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塑了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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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子樂來到重症監護室外, 捧著城隍像站在一旁的拐角處,低聲說道:“城隍爺, 信男已經到了,您老要是也來了……喏,監護室裏麵躺在病床上的那位就是蔚羽姐了。您老好好看看?”
帝都大學的宿舍裏, 阮椒靜靜坐在屍體上,鬼眼裏閃動著微光。
借助城隍像裏的神性,他清楚地看見了宗子樂的所有行動, 在聽見宗子樂的小聲念叨後, 他一狠心氪了三十信仰——霎時間,神力籠罩住阮椒的鬼魂, 神性牽引間, 下一秒,城隍本尊降臨在城隍像上。
阮椒從城隍像裏走了出來, 直接穿牆, 進入監護室裏。
宗子樂還小心翼翼地對著城隍像說話, 突然間, 他好像感覺有什麽東西動了動。
他不由一愣,仔細端詳城隍像, 沒什麽變化。
剛才那……是錯覺嗎?
·
醫院的重症監護室裏通常會有很多病床,但這一間裏床位不多, 而且隻有一個病人, 好幾個值班的醫生都在忙, 有的還在快速分析病況, 也有坐在床邊時時刻刻觀察儀器顯示的。
病床旁坐著兩個穿著防護服的人,一個跟病人有點像但年歲更大,應該是病人的母親;另一個是西裝筆挺的男人,眉頭深鎖地緊盯著病人,眼裏都是血絲,跟病人應該關係匪淺。
阮椒來到病床前,低頭看去。
病人看著二十出頭,鼻梁挺直,嘴角微翹,平時應該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姑娘,然而現在她臉色蒼白,眉眼間也籠罩著一層讓人心驚的青氣。
一眼看不出具體情況,阮椒沒猶豫,氪信仰給她望氣——刹那間,一大片淡紅映入他的眼簾。
氣色淡紅,主平安健康,家人發達。這姑娘身上有這樣的氣,本身的命格是不錯的,即使做不到非常富貴發達,但也必定是富裕健康,絕對能幸福一輩子。
隻可惜大片淡紅色的氣裏還夾雜著大量灰黑,單純的灰色表示疾病纏身需要治療,而灰裏帶黑……就說明這病不是自然產生的。
——也是,既然淡紅表示一生健康平安,那麽偶爾生病也隻會是常有的小病,可現在這灰氣太濃,幾乎就是絕症快死的征兆了。
現在要做的是尋找“病因”,阮椒想起宗子樂提起的心衰,迅速“看”向病人的心髒——果然,那裏有一個很小的黑點,溢出絲絲的黑氣,每一絲黑氣縈繞時都有許多灰氣增加,慢慢地侵蝕淡紅色的吉氣。
有什麽東西在病人的心髒裏?心髒是維持肉體活動的中心,心髒被什麽東西寄生了,引發心衰並且身體生機大量流失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阮椒在病房裏來回踱步,試圖從叨逼叨裏尋找能對上的案例。
這樣的情況以前也是有過的,通常要麽是詛咒,要麽是蠱。從古到今,詛咒和蠱都是千變萬化種類繁多,要想解除也非常困難……
走了一圈後,阮椒停下來。
幸好,詛咒和蠱的等級都低於神力,對於普通的術士而言或許會很麻煩,而在他這裏要考慮的就隻有信仰夠不夠氪的問題。
算一算,雖然每天信仰收入不少,可巡街望氣消耗不少,他到現在也就攢了三千多而已。
叨逼叨裏提到,越複雜的詛咒、越惡毒的蠱,解除起來消耗的神力越多,可這個神力到底要用多少……以前跟現在的情況不同,隻能阮椒自己斟酌。
阮椒想著,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再攢攢吧。不然要是正在解決問題的時候突然神力沒了,這玩意一反噬,病人恐怕就要被他害死了。不過,也不能一點兒防備也不做。
稍作思索後,他就在病人的額頭上蓋了個章,仔細觀察。
黑點中散發的黑氣迅速朝章子攻擊,章子上散發的神力與黑氣互相抵...抗,一點點地被黑氣消磨……不過看這情況,維持一天應該沒問題,他再每晚過來補個章子,應該能暫時保住病人。
接下來就要盡量多攢信仰,攢到的信仰越多,他的把握就越大。
於是,等宗子樂熬了半宿回去後,剛睡著,就又得到了城隍爺的托夢。
夢裏的城隍爺說,信徒啊,你趕緊多燒香吧。
·
第二天,阮椒決定去宗子樂那看看情況。為免誤事,他沒去打工,還是在附近的酒店租了間房,跟上次一樣反鎖門、生魂離體,然後前往宗子樂目前的住處。
宗子樂的確很虔誠,昨晚得到托夢後,他大清早就去買了上好的線香回來,跪在蒲團上不停地上香,連飯都沒想著吃,就不停地向城隍爺情願了。
那些香燒得很快,阮椒也好像聽見了……
叮!您的信徒給您捐獻信仰一百塊!
