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章 掐菜鴨絲春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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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咬,不過算作略帶情趣的吻。
任胭的雙手伏在桌案上,仰著脖子看他,眼睛裏有細碎的微光,充滿好奇。
她有時候簡單的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鬧不明白的總要尋根溯源,就像現在,她在觀察他情動的模樣。
辜廷聞覺得自己是真的醉了,再被她這樣看下去,必然會做些不成體統的事情來。
“閉上眼睛。”他笑著親親她的唇角,不得勁,是想咬一口,柔柔軟軟地吃進肚子裏。
她有自己的疑問:“為什麽每次親,都要閉眼睛?”
“是嗎?”他壞了心,想要討便宜,“不如再試試?”
他俯身過來,任胭瞪著眼睛看,便沒法繼續了。
她笑得趴在桌上:“七爺,你怎麽對眼兒呢?”
小丫頭一雙大眼睛往鼻梁中間骨碌,自個兒扮鬼臉兒,偏要怪在他身上,縱得沒邊兒了。
辜廷聞要笑不笑地看著她,她得了趣,抱著肚子賴在地毯上滾來滾去,哪還有盤爐踞灶的大師傅模樣。
鬧夠了,兩個吃家自然而然要把話題轉到這兩盅魚羹上。
頭回做得粗糙,盛湯時候隻聞著鮮香,並沒有實際嚐過,如今下了肚才品出一二滋味來。
辜七爺矜持地給了二字:“尚可。”
湯的火候不到,底料不足,鮮美有餘,不足以驚豔。
魚肉煮得鮮嫩軟滑,卻是時辰不足,湯半煨不進味,吃起來有種戛然而止的遺憾。
他擱了湯勺,拍拍她的頭:“再接再厲。”
任胭也不氣餒:“明兒我去趟鴻雉堂,問問幾位師叔師伯,可有改進的方兒。”
當然,前提是她不再畏懼那些鍋碗瓢盆。
“任胭——”
“怎麽呢?”她捧著臉仰臉兒看他。
辜廷聞說:“我希望這道菜由你獨自完成。”
她不解:“無論幫案還是師傅,做了新菜都要往上言語,大夥兒試過菜才好定掛不掛牌子的,鴻雉堂曆來的規矩呢。”
他解釋:“鴻雉堂如今能給你的助力,都會成為桎梏,它沒有資格限製你。”
“你的意思,往後我要離開鴻雉堂?”
“是。”
任胭趴在那兒琢磨自己的心事。
上這兒來滿打滿算,半年有餘,在鴻雉堂當個學徒都比別的館子的師傅活得自在,不得不說富貴養人,養出她一身懶惰的筋骨。
當初的壯誌沒落下,可也僅僅是擱心裏揣著,許久都沒得閑拿出來瞧瞧。
她想當大師傅,不想埋沒手藝,好像也真是僅此而已。如今辜廷聞提醒,猶如醍醐灌頂。
從雜工到學徒,再到幫案,六七個月來她連飛帶跑,永遠走在同門前頭。
可哪兒是盡頭?
廚藝上沒有止境,自小到老都永遠得行在修行的路上。要修行,頭一件就是沒有藩籬,她得跳出故步自封。
任胭抬臉,笑:“我知道了。”
他真是醉了,歪在沙發裏,懶洋洋的:“辜七在這兒先恭喜了,任師傅。”
“好說好說。”
她有了新的奔頭,到了點兒神清氣爽地上工,瞧鴻雉堂哪兒哪兒都順意。
掌櫃的給了她大假又沒規定她多早晚該來,這會人在後廚東邊搭把手,西邊幫個忙,誰心裏不舒坦呢,一裏一裏地把婚宴的風波都給撂在腦後頭了。
凡事講究個穩,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她自認為這半年的努力沒給師父和母親丟麵兒;至於折了的名聲,尋個宜當的機會再找回來就是。
東山再起麽,首先得有拿手的硬菜,不然誰稀罕自個兒這口呢?
當然,還有條捷徑,拜個享譽內外的大拿師父,叫領著上外頭溜達一圈也能混個熟臉兒。
這是視她為眼中釘的杜師伯的意思。
人在歇晌的工夫上白案這兒遛彎來,唬得大夥兒撂了碗筷垂手聽訓示;杜立仁本就是來尋任胭的,沒有多少工夫跟旁人敘話,趕散了看熱鬧的開門見山。
“你師父南下不歸,得另拜個師傅。”
論理不出師或是不被趕出師門,是沒有另拜山頭的規矩的。他這麽說,任胭不由得想起昨天得到的消息,心裏不痛快。
“我師父早晚回來。”她盡量放緩了語氣,可聽起來還是生硬。
她有多倔,杜立仁不是不知道,冷笑一聲:“回來,能做什麽,有你這麽個徒弟!”
肖同代她受過,任胭心裏本就愧疚,追根溯源,同杜立仁也脫不開關係,他憑什麽這麽說?
她回嗆一句:“至少師父光明磊落。”
杜立仁像是沒明白她拿話刺他:“光明磊落的不止他,何師傅和鄧師傅同你都相熟,也有意收你為徒,托我說個情給你個麵兒,自個兒拜一個!”
