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二百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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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為防盜章  他看了片刻,生起些微滿意, 才往正殿走去。

    趙琮走進隔窗內, 坐回榻上, 染陶要給他換鞋,他擺手,直接說道:“趙世碂是個很可憐的孩子,那日你也瞧見了,竟連他的親生父親與祖父都不認識他。朕的身子弱,夏日裏頭,屋子裏的簾子也掩得實實的,冰也用不得。但他不同,他屋子裏全是些沒有經驗的小太監、小宮女。今日這種狀況,朕真的是再也不想瞧見了。”

    染陶心一抖,立刻跪了下來。

    陛下這話說得婉轉, 卻是在怪她。這還是陛下頭一回對她不滿。但也的確如此,陛下平常忙碌,哪有時間去操心些微小事。但她身為福寧殿的女官,卻也沒有盯著。若她早日提醒茶喜他們, 趙小郎君今日也不至於竟然中暑而暈過去。

    “陛下——”

    “朕倒沒有怪罪你們,你們一向以朕的身子為先。但朕既然將他留在了福寧殿, 便一定要好好待他。他也的確是朕的福星,遇見他那日,到底發生了些什麽事兒,你與福祿都是親眼所見, 朕也希望福寧殿能給他帶來福氣。”

    “婢子知錯。”

    染陶聰明,一點即透,趙琮與這樣的人說話倒也舒坦。

    “與你,朕也不繞彎子。這宮中形勢隻會日漸險惡,朕也分不出多餘心思來給他那處,日後你多照看著。”

    染陶磕了個頭,應道:“婢子往後一定好好照看小郎君!請陛下放心!”

    染陶答應的事,一定能做到,趙琮倒也放心。

    他點頭:“你去吧,去側殿盯著些,好好教他們,再讓福祿進來見朕。”

    “是。”染陶站起來,汗涔涔地走了出去,她到側殿,又將茶喜等人聚在一處,教導了一番。

    依然作陪的鄧禦醫又是好一陣感慨。

    趙琮則吩咐福祿過幾日安排謝文睿來見他,又令福祿使人出宮去郡主府傳信,召郡主明日進宮。

    吩咐完這些,福祿站在一邊磨墨,他就著榻上的矮桌,寫寫畫畫。福祿低著頭,也不敢去看他到底在寫些什麽。

    召見使官的日子不日便到,趙琮上一回見使官,還是幼年六歲時。

    他在紙上畫下粗略的疆域圖,暗自琢磨要做的事。遼和西夏,他是肯定要收回來的,況且,即便他不去收,人家也會打上門來,不如他做好準備,好掌握主動權。隻是這事兒,上輩子裏兩宋那麽多皇帝都沒能做成的事,不是他說收就能收回來的。

    當務之急便是:馬。

    沒馬,沒騎兵,怎麽跟遊牧民族打仗?偏偏目前的大宋境內沒有草原,國土雖比他上輩子的那個北宋還大一點,遼與西夏,也不如他上輩子裏的兩國實力,但就是沒馬。所有利於養馬的土地,都在西夏和遼的領土內呢。

    這些年來,大宋為了跟西夏、遼換馬,每歲均要花上許多銀子、茶、布料等物。

    給出去那麽多,也就換回來那麽一點馬,養的還不好。怎麽才能賺更多的銀子,用盡量少的銀子換回更多的馬?這是個問題。

    趙琮將目光投向大宋中南部,他用筆在那處勾了個圈。

    鹽是個好東西啊,遼與西夏都缺鹽,為什麽一定要用銀子、茶去換,不用鹽去換?一天不喝茶沒關係,更何況遼人、西夏人喝茶也僅是效仿大宋,一天不吃鹽,那就十分難受了。

    大宋境內,還有許多地方的鹽資源未開發出來。他上輩子在一部曆史劇裏麵掛了名,倒跟一個做曆史顧問的曆史教授好好聊了不少,那個曆史教授是專攻北宋經濟史的,給他講了不少知識。

    他還真記得該如何把鹽的產量提高。

    有了鹽,便能引鹽商與邊境做貿易往來,西夏與遼人吃了大宋的鹽,那苦澀的青白鹽還能入口?用鹽換馬,很好的交易。既換來了馬,又能發展大宋的鹽業,還能給鹽商、鹽戶們帶來好處,是個很有利的循環鏈。