叮!您的信徒給您捐獻信仰一百塊!
叮!一百!一百!一百!一百……
看著這麽努力的宗子樂,阮椒也不想辜負了信徒,幹脆坐在牆角回憶叨逼叨裏的內容。
到底是蠱……還是詛咒呢?
相似的案例有好些,他一件件梳理過去,把完全對不上號的先篩出去……其實,要不是怕那玩意受到刺激反撲,當時他就用城隍印調動神力去查陳蔚羽的心髒了。
·
宗子樂平均半小時上香一次,不知不覺七八個小時過去,阮椒回過神的時候一查,居然收到了足足一千五百的信仰!宗子樂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可是再這麽下去對身體可不好,他再缺信仰,也不會把信徒的健康不當回事兒,所以就想,是不是幹脆把這家夥催睡,托夢讓他吃飯?
就在阮椒準備動手的時候,有人打開了門。
阮椒立刻飄過去一看——
是宗歲重提前回來了。
阮椒先是一僵,然後急得團團轉。
宗歲重這是要馬上要抓包宗子樂的節奏啊,他一個不信鬼神的死硬派撞上小型迷信現場,宗子樂恐怕要完。
但是宗歲重都已經到房門口了,這一時半刻的,阮椒想做點兒提醒宗子樂也來不及了,最後他一抹臉,扭頭穿牆而出。
……還是給信徒留點兒麵子吧。
·
宗歲重忙了一天,能做的都盡量做了,才回到別墅。然而剛進門,他就聞到了一股濃鬱的線香氣味,頓時加快了腳步。
——子樂那小子又幹了什麽?
宗歲重大步走到宗子樂的房門前,線香的氣味果然越來越濃,他敲了敲門——沒動靜,然後他眉一皺,擰開門把走進去。
房間裏煙霧繚繞,一張城隍像被貼在牆麵上,下方擺著簡易的香案,那隻不大的香爐裏已經積了很多香灰,還有三支正纏在裏麵燃燒著,已經快燒完了。
香案的前麵,宗子樂跪在蒲團上念念有詞,手裏還拿著三支香,旁邊也有成把的線香堆積,就好像被什麽東西給迷惑住了似的。
宗歲重的臉色沉了下來。
昨晚這小子非要大半夜帶著城隍像去看病人,他隻當堂弟是為了求個心理安慰,可今天他出去大半天,隻不到八個小時,這小子就把房間弄成這樣,顯然是他一走就開始燒香,從早上一直燒到了現在!這就太過火了。
宗子樂上香太專心,壓根沒聽到宗歲重的敲門聲,也沒想到他今天會提前回來,這一刻,來自大魔王的陰影籠罩到他的身上,他瞪大眼,兔子似的蹦了起來。
“歲、歲重哥……”
宗歲重並不想亂發脾氣,指了指香爐,問:“你這是幹什麽?”
宗子樂嘴唇囁嚅著,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宗歲重尊重家...人的想法,但是不會容許他們過分沉迷,見宗子樂還這麽支支吾吾的,眼裏終於迸發出一股怒火。
“收起來。”他冷聲說。
宗子樂立刻拒絕。
“不行!”他馬上發現了大魔王的怒火,也不敢再藏著掖著了,一股腦地全都說了出來,“歲重哥,我是真的夢見了城隍爺,城隍爺說他可以解決羽毛姐的事,但為了確保成功率,需要我給他更多的信仰,更虔誠地情願,所以我才一直給他老人家上香。”
宗歲重麵沉如水,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宗子樂急了,連忙說道:“歲重哥,你別不信,是真的……”他想到這位的認死理,趕緊又說,“就算有那麽一點可能是假的,我也就隻是多燒了燒香,也稱不上受了多大的騙不是?再說我都被城隍爺托夢好幾次了,這件事絕對不假。歲重哥,你也想想我的心情,我不是你,沒有什麽門路可以幫助羽毛姐,所以我想,我用這個辦法,你還用你的辦法,咱們雙管齊下,不是希望更大嗎?”
