好事兒,但我就覺得,秦重要是真喜歡羽毛姐,就不應該讓她變。我覺得羽毛姐現在一點兒也不開心。”
宗歲重皺緊眉:“蔚羽和秦重的事是他們自己的事,不管好壞都是蔚羽自己的選擇。”
宗子樂小小聲說:“那就任由羽毛姐被欺負?”
宗歲重的語氣嚴厲起來:“欺沒欺負是你以為的表象,除非秦重做出對不起蔚羽的事,她向我們求助,不然你不管做什麽都是瞎摻和,是給蔚羽添亂。”
說完這句,監護室裏傳出動靜,他又警告地看了宗子樂一眼,走了過去。
宗子樂低不可聞地嘟囔了一句“冷血大魔王”,也趕緊跟上去了。
·
先走出來的是幾個醫生,後麵跟著一男一女。女人雖然保養得好,眼角已經能看見細紋,看得出年紀不輕了,現在兩眼都是紅腫的,顯然哭過好幾次了。男的瞧著三十歲左右,防護服下穿著筆挺的西裝,戴著金絲邊的眼鏡,一副精英的模樣。
男人的臉上看不出明顯的難過跡象,唯一能表現出一點的,大概就是他兩眼裏的幾條血絲,和比較匆忙的步子。
宗子樂最煩的就是他這個樣子,總覺得羽毛姐的青春都喂了狗,但想起剛才大魔王的警告,他到底隻是別過臉,什麽也沒說。
宗歲重沉聲問道:“張姨,蔚羽怎麽樣了?”
女人抬起頭,看著宗歲重兄弟倆,勉強露出個笑容。
“歲重,子樂,你們來了啊。”她嘴唇微微顫動,“蔚羽她……她的情況很奇怪,醫生說,檢查她的身體時發現她的心髒衰竭得很快,身體的內環境在不斷惡化,說不出是怎麽回事,就是感覺……生命力在不斷地流失……現在醫生一直給她打營養針,給她用減緩心衰的藥,還有很多其他的……但還是不行……醫生說,這樣下去,蔚羽熬不了多久了……”
宗子樂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
宗歲重果斷道:“張姨,去請國內外的相關專家成立專家組,我給您幾個私人電話,您可以立刻去跟他們聯係。其他需要幫忙的地方,您也盡管提,一切以治好蔚羽為重。”
張姨——張馨儀眼裏閃過一絲感激:“多謝你了,歲重。”她第一時間就告訴了宗歲重這個消息,未嚐不是知道宗家的門路更廣,有請對方幫忙的意思。
宗歲重說:“不用客氣。”
宗子樂抹了把臉:“張姨,我們不打擾您了,您快去聯...係吧,羽毛姐的病拖不得。”
張馨儀連忙點點頭:“那張姨不招呼你們了。”
宗家兄弟兩個沒有反對。
秦重留下來,看向兩人的眼神有些深沉。
宗子樂不耐煩地說:“你看什麽?”
秦重說:“你們不覺得,你們對蔚羽關心太過了嗎?”
宗子樂忍不住了,走過去一把揪起他的領子:“你到底什麽意思!”
秦重冷聲說道:“蔚羽跟我在一起時,一直叫我阿重,你說她到底是在叫我,還是在叫你的大堂哥?”
宗子樂怒了,吼道:“你在說什麽屁話!”
秦重把宗子樂一把掀開,冷冷地說:“他們之間有什麽貓膩,你們心裏清楚。還有你,你喜歡的女人喜歡你堂哥,這滋味很好受吧?”
說完後,他就大步走進了監護室裏。
宗子樂本來想要跟進去,但是重症監護室是不能隨便進去的,他也隻能在門口停下腳步。但他還是不甘心,走回宗歲重身邊,氣衝衝地說:“歲重哥,那家夥是有病吧,在他眼裏除了男女關係,發小之間就不能互相關心了?真是滿嘴放屁!”
宗歲重也聽見了秦重的話,臉色暗沉,卻還是說道:“克製,不要被怒氣衝昏頭。”
宗子樂抿了抿嘴:“好吧,我不說髒話。但是歲重哥,他那麽說,難道你不氣?羽毛姐明明那麽喜歡他,他把羽毛姐當什麽了?”
宗歲重皺緊眉:“他可能受過什麽人的誤導。”
宗子樂一愣:“啥?”
宗歲重說道:“最早是我先認識秦重的,他通過我認識了蔚羽。秦重追求蔚羽半年後兩人在一起。蔚羽跟我媽提過他,他們彼此都是見麵後就產生了好感。如果不是受過誤導,秦重最不該懷疑的就是蔚羽跟我。”
宗子樂沒想到還有這一出,疑惑道:“那他是受了什麽人的誤導?”