    趙琮又在鹽字後畫了個箭頭,寫上馬字。有了馬,便要練兵,何處練?怎麽練?都是問題。況且大宋的兵製弊端極多,廂軍不堪一擊。孫太後聽政六年來隻為求穩,士兵中的問題一應不管,近幾年來又無戰爭,與遼、西夏的狀態處在一個暫時的平衡當中。

    自太|祖開朝以來,已近百年,這些製度早就應該更改。

    孫太後不敢改,他敢。

    “點根蠟燭來。”趙琮沉思許久,對福祿說道。

    “是。”福祿很快便拿來燭台,趙琮卻將勾畫的那張紙給燒了。

    一切,隻等親政。

    趙琮看著那張紙慢慢燃燒,暗暗想到。

    福祿依然低著頭不敢說話,從延和殿回來後,陛下便有些沉默,也與往日有些不同,似是有心思。尤其小郎君又病倒了,陛下的臉色更為沉重。

    陛下寫寫畫畫時,明明極認真,偏又將那仔細寫的東西給燒了。

    此刻見陛下皺眉不語,他終究開口道:“陛下,可是有煩心事?不妨給小的說一說。”

    趙琮這才回神,往外一瞄,天竟然都黑了。

    這還沒親政呢,光想事情都能想得這樣入神,親政後該怎麽辦?

    皇帝不好當。

    不過想了這麽幾個時辰,他腦中的脈絡倒是又清晰了一回,他心中輕鬆不少,總算是又露出笑容:“朕去瞧瞧十一去,回來正好用膳。”

    福祿鬆了口氣:“是。”

    趙十一的床邊卻全部都是小太監與宮女,剛被訓導過,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他想跟吉祥說句話,都說不得。

    他索性閉眼裝睡,本已打算醒來,聽到小宮女們輕聲道“陛下來了!”,他更是將眼睛閉得緊緊的。他聽到一串腳步聲在靠近,也聽到宮女太監們輕聲行禮,卻未聽到趙琮叫起的聲音。

    但他能感覺到,趙琮走到了他的床邊。

    被下,他的手攥了起來。他其實是怕熱的體質,極容易流汗,是以才這麽容易便中暑。此刻手這麽一攥,手心立刻滿是汗。

    他剛想鬆開手,不防一隻冰涼卻又柔軟的手掌撫上他的額頭,他一動不敢動。

    大約幾息,那隻手掌才離開,他終於聽到趙琮輕聲說話的聲音:“人不必都杵在這兒,他既已睡,留兩個人在外邊守著就是。吉祥呢?”

    “小的在。”

    “你陪小郎君在內室裏,務必保證室內通風,其他人都出去。”

    “是。”大家一同應下。

    趙十一接著又聽到一串腳步聲,愈行愈遠。

    一刻鍾後,吉祥小聲道:“郎君,人都走了。”

    趙世碂睜開眼,吉祥滿麵擔憂:“今日可把小的給嚇著了。”他見趙世碂要起身,伸手去扶他。

    趙世碂擺手,直接坐了起來。他靠在床頭,問道:“知道趙琮今日跟魏郡王去延和殿做什麽了嗎?”

    “小的去找了當初進宮時認的兄弟,他倒是在延和殿當差的,卻說不知道,隻說陛下出來時眼圈是紅的。”

    “趙琮哭了?”

    “許是吧。”

    趙世碂其實對趙琮觀感很不錯,趙琮難得是個軟心腸的人。今日他中暑,趙琮竟也是真的憂心於他。

    怪隻怪趙琮是皇帝,否則趙世碂真不希望他死。

    趙世碂望著床角不作聲。

    吉祥又道:“小的那兄弟還說,魏郡王拉著陛下說了好一番話,隻是說了些什麽,他們誰也沒聽見。”

    趙世碂冷笑:“魏郡王向來會裝相。”哄哄趙琮,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他什麽也沒說,就裝傻裝癡,趙琮都那樣相信他,毫不懷疑他的用心。

    “到底是小的無能,無法探得更多的消息。”吉祥愧疚。

    “既知無能,更應求上進。”