看出了堂弟的滿心焦慮,一腔真誠,宗歲重的表情終於緩和下來。
但是——
他告誡道:“不能沉迷。”
宗子樂立刻保證說:“我一定不沉迷!我就是……就是想多盡點心意。”
宗歲重深深地看了一眼宗子樂,轉身走了出去。
宗子樂才鬆了口氣。
這回他可是為了城隍爺的吩咐跟大魔王對抗了,希望大魔王別把這個記在心上吧,要不然等這事兒過去了,肯定還會秋後算賬的……
·
阮椒並沒有走遠,在門外待了一會兒後,就看見宗歲重出來了,還幫著關上了房門……咦,這不像宗歲重的性格啊。
他有些狐疑,再次穿牆進去。
【叮!您的信徒給您捐獻信仰一百塊!】
又一百信仰到手,宗子樂剛好敬上三支新的線香。
居然還敢繼續?看來,宗歲重是真的放任了?也不知道宗子樂是怎麽說服人的。
不過阮椒也沒多想,他坐在牆角,繼續回憶叨逼叨,繼續篩。
·
宗家的動作很快,別看這件事總體是宗歲重在安排,其他宗家人也暗地裏幫了不少忙,所以很快就順利成立了專家組,並把他們接了過來,開始研究陳蔚羽的病症。
周一開始阮椒繼續上課,宗子樂同樣正常上學,不過中午晚上都會抽出一切能抽出的時間繼續上香。這樣一來效率當然比不上整天燒香的——周日那天宗子樂總共給阮椒提供了三千六百信仰,但是從周一開始,他每天依舊能提供一千二左右。
三四天後,阮椒得到七千信仰之多,再加上以前的攢的、每天其他信徒提供的那些,居然湊到了一萬以上。這事兒可讓他驚訝了,他沒想到宗子樂能做到這個地步,竟然幾乎以一己之力給他湊足了凝聚神像的數目!
沒錯,當信仰攢到一萬時,阮椒作為城隍,就可以在城隍印裏凝聚出一具神像來,也就是他以後神身顯化的樣子。等神像凝聚後,他就不用再往城隍印裏氪信仰了,信仰會直接匯聚到神像裏,直接轉化為他身體裏的神力,被他直接利用。
打個比方,以前的阮椒是這樣的——
該望氣了,氪信仰去看;
該畫符了,氪信仰蓋章;
該巡街了,氪信仰凝聚黑旗把鬼卷走……
那麽凝聚神像後就會變成——
該望氣了,直接看,消耗一些神力;
該畫符了,直接畫,自然有效,消耗一些神力;
該巡街了,直接凝聚黑旗把鬼卷走,還是消耗一些神力……
而且阮椒使用神力的熟練度越高,用起來就更精細,不會再像以前那麽粗...糙死板。在給陳蔚羽解決心髒問題的事兒上,也無疑是自己支配神力更好,多少隨心。
·
帝都的郊外有成片的山嶺,群峰掩映,但除了那些風景名勝以外,大多數還是沒什麽名氣的。
半夜時分,阮椒用黑旗裹著幾隻鬼,旋風似的刮到了山嶺裏,又帶著他們到處盤旋了一陣,才終於停留在一處人跡罕至的山穀前。
周圍很寂靜,偶爾還能聽見遠方山裏深處的狼嚎聲,月光下籠罩著白霧,氣氛格外肅穆。
覃愫、李三娘還有苗小恒站在阮椒後麵,都很安靜。
山穀裏汩汩地淌出一條蜿蜒的溪流,幾個人順著走進去,一直來到溪水的盡頭。
阮椒往四周看了看,轉過身說道:“三娘、覃姐,你們用神身替我護法,小恒你待在小罐子裏別出來。”他臉上露出笑容,“我要凝聚神像了。”
兩隻女鬼對視一眼,臉上也都一喜。
“真的?恭喜城隍爺!”