“素來也沒有這樣的規矩。”任胭不應,“師父隻是回鄉探親,雖說辭了工,但仍舊是我師父,兩位師傅麵前我自去賠罪。”
不容杜立仁再說什麽,她扭臉就走。
杜立仁冷笑,本來他也沒好心給她另尋個靠山。
他出了門,給人報信:“我事先提醒過她驕橫性子又倔,如今跟了七爺更是眼高於頂,怕是看不上二位這模樣的,什麽徒弟尋不著,非得要個女徒弟?”
何鄧兩位師傅訕訕地笑,隻覺得這兒的任胭跟俱樂部裏的任師傅果真不一樣。
杜立仁背著手,眯著眼睛看太陽:“二位剛來,再給提個醒兒,看著七爺的麵兒也得在她麵前夾著尾巴做人,傷天害理的事兒都能瞞天過海,要是吃罪了她可就是惹禍上身!”
何師傅開口:“七爺不是這樣人。”
“七爺再剛直不阿也是爺們兒,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杜立仁笑笑,“那可是個有心計的美人,來北京城多大功夫呢,您二位可瞅瞅!”
話說的有鼻子有眼兒,加上外頭烏煙瘴氣的謠言,兩位師傅也拿不定主意了。
杜立仁走前,又言語:“不收她也有好,我如今是一身輕,您二位瞧瞧肖師傅,落得什麽下場?”
半生功名,因這個女徒弟,毀於一旦,何苦來的!
話半真半假,說的二位師傅心有惕惕。
等任胭尋著人給人賠不是,瞅這模樣就曉得杜立仁沒說她好話。多大仇恨,剛來的人就上麵前給她上眼藥,都什麽事兒?
她把能解釋的都給人大師傅解釋了,做工時候加著小心謹慎;她越是這模樣,兩位師傅越是覺得她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就差避如蛇蠍。
本來麽,鉚著勁兒找女廚師,也不就她這麽一位。
這麽位還不是什麽幹好活兒的,一門心思的攀龍附鳳,如今人死死攥手裏就開始翻江倒海了;兩位師傅越聽杜立仁的話越覺得對味,漸漸地開始瞧不上這姑娘。
任胭滿腔熱情遭到冷遇,可她壓根兒不管這些,照舊幹自個兒的活計,忙上跑下殷勤得很,她有她的想法。
流言蜚語多了去了,耳朵生了繭,當笑話聽聽也就罷了,還能真往心裏填嗎?
男女平權這事路漫漫,她還能出來工作養活自個兒,對比那些被困在家庭裏的女孩子或是女人,何其幸運?
別的不說,就是成徽瑜,數日不見,她已經休了學在家裏閉門不出,和父母做著無聲的抵抗。
可她能反抗多久,任胭心裏沒譜。
她最近一次見她,是同去探望張嶽年。院兒裏塞了滿滿當當的成家隨扈,任胭在廚房做菜,隔著窗戶遠遠看了一眼。
成徽瑜點了份掐菜鴨絲春卷,要現做現吃,叫了任胭來四合院裏做。她還是不大能碰那些刀具,是楊師兄和她結伴來。
柔脆的豆芽掐頭去尾秤出半斤洗幹淨,烤好的鴨肉片片切絲,蔥絲薑條熱油裏滾一圈,再添豆芽和鴨肉絲,拌了鹽酒糖醬炒成餡料。
雞卵打勻篩麵粉攪成糊,攤在刷了油的熱鍋上,烘烤出一掌寬窄的圓薄麵胚;胚麵一邊碼上餡料卷起折兩頭,再將餘下的麵胚卷起拿麵糊粘住。
卷子下熱油鍋裏炸透,撈出金黃圓滾滾的春卷,斜刀切成寸把的酥脆塊。
卷塊露著鮮香柔白裏餡的那頭衝外,在雪白的盤裏鋪兩圈,當間擱一隻紅心水蘿卜雕出的茶梅,滿地金黃銀雪似的。
任胭端著碟子上堂屋,叩門。
門虛掩著,裏間的一對青年男女聞聲頓時撂開了手,成徽瑜抓著珍珠坤包站起了身,撣了撣兩把馬麵裙才小聲說請進。
任胭目不斜視,擱了盤子要走。
身後成徽瑜卻叫住她:“你等一等,我和你一道走。”
張先生站起來,追著她出門,興許是慌亂間地拉著手,衣料子碰撞在一起,是情切的聲音。
任胭背著身子不看,可管不住耳朵,越聽越樂,偷偷地笑,在替成徽瑜高興。
成府的管家打門上轉過來,抻頭抻腦往院兒裏看,成徽瑜早和任胭並肩站著,哪還有張嶽年的影子?
“你,笑什麽?”成徽瑜猶豫著開口,手裏死死地抓著坤包,耳朵發紅。
任胭斜眼看她:“你應該對我好點。”
成徽瑜心地實誠,不明白她話裏的意思。
她是個促狹鬼,專愛逗人:“你要對我不好,下回怎麽好意思借著看我的幌子,來探望嶽年……先生!”
一句話非得分兩下說,成徽瑜紅著臉瞪她。
笑著鬧著,先前的不愉快像是場夢,夢醒了,煙消雲散。
兩個姑娘手挽著手出門。
上車前,任胭還低聲安慰:“下回再想別的辦法,老是來看我也不成啊!”
成徽瑜被她打趣的眼角都紅了。
她笑,揮揮手作別。
最起碼,事情都有了轉機,對不對?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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