    “是。”吉祥跪下應聲。

    “行了,趙琮讓你每日給我守夜,你守著便是。劉顯那處,繼續給我盯著。”

    “小的知道。”

    “你到簾邊站著。”趙世碂最不喜人多。

    吉祥行了禮,乖乖往簾子後頭走去,離他遠遠的。

    趙世碂靠在軟墊上,暑勁過去,他的臉色已恢複如常。但因他此時的身體尚弱,人也瘦小,不看他的雙眸,僅看身子與臉龐,還是頗為令人憐愛的,誰能想到這幅身子包裹著那樣的靈魂。

    他顧不得去在意這些,隻是皺眉思索,魏郡王到底和趙琮之間有些什麽交易?竟要使得魏郡王這種貪生怕死之人主動站出來。

    趙琮還有這能耐?

    趙琮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他不禁再次想。

    可他也隻能想想,怪就怪他現在隻是一個不入流的魏郡王府的庶子,還是個裝傻子的庶子。想到此處,兩世加起來的不甘心,使得他的麵色漲得有些紅。

    他深深吸了口氣,告知自己要鎮定。

    前世裏,二十年都等得,此時,兩個月他還等不得?

    照趙琮疼愛他的這個程度,臨死之前,想必一個繼承人的位置是能求到的。再者,求不到,他還不能使手段嗎。詔書上也就是一個名字,誰寫不是一樣的?

    他前世裏雖未見過趙琮,卻見過趙琮的字跡。

    他奪得皇位後,入住福寧殿,翻找出了趙琮從前的手書。

    他知道如何寫。

    茶喜察覺到他的視線,看了眼,說道:“陛下剛剛飲了酸梅汁子,小郎君要不要?陛下受不住涼,夏日裏頭,咱們殿裏向來是不用冰的,小郎君怕是熱了吧?”

    這茶喜倒也有趣,真把他當主子了似的。不過趙琮對下人的確寬和,他就沒見過這麽能說也能笑的宮女。

    趙十一伸手指了指另一隻茶盞。

    “小郎君要喝茶?那是陛下喜愛的,與咱們素來喝的茶湯不同。”

    趙十一再指了一次。

    茶喜笑道:“婢子這便去準備。”

    他想嚐嚐趙琮往日裏總是喝的茶水與茶湯到底有何不同,偏偏趙琮在時,他不太好意思提起。他雖裝傻子,但心中還是有底線。

    孫太後摔了茶盞後,宮女跪了一地,誰也不敢說話。

    最後是尚在自省的王姑姑趕來,才算解了圍。青茗帶著宮女們全部退了出去。王姑姑心疼地坐至榻邊,似孫太後幼年時那般,伸手抱住她,輕手拍著她的後背,說道:“大娘子,您又何必與自己置氣?”她連孫太後閨中的稱呼都叫了出來。

    孫太後埋在她的懷中,難得現出幾分脆弱:“姑姑,我這一路走來,到底有多不易,隻有你知。他們當初那樣待我,不問一聲便將我送進宮來。我又為何始終懷不上孩子?!我不甘心一輩子隻能做他們的棋子!我比他們差在哪裏?為何隻有男子可以稱帝?為何我不能稱帝?我要這天下所有人都當我的棋子!”

    “大娘子,您已經做得很好了。”

    “趙琮眼看已長大,牛鬼蛇神全部冒了出來。姑姑,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王姑姑還要再勸,青茗靜靜地走了進來。

    孫太後往裏避了避,沒讓青茗看到她紅了的眼眶。

    “有何事?”王姑姑問道。

    “娘娘,陛下與魏郡王來了。”

    王姑姑看了眼懷中的孫太後,說道:“娘娘今日不——”

    孫太後卻打斷她的話:“我見!”

    青茗應聲退了下去。

    王姑姑再歎氣:“娘娘又何必?”

    “當初我duo quan,便知曉會有這一日。若連這般,我都無法麵對,也無法應對,我又妄想當什麽女皇帝?!再者,魏郡王所氣的,不過是我,他向來將趙家的臉麵看得比什麽都重要。你當他真的看重趙琮?若當真看重,何必等到今日?”