宗歲重隻說了一個字:“查。”
宗子樂磨了磨牙:“一定要查出這個人。我總覺得羽毛姐跟秦重在一起後越來越不高興,秦重對羽毛姐也不好,但如果是裏麵有人挑撥才這樣……秦重那個混蛋也還是脫不了關係。”
宗歲重微微點頭。
他沒有阻止宗子樂對秦重的稱呼,因為無論秦重被什麽人誤導,也不應該就這麽給自己的女朋友“定罪”。
·
阮椒接到了來自信仰大戶的宗子樂的求助。
目前每天給城隍提供信仰的主要有三個人,宗子樂、焦曼和李晨升,每人每天都是早晚上香,加起來就有六百了。除了他們以外,來自論壇壇友和宗家其他小輩的信仰斷斷續續零零散散,平均下來也有個四五百不等,但是很明顯,死忠信徒既穩定又給的多,占據每天信仰總量的一半以上,是絕對不能忽略的。
阮椒想起白天宗子樂急匆匆的模樣,擔心他是真的出了什麽事,迅速地給他托了夢。
——當然,還是城隍爺的造型。
·
宗子樂在上完香後,憂心忡忡地上床睡了。
昏昏沉沉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出現在一片彌漫著白霧的地方,四處黑漆漆的,隻有從白霧裏走出來的、身穿官服的人最清晰——除了那張打了馬賽克的臉。
宗子樂瞬間反應過來,連忙朝那邊拜了拜,說:“城隍爺,您來了。”
阮椒遠遠地一指,在宗子樂前麵就出現了一個石凳。
“坐下說話。”
宗子樂聽不出阮椒的音色,隻覺得這聲音很威嚴,乖乖地接受“賜坐”。
阮椒的聲音縹緲。
“你有什麽祈求,大可說來。”
宗子樂整理了一下語言,坦白地說出了自己的請求。
... “城隍爺,信男有一個自幼一起長大的姐姐,叫陳蔚羽,性格很剛強,從小就不落於人後,但本性善良,從來沒做過虧心事。現在她突然生了病,心衰嚴重,身體裏的生機快速流失,很多出名的醫生也查不出病因。我懷疑她的病可能並不是病,而是一些人力不能阻止的東西……所以信男想請求城隍爺庇護蔚羽姐,保佑她早點康複,不要再讓我們擔心了。”
阮椒心裏思索,看來,白天就是這事了。
他很快開口:“此事本官須得先瞧上一瞧。陳蔚羽並非本官信徒,你且帶上城隍像前去探望病人,並將城隍像放在病房附近,本官自可前往。”
宗子樂當然趕緊答應:“城隍爺放心,待會兒我就再去探望蔚羽姐。”
阮椒沒再說話,身影不斷地後退,退到白霧裏以後,消失了。
宗子樂驚訝地追了幾步,然後猛地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來,低頭一看手機,才十一點。他毫不猶豫地翻身下床,從抽屜裏拿出自己天天祭拜的城隍像,披上衣服就出門。
旁邊的書房裏,宗歲重正在忙,這時候聽見隔壁的動靜,就走了出來,剛好看見已經來到門口的宗子樂。
“去哪?”
“我還想去看看蔚羽姐。”
宗歲重低頭,看到了宗子樂手裏的一卷紙,沉聲問:“你帶著什麽?”
宗子樂一僵,說:“……城隍爺的像。”
他已經做好被責罵的準備了。
宗歲重沉默了一會兒,但是他最終沒有責備,隻是提醒了一句:“不要帶進監護室,以免引起病菌感染。”
宗子樂沒想到這麽輕易就過關,可這話裏的意思……他心裏抽了抽,默默希望城隍爺不會聽到大魔王這話。城隍爺的神像上可是有神力的,哪會有病菌啊?
不過宗子樂沒跟宗歲重頂嘴,而是答應道:“我知道了。”
反正,城隍爺隻說放在附近就行。
宗歲重沒管太多,轉身又回了書房。
他正在查找相關治療專家的消息和聯係方式,還有一些以前眼熟過的資料也盡量整理出來——不管怎麽說,陳蔚羽也是他媽的幹女兒,是他看著長大的。
·
從宗子樂夢裏出來後,阮椒叫來覃愫和李三娘,吩咐說:“今晚我不去巡街了,三娘你代替我去,覃姐還是照舊巡遊村縣。”
覃愫和李三娘當然是利落答應,然後變身牛頭馬麵,迅速出去幹活。
阮椒的鬼魂坐在自己的屍體上,城隍印懸在頭頂,他氪了信仰,順著宗子樂的信仰方向分出一絲神性,飛快附在宗子樂隨身攜帶的城隍像上。
宗子樂正在聯係司機。
宗家是有司機的,大晚上不方便打車,一個電話後,不到十分鍾,司機就開著車趕過來了。
宗子樂小心地捧著城隍像上車,司機一打方向盤,就往那家私人醫院開去。
沒多久,醫院到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