阮椒點點頭道:“信仰夠了。”他拍拍大眼睛的小鬼兒,說,“小恒是孤魂野鬼,鬼體虛弱,肯定受不了神像的神光。我本來想把你放在宿舍裏,後來想想,這也算是我人生中的一個重要時刻了,丟下你不太好。你待在小罐子裏老老實實的,應該不會有事兒,但是千萬別探頭出來,知道嗎?”
苗小恒一下子縮回小罐子裏,眨巴著大大的鬼眼說:“嗯!”
倆女鬼忍不住笑了,對視一眼後,一跺腳就變出了牛頭馬麵。她倆一個拿著鋼叉,一個拿著鐵鉤,一左一右站在兩邊,就像是兩尊門神。
阮椒收回視線,深呼吸,拿出了城隍印。
印裏儲存了上萬信仰,現在他得想想,要凝聚出什麽樣的神身來才最有威懾力……要知道,神身的樣子一旦確定,以後可就改不了了。
慢慢地思索著,阮椒閉上了眼,他手裏的城隍印散發出蒙蒙的神光,與此同時,他的鬼體上也散發出同樣的光芒。
在城隍印的內部,副印懸掛在半空。
副印裏的空間很廣闊,原本矗立著的牛頭馬麵神像沉悶地往後退避,然後,朝著中心方位恭敬跪下。
下一秒,就像是被什麽東西吸引了似的,散落在城隍印各處的稀薄信仰不斷朝副印匯聚,又聚集在副印裏的中心位置,聚集得越來越多,漸漸就形成了一個人像的輪廓。
阮椒的腦子裏閃過很多想法。
比如說,他當初營養不良,人身的個頭不到一米八,就算再躥一躥也頂天一米八出頭不會再多,那麽神身的高度不如一步到位,怎麽地也得來個兩米吧……又比如說,他人身那張臉還是太小白臉了,瞧著老長不大似的毫無威懾可言,所以神身的臉就該恐怖怎麽來……
隨著信仰不斷地注入,人像的輪廓也越來越清晰,終於慢慢形成實體。
成了!
阮椒高興地看過去,然後,臉上的笑容僵硬了。
神像是泥塑的,灰撲撲的——這個正常,一萬信仰凝聚出來的就是最簡陋的泥像。
泥像穿著的官服、頭上的烏紗帽線條都雕刻得很粗糙——這個也正常,還指望在泥像上能有什麽好手藝嗎?
泥像是坐在地上的——這個還是正常,畢竟椅子儀仗什麽的都是身外之物嘛,他自己忘了弄,以後隨時可以改進。
但是!他不是眼瘸,就泥像這個坐著的高度,能有兩米?而且泥像的臉明明就還是他自己的臉,根本不是他想象裏的恐怖鬼臉。就這個樣子的神身,顯化之後還有什麽威嚴可言?
阮椒覺得很憋屈。
叨逼叨裏明明說了,城隍爺是可以憑借自己的心意凝聚神像的,怎麽換他就不行了?欺負人呢這是!但是、但是也不至於啊?
...努力地冷靜下來,阮椒擰著眉毛仔仔細細地回憶了曆代城隍神身的樣子。
呃,那些城隍像雖然造型上各有不同,但是大體特征還是跟他們的人身差不多,差異通常表現在皮膚的顏色、塑像的小細節、五官的微調上,像是把一米八變成兩米、人臉變成鬼臉這種從來沒有過……所以說,所謂的可以憑借自己心意凝聚神像,指的其實是這些?