    “娘娘……”

    “姑姑莫再勸,為我梳妝淨麵!”孫太後從王姑姑懷中直起身子,剛剛的幾絲脆弱早已不翼而飛。

    趙琮與魏郡王進來時,看到的便是與往日一般的孫太後。

    高貴、從容。

    他與魏郡王一同行禮,孫太後笑道:“琮兒與郡王爺快起身。”

    他們坐下後,不待開口,孫太後先道:“倒要與王爺說聲對不住,我那侄女兒到底養得有幾分嬌慣。不過我已令人將她送去宋州靜心,還望王爺與小郎君莫要怪她。”

    魏郡王暗“哼”,往日裏用得著他的時候,一句比一句說得天花亂墜,恨不得把他們郡王府捧上天。如今他不過就是去見了趙琮,瞧她這小心眼的樣子!擠兌他們爺孫倆為難一個女娘?她又哪來的資本?魏郡王越發覺得他當初眼瞎,竟為了一時的太平,主動去被她灌那**湯藥。

    既然臉皮已撕開,魏郡王笑道:“小孩子之間難免有些吵鬧,今日燕國公與世子去我府中,我還提議,不如我家小十一娶了你家侄女兒。太後,你看如何?”

    孫太後藏在袖中的手,一下抓緊,指甲陷進肉中。

    魏郡王喝了口茶,跟他鬥?!

    孫太後被噎得說不出話,趙琮樂嗬嗬道:“朕瞧著,兩個孩子都是好的。隻是咱們不比尋常人家,婚姻大事,總要問過孩子們的意思。總不能結成怨偶吧?表妹與小十一均還小,這事兒便往後拖一拖罷。”

    趙琮解了圍,孫太後才又鬆開手:“琮兒說得倒是。”她略過了趙琮的那聲“朕”。

    魏郡王則有些可惜:“我倒真喜歡孫家小娘子那勁兒!”

    孫太後再度握緊手,他們大娘子是什麽物什嗎?被他這樣評判?!

    魏郡王才不管這些,他反正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既已站隊,他便沒什麽好擔憂的,他直接又道:“太後,今日我與陛下同來此處,是有事要與你商量。”

    孫太後暗道正事來了,但她也很好奇,好奇他們到底來做什麽?

    是想從她此處收回禦寶?

    若真如此,休想!

    “太後也知,各國使臣至今還未踏上歸程,依然住在京中各大驛館裏。大朝會那日,他們也說了,都想見見陛下。我瞧著,何必非得讓他們等到陛下的萬壽?既在京中,這便召進來見了我們陛下得了。總歸咱們陛下今歲也將親政,如今身子也很康健,太後,你說是也不是?”

    孫太後說不出來“是”,卻又不能說“不是”,她沒想到魏郡王這個老滑頭竟是一點顏麵也不給她。

    她恍惚了幾息,看向趙琮:“琮兒覺得如何?”

    趙琮靦腆微笑:“琮兒什麽都不懂,全聽娘娘與王叔的。”

    魏郡王大笑幾聲:“陛下便是經事過少,不必驚慌,往後啊,見得多了,便熟練了。”他又看孫太後,再問一回,“太後,你說是也不是?”

    孫太後雙手握緊,咬牙微笑道:“是。”

    “那便這般說定了,我雖不中用,替陛下傳個信倒也使得。”

    不待孫太後說話,趙琮趕緊道:“王叔哪能親自去給使官傳信?”

    “陛下莫擔憂,本王府中管家多的是。”

    “那就多謝王叔了。”趙琮站起身,便是一個揖禮。

    “哎喲,使不得使不得啊!”魏郡王趕緊也站起來,扶住他的雙手。

    已被忽視的孫太後,望著座下,已然是定下來的趙家叔侄,隻能露出微笑。

    魏郡王事兒辦完,便想離去,這個女人的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趙琮自然是跟著他一起走。

    孫太後回過神來:“琮兒且留步。”

    “娘娘?”趙琮詫異地看她。

    “你且留下來,我也有事要與你商量。”

    魏郡王挑眉,既然他已站隊,便要一站到底。這個雖懦弱、愚笨卻又過於好心的侄子,倒值得他護上一護,況且他還算計了這個侄子。他索性道:“不如本王也留下來聽上一聽?”