這也隻能怪他一開始看見什麽任憑心意就顧著高興了,沒仔細分析,要不然他就算改不了別的,把白皮改成黑皮,五官硬朗一點兒,再讓神身壯上一圈兒也好啊。
阮椒不爽地吐出一口氣,閉上眼,開始感受著神像和自己之間微妙的聯係。
從現在起,這尊神像就是阮椒的根本,隻要神像在,即使他的神身受損也不會對他造成太大的影響。神像裏充盈著多少神力,他的神身就能自由使用多少神力,現在……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神身正在轉化而成。
·
城隍印外,牛頭馬麵守著阮椒,看他捧著城隍印站在原地,閉著眼好像入定了,都不敢弄出一點動靜,唯恐打擾了他。
漸漸地,阮椒的身上出現了神光,神光很快變濃,把他包裹起來,好像把他從裏到外都洗滌了一遍似的。
倆女鬼已經是鬼神,這些神光照耀在她們的身上,一開始還挺舒服的。但是神光越來越濃後,威嚴也越來越重,帶來的壓力也越來越大,她們也不得不朝後方退去,直到退後十米開外,才勉強承受住。
與此同時,她們不由自主地單膝跪地,與副印裏的神像一起深深地低下頭,似乎是在迎接著什麽……
十幾分鍾過去,神光已經強烈到已經讓人看不見他的容貌,甚至逐漸擴散,照亮四周——直到光芒亮得把半個山穀都映成一片明亮時,阮椒的樣子又突然變得清晰了。
大紅鏤金的官服,腰懸一條玉帶,頭頂戴著烏紗帽,腳踏一雙黑官靴,顯得相當有派頭……
就是相貌嫩了點兒。
要是真在古代的官場上,這臉嫩沒胡子的樣貌肯定要被人小看,但是他現在滿身神光,非常刺眼,自然就威嚴起來了。
阮椒睜開眼,一身刺眼的神光瞬間收進身體,威壓也就削弱下來。他大步走到溪水旁,對著照了照自己的樣子。
果然,搞出來的神身除去換了身衣服以外,還真就沒別的不同。
阮椒挺失望的。
紅豔豔的官服把他給襯得更白了,也襯得更弱雞了,要是就這麽出去,真的不太行。
思考了一會兒後,阮椒用神力給自己凝聚了一張特別猙獰的青色鬼麵,往臉上一糊,他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又做了一雙青色枯皮大爪子手套戴上。
然後他再往溪水裏看看,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才是城隍爺辦事該有的形象嘛!
阮椒轉過身,朝逐漸走近的牛頭馬麵笑了笑說:“三娘,覃姐,怎麽樣?”
覃愫和李三娘看到他的新形象,暗暗都有些好笑,但她們為了城隍爺的麵子,還是忍住了,齊齊彎下粗腰,齊聲道賀:“恭喜城隍爺,神身告成!”
阮椒官袖一擺,就把她們給托了起來——不錯,神力用得很順暢。
“前幾天我剛吃了頓好的,今天有這件大喜事兒,回頭我給你們弄點吃的,讓你們也好好吃上一頓。”他揚了揚眉毛,“說來以前我應過三娘,她幫我做事兒,我給她吃的,結果一直以來忙得很,都沒能想起來。現在大家都是自己人了,應該也不晚?”
李三娘先是一笑:“不晚不晚。”然後和覃愫一起說道,“多謝城隍爺!”
阮椒得意地伸了個懶腰,烏紗帽的兩個翅膀搖搖晃晃,他大搖大擺地在周圍走了一圈,好好過了把官癮,才說:“...我準備把神廟立在這兒,你們覺得怎麽樣?”
雖然凝聚神像的時候出了點意外,不過最後的結果也還行,知足常樂嘛,他也就不多想了。
倆女鬼沒想到他突然換話題,就說:“城隍爺,這地方有些偏僻了吧。”
阮椒搖搖頭,頭上倆翅膀跟著又顫了顫。
“要的就是偏僻。”他想起來,給她們解釋說,“我這神廟不是用鋼筋水泥造的,而是副印幻化,用神力維持。表麵上看著是挺真的,實際上抽出神力就會消失,越偏僻的地方越好。”
覃愫先明白了,說:“城隍爺的意思是,人少的地方容易讓人……”牛頭溫柔一笑,“……迷信,也可以讓神廟神出鬼沒的,打造成山野裏的傳說。”
阮椒點頭說:“就是這個意思。”
李三娘也表示理解,說道:“都聽城隍爺的……那咱們現在就把神廟建起來?”
阮椒猶豫了一下,搖搖頭。
“還不忙吧。目前神力還不太夠用,要留著救人,等等再說。我的神身已經成了,你們倆白天也別待在小罐子裏了,去副印裏觀想我凝聚的泥像,也好增加你們的神力。”
兩隻女鬼很願意,做神比做鬼暢快多了,當然越強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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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神身以後,阮椒就開始適應起來,因為不用再往城隍印裏氪信仰,不同的神術需要用多少神力他就得盡快摸索出來,做到心裏有把握。
忙碌中,他再次接到宗子樂的電話。
阮椒在老地方跟宗子樂見了麵。
宗子樂臉色很憔悴,看見阮椒後,朝他咧嘴笑笑:“學長。”
阮椒一直能收到信仰,當然知道他為什麽會搞成這樣,歎口氣勸他:“你就是再擔心,也別把自己給折騰壞了。”
宗子樂一愣,說:“城隍爺跟你說了吧?我這兩天都可勁兒上香呢。”
阮椒點頭道:“城隍爺說,你這幾天沒日沒夜地敬香幫了他一個大忙,他對你姐姐那事兒也更有把握了。”
宗子樂一喜,脫口而出:“真的?”
阮椒給他吃個定心丸,說:“你就放心吧,到時候城隍爺會把牛頭馬麵一起帶過去,要是有什麽意外,她們也可以做幫手。”
宗子樂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說:“這樣就太好了。”
阮椒想了想,還是問道:“聽說你們那邊專家組正在研究,有什麽結果沒?”
宗子樂正想好好說一說這事。
“他們檢查了很多遍,都說是心髒因為不明原因衰竭,但是很奇怪,衰竭歸衰竭,卻沒有發現任何病變,也沒有什麽陰影異物,所以專家組那邊還是隻能保守治療,沒有拿出一個確定的方案來。”他頓了頓,“城隍爺怎麽說的?本來他老人家沒給我托夢,我是不該多問的,可我就是著急,所以……學長你別嫌我煩,也請他老人家別見怪。”
阮椒恍然。
也怪他,他每晚都給蓋章,沒發現什麽異常,加上信仰攢足了以後他又忙著凝聚神像的事兒,也就沒想起來給宗子樂托夢。所以宗子樂一直不知道陳蔚羽具體是什麽毛病,隻知道城隍爺有了足夠信仰就能直接解決問題而已。
他搖搖頭說:“你關心發小,有什麽好見怪的?城隍爺跟我提過一嘴,你那個姐姐要麽是中了蠱,要麽就是被詛咒,因為不能確定到底是哪種,就沒跟你細說……不過蠱是活物,如果寄生在心髒裏,再怎麽微小也是能檢查出不對來的,就是醫療手段多半治不了而已。現在既然專家組查不出異物,那多半是詛咒了。詛咒這玩意兒無形無影的,對術士來說非常難纏。”
宗子樂驚悚了。
“詛咒?什麽人沒事給我羽毛姐下詛咒?”他眯起眼,“我羽毛姐那麽好的人,沒招惹過誰...,該不會是秦重那家夥搞了事,結果讓我羽毛姐給他背鍋了吧……”
阮椒想起那個精英男,試探問:“那個秦重是?”
“是我羽毛姐的男朋友。”宗子樂很不爽,但還是補充了幾句,“好吧,我也是瞎猜,就是煩他。你不知道,那家夥的心胸太狹窄了,居然懷疑羽毛姐喜歡大魔王,簡直就是有病。”
阮椒愣了愣:“喜歡宗學長?”
宗子樂連忙把事情跟他解釋了一遍,又說:“以前羽毛姐跟我們住得很近,經常在一塊兒玩,大伯母很喜歡她,就收她做了幹女兒。嚴格說來,羽毛姐算是大魔王的幹妹妹。我小時候弱不拉幾的,老被人欺負,羽毛姐很帥地保護我,我就給她做了跟屁蟲,一直把她當親姐姐看待。後來秦重認識羽毛姐以後一見鍾情了,花樣百出地追,結果追到手了又對羽毛姐不好,害得羽毛姐老是壓抑自己。就在前幾天,羽毛姐出了這麽大的事,秦重那家夥才說了實話,他竟然一直懷疑羽毛姐!”
阮椒猶豫一會兒,還是說道:“你姐姐跟宗學長一起長大,會不會是她以前對宗學長有過好感,秦重也知道這事兒,後來才誤會了?”
宗子樂斬釘截鐵:“不可能!”