    孫太後笑:“瞧王爺說的,我是要與琮兒商討他納妃的事兒呢。這,您也要聽嗎?”

    魏郡王老臉一紅,孫太後這個老虔婆!

    皇侄兒要納妃,他當然不能聽不能管了!但孫太後顯然是故意的!

    他對趙琮行了禮,沒再看孫太後,轉身便大步往殿外而去。

    孫太後朝趙琮招手:“來,琮兒坐我身旁。”

    趙琮往年也不是沒與孫太後扮過母子情深,隻是近幾年來,孫太後心裏也怨他,不願與他玩這個戲碼。其實他倒覺得沒什麽,他笑著走到孫太後身邊,坦然坐下。

    孫太後細細打量著他,歎道:“琮兒果然是大了,我卻老了。”

    “娘娘胡說,那日寶寧還說,娘娘跟她姐姐似的。我將她訓了一頓,卻也覺得她說得也有理,娘娘正是好年華。”

    “娘娘老啦,琮兒眼見著已是十六歲,朝內朝外,還需仰仗你。”

    這又在試探他?那他就繼續裝好了。

    趙琮立刻站起來,忐忑道:“娘娘怎能這般說!”

    “瞧把你嚇的。”孫太後將趙琮扶坐下,“我是瞧你長大了,想到咱們琮兒也到了納妃的年紀,多了些感慨罷了。”

    這是剛從魏郡王那裏得了不痛快,不得不讓他去見各國使官,想從其他地方再扳回一局?

    孫太後把他趙琮想得也太過簡單了,納妃而已。

    趙琮作出幾分無措:“這,這——”

    孫太後笑了起來,又將青茗叫進來,並對趙琮道:“我替你相了幾個,但要你歡喜才是。原想先將皇後定下來,但挑來挑去,我竟沒一個看得中的,琮兒別怨我就好。”

    “琮兒怎會怨娘娘?我是由娘娘帶大的。”

    孫太後朝青茗道:“你將我挑好的人選,說給陛下聽。”

    青茗行了一禮,手捧一本冊子,低首為趙琮讀了一遍。

    共有六位小娘子,長得什麽模樣,趙琮是一概不得知。但青茗為他讀的時候,將六位小娘子的家世均讀了一遍,沒有一位是東京人士。家中父親職位最高的也不過是個知縣。

    趙琮不禁覺得孫太後也太小氣了,你好歹也挑兩個知州之女,好歹也遮一遮你那明晃晃的心思不是?

    孫太後是有多怕他因此而得後妃娘家的勢力。

    她不知,越壓迫越容易激起反抗的道理嗎?

    孫灃一出王府門,回身就想一聲“呸”,到底記得自己的身份,隻是冷著臉爬上了馬。不管身後的父親,他抽了一鞭,直接快馬而去。

    孫博勳看得直皺眉,這孫家,光靠他跟太後頂著,後輩子孫個頂個的不中用,他們掙再多,又有什麽用處?!話說得難聽點,就算太後真的能篡位,當成了女皇帝,又能在位多久?

    他真是腦袋被驢踢了,今天帶這個狗東西一起來魏郡王府!

    魏郡王卻還是不舒坦,孫善水那個狗東西敢當麵不給他麵子。

    孫太後給他再多的麵子,他也不痛快,再者,他何時需要被一個太後給麵子?他們趙家居然被孫家的一個毫無用處的紈絝打臉。

    他思索片刻,站起來便往外去,大管家趕緊問道:“王爺這是?”

    魏郡王冷笑:“去宮中謝恩!”

    “用不用叫上世子?”

    魏郡王繼續冷笑:“他成日裏在後宅胡鬧,莫管他!”

    大管家應聲,陪他出門。

    魏郡王是王爺,可以帶一人進宮。

    他由東華門入宮,因未提前通報,見到守門的太監,不待大管家說話,他直接道:“本王要見陛下,請代為通報。”他說話倒難得客氣,算是給趙琮一個麵子。

    大管家傻眼,他以為他們王爺進宮是來謝太後恩的!

    守門的太監更傻眼,這還是頭一回,有人進宮來,先去拜見陛下,而不是太後!

    魏郡王臉一虎:“本王說話竟無用?!”