阮椒不解地道:“為什麽?他倆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你哥也挺優秀的,產生感情挺正常的吧。”尤其是陳蔚羽聽起來性格很開朗,也不是宗歲重那樣的性冷淡……
宗子樂撇嘴說:“學長你太天真了。跟你這麽說吧,我小時候特別崇拜羽毛姐,特別害怕大魔王,就想請羽毛姐為我做主跟大魔王pk啊,結果羽毛姐比我還害怕……大魔王簡直就是我們一代人的心理陰影,羽毛姐絕對不可能喜歡大魔王!再說了,我跟羽毛姐可是無話不談的,秦重就是羽毛姐第一個喜歡的人,是初戀。要不是羽毛姐這麽喜歡秦重,我也不會因為覺得他對羽毛姐不如羽毛姐對他,就這麽反感他了。”
他繞來繞去地說了一大堆,阮椒不由自主地相信了,卻又忍不住想,不至於吧,宗學長挺好相處的啊,怎麽還成了一代人的心理陰影了?這也太誇張了。
宗子樂憤憤然地說:“秦重就是個豬腦子!女朋友到底喜歡誰不知道?煞筆!”
阮椒輕輕用手指敲敲桌子,說:“等你姐好了以後,還是得讓她知道秦重的這個誤會,不過你自己的想法就甭多說了。她有什麽決定,你支持就好。”
宗子樂嘟囔道:“你怎麽跟大魔王一個樣兒啊,大魔王也叫我別瞎摻和。”
阮椒笑笑,沒接話。
本來麽,感情的事兒太複雜了,外人怎麽都是外人,瞎摻和啥啊。
兩人沒聊多久,宗子樂就急吼吼地走了。他本來也是想找阮椒打聽打聽情況的,現在知道了更具體的消息,當然趕緊是回去繼續上香表虔誠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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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宗子樂離開後,阮椒腳步一拐,打車去了民俗一條街。
帝都是華國最繁華的幾個城市之一,而且因為年代久遠,在某些街道上還保留著相當程度的民俗風貌,還專門開辟了這樣一條大街。
這條大街裏有各種古董店、舊貨市場、珠寶玉石與藝術收藏鋪麵等等,當然也有幾個大的香燭店、棺材鋪子,會收一些民間傳下來的玩意兒,各家也都有些壓箱底的玩意兒。
阮椒剛下車,就被撲麵而來的人氣糊了一臉,尤其在這正午時分,真是陽氣旺盛……
沒走多遠就有一家香燭鋪子,鋪子裏裏外外很多紙紮,車馬人房應有盡有,擠得滿滿當當的。裏麵供奉著一張鍾馗畫,看那筆法,那□□,就知道肯定是不知道供奉了多少年的古圖了。
阮椒往裏麵瞅了一眼,有個穿著汗褂子的幹瘦男人正在櫃台後做紙紮,就敲了敲門,說:“老板,我想買點香燭。”
...
幹瘦老板頭也不抬道:“什麽香什麽蠟燭,要多少?”
阮椒想了想說:“專用祭祀鬼神的,線香要一把,粗白蠟燭三根。”
幹瘦老板正好把手裏的紙車紮完,跟旁邊的一堆放在一起,然後背著手站起來,從櫃子後麵拿出一大把的線香,粗粗看有上百根,又拿出三個手臂粗手臂長的白蠟燭,放在一起。
“線香十五塊,蠟燭五塊一根,總三十。”老板的臉上沒什麽笑,這也不奇怪,到這買東西的大多是家裏有白事的,也不樂意見他笑。“還有上好的火柴,要不要?”
阮椒:“來兩盒吧。”
老板再抓出兩盒老火柴,說:“加一塊。”
阮椒拿出手機轉賬,老板推給他一個識別碼。
轉了三十一塊過去,阮椒用袋子拎著東西往外走,迎麵正有個女人匆匆進來。女人的身上帶著一股子寒意,讓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沒發現什麽不對。
阮椒走出好幾步後,女人的聲音遠遠傳來。
“老板,聽說你這的紙紮質量好,我想定一棟豪華別墅,三輛豪車,十個男女傭人。錢不是問題,要做到最好……”
阮椒恍然,或許是她家剛去世的人回來看過吧,沾了點陰氣。他也沒多想,匆匆走到街口打車——還趕著上課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