    小太監磕了個頭,慌忙爬起來便急急往福寧殿跑去。

    “王爺。”大管家出聲。

    “哼!這天色要變了!”魏郡王冷笑,他往前走去。

    想打他的臉,打他們趙家的臉,也看看他魏郡王是不是答應。

    更有機靈的小太監跑去了寶慈殿,通報了這件事。

    今日有小朝會,孫太後起得很早。朝會散後,孫太後又在延和殿處理了半日政事。孫太後正累,靠在引枕上閉眼休息,小宮女給她捏著腿。

    青茗突然大步走進來,急道:“娘娘!”

    孫太後立刻睜眼,青茗向來知禮,少有這樣的時刻。

    她鳳眼一眯:“何事。”

    “魏郡王進宮來謝恩。”

    “那引來便是,我這就起身換衣。”

    “娘娘,魏郡王,去了福寧殿……”

    孫太後是真真怔愣住了。

    自先帝過世,她臨朝聽政以來,這是頭一回,有人略過她,先去了趙琮那處。

    這個人,還是魏郡王,是先帝的大哥。

    青茗見她呆愣,嚇得上前拿起茶盞道:“娘娘,您喝些水。”

    孫太後麵無表情,接過茶盞,卻未喝。

    半晌之後,她狠狠地將茶盞摔到了地上。

    瓷器破裂的清脆聲中,青茗為首的宮女跪了一地。

    趙琮今日帶趙十一去上課了,下了課,他又帶趙十一去後苑。

    午膳是直接擺在後苑的亭子裏的。

    往日趙琮均是一個人坐在亭中看書、jing zuo,陪著的人雖是一堆,卻個個都站著。他從小在宮中長大,最初身邊隻有一個染陶,這也是運氣好。初時他剛進宮,孫太後無太多的心思,正經為他挑了宮女,染陶是裏邊最出挑的,也是對他最好的。他登基後,便直接封染陶當女官。

    後來才多了一個福祿。染陶、福祿待他極好,但到底主仆有別。他從小到大一直都很孤單,是真正的孤單,哪怕他有上輩子的心智,也覺孤單。前世裏他喜靜,是因所處的環境太過熱鬧,也有太多的人圍繞著他。

    這輩子倒是清靜了,卻是清靜過了。

    先帝病重那一年,孫太後格外防他,他至今都記得,那一年,他可能頂多就說了幾十句話。除了染陶與殿中宮女,他幾乎從來見不到外人。孫太後管著後宮,誰也不來見他,他也見不了誰。

    這興許也是他終究留下趙世碂的原因。

    尤其當他看趙世碂埋頭苦吃飯的時候,他身子不好,即便用膳也講究慢條斯理,還吃得不多。但他喜歡看趙世碂吃,吃得痛快,吃相能反應性格與人生態度。

    隻可惜趙世碂也許不懂這些。

    但他想擁有這樣的人生,卻沒有。

    他不由再伸手摸了摸趙世碂的頭,心道:但願這位自閉症小朋友能一輩子這般痛快而單純、快樂地生活下去。

    在他能護著的時候,他也會好好地護著。

    趙世碂不解地抬頭看他。

    他笑道:“無事,繼續吃吧。”

    魏郡王來時,趙琮在歇午覺。

    端午過後,他的生活總算又恢複到往日規律,早起上課,午後歇覺,醒來看書。隻除了多一個自閉症兒童。

    魏郡王站在福寧殿前,卻突覺心酸。

    趙琮明明是當朝天子,無論召見誰,無論誰要求見,應當皆在垂拱殿,在崇政殿。但到了趙琮這裏,竟然隻能在他的寢殿相見!

    堂堂大宋皇帝,竟然隻能在寢殿相見!

    魏郡王不由歎息。他不比安定郡王,也不比先帝。雖都是太|祖的孫子,但安定郡王與先帝的祖母是皇後,他的祖母隻是一個昭儀。好在他是長孫,太|祖待他很好。

    先帝與安定郡王還未來得及長大,太|祖便已去。他自知無天分,對皇位毫無覬覦之心。況且本朝注重規矩,注重正統。他自覺做一個逍遙王爺挺樂哉,先帝登基前,有位皇弟zao fan,還未成功便被禁軍斬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