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章 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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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廷聞不得不起身,將她的身體掩回衣裳裏。
睡裙很時髦,肩頭處袞了層漂亮輕盈的薄紗,皮膚從繁複花紋裏露出來,有種猶抱琵琶半遮麵的美好,他的手指停在那裏很久。
久到自己都覺得不大妥當。
兩種溫度迫使任胭清醒過來,吃多了酒,眼神是柔軟的,憨傻可愛,迷茫著在他臉上聚攏:“……廷聞?”
“是我。”
他俯身,靠近她,再撫一撫她的額頭:“頭痛?”
任胭搖搖頭:“困得不成,又睡不著。可你看起來好好的,千杯不醉嗎?”
“有一點。”
沒人勸他吃多少酒,不像她,心思單純,人家敬她,多要還回去的。
她翻過身,抱住他的腰,咕咕噥噥的:“這樣真好!”
不知道是說他這位海量的酒漏鬥,還是說今兒晚上的求婚。
辜廷聞來不及細想,目光全聚在她露出的細嫩的背脊上。柔柔的燭光掠過,薄紗的紋路在上頭拓下的含苞待放的花蔓。
那位許小姐當真是深諳人心。
即便今兒房門不鎖,他大概也不會輕易離開。
“陪你睡,好嗎?”他艱難地將她的背藏進被子裏,輕柔地去吻她的唇,發現並不起什麽作用,反而讓自己更加難堪。
“好啊。”她答應得很快,還把身子往他跟前湊了湊,半邊臉貼著他的長褲,笑一笑,又悶頭睡過去。
他的身體很燙,她的臉頰因此被暈得通紅,在什麽要抑製不住前,辜廷聞摁滅了屋子裏所有的蠟燭,躺在了她身邊。
棉被下,十指交握,地久天長。
清晨,任胭醒過來,就看見了身邊的人。
他側著身體,小心翼翼地將她攬在懷裏,她的手還握著他的襯衫紐子,揪出亂糟糟的褶皺,像不大分明的心思,委婉迤邐。
走廊上的壁燈亮著一盞,低柔的光被他用身體擋住,給她留一片安穩的去處。
“早。”
她看著他睜開眼睛,聚滿了笑和愛,溫潤的像沉靜的湖水:“早。”
他抱一抱她,再起身:“昨晚睡得好嗎?”
“……很好。”
其實昨晚她做了個旖旎的夢,她半趴在床褥裏,睡裙掛在手臂上,花紋堆得像層層漾開的水波,他俯身攬住她的腰身在親吻她的背。
細密的吻讓她的心酥軟難耐,回頭揉了一把他的頭發,太過於真實,讓她在疑惑到底是不是一場夢,還特意四下瞧了瞧。
醒來時,除了那盞亮著的燈,沒什麽分別。
往後的事兒她記得不大清楚了,記得清也不敢再想;大約是她喝醉了酒,生了不該生的心思,才有了那樣冶豔的一場夢。
任胭覺得臉熱,回話時候支支吾吾的,抱著被子滾了幾圈,把臉埋進了枕頭裏。
昨晚上的事情雖未到最後一步,到底是欺了女孩醉酒柔軟,說來慚愧,隻當是藏在心底裏的秘密,不敢見了天日。
辜廷聞望著她笑,半晌才下了床。
外頭有人敲門:“七爺。”
是禾全,小聲小氣兒的,隻怕驚擾了誰。
辜廷聞開了門,小子很伶俐地耷拉著頭看自個兒鞋尖兒:“七爺早,您的衣裳。”
後頭跟著倆姑娘,抱著任胭的衣裳和首飾,仨人來的快,走得也利落,眨眼就消失在樓梯口。
門掩住,辜廷聞脫下白襯衫,掛在衣架上,轉頭時發現任胭在瞧他,眼睛潤潤的,大又亮。
“怎麽了?”
“咱這樣,像不像是過了許久日子的老夫妻?”她問這話時候沒有害羞,滿滿地向往。
他一麵扭了扣子,一麵坐到她身邊,笑著:“會的。”
她捂著臉樂。
他換過黑色的長褲,將她從被子裏抱出來,解了睡裙的綁帶,給拿來新襖子伺候著穿上。
眼神很正經,始終流連著衣裳,任胭覺得愧疚,決定坦白:“……昨兒夜裏,做了個夢……”
穿衣裳的手一哆嗦,辜廷聞佯裝不經意:“同我有關?”
“……嗯。”
她整個人都從被子裏跑出來,直起身湊在他耳朵邊,磕磕絆絆,到底是把話都說明白了。
他倒是一字不落地聽完,心思早飄了地老遠。
當時他綴在鴛鴦夢裏,沒料著她竟有覺察,隻當是一場夢罷了,可又偏要說出來。
他的眼睛一瞬漆黑,在看她。
任胭忐忑,攥著他的手臂:“做夢這事兒啊,我做不得主,你生氣啦?”
“沒有。”他不敢抱她,也不敢接近,是怕自個兒的反應嚇著她,“我很高興。”
他輕輕地吻她的額頭,然後下床,去盥洗室。
等收拾完下樓,飯廳裏的一對年輕男女向他們招呼。
“辜先生,任小姐,昨兒休息的好嗎?”嬌豔的女孩子換了身嫩黃的旗袍,笑容卻比衣裳更明麗。
“佛綸。”
對麵的年輕爺們兒放下餐巾,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不樂意,刀叉一丟,氣上了。
辜廷聞替自己的未婚妻拉開座椅時,許佛綸已經擁抱過任胭,轉身上樓去了,康秉欽也跟著起了身:“失陪,慢用。”
“康旅長分明很愛許小姐。”任胭捧著臉兒樂,“說不定他們比咱們結婚還要早呢!”
辜廷聞點點她腦門:“吃飯。”
“哦。”
早飯吃得並不怎樣安生,一波一波的恭喜未曾斷,認識的陌生的,直熱鬧到日上三竿,畢竟報紙的頭版的求婚文章已經被昨兒晚上的盛景所取代。
可求婚的兩位主角兒各自忙得不可開交,辜廷聞下半晌上班,任胭叫經紀人領著去跟人談生意,瞧了幾處鋪子,預備著盤下來給往後開館子做打算。
忙活到天擦黑,任胭才被最後一位賣房子的老先生送出了門。
瞧了四五處,不是地兒小了,就是位置偏僻,方圓幾裏地除了白茫茫的雪片沒瞧見其他能活動的物件,天一黑就瘮得慌。
明兒再去瞧瞧賃房子的地兒吧,現在手裏剩下幾樣閑錢,或買或賃,也能有獨屬自個兒的院兒了,總占著人爺們兒的房子不成事兒。
任胭一麵盤算一麵往家走,想著明天頭一個該上哪兒,結果胡同口碰上成家的汽車夫,攏著個袖口當地兒轉磨盤,地上的雪都要叫踩平了。
“任姑娘,您可算家來了!”
“怎麽了,有事兒?”
五大三粗的爺們兒急一腦門兒汗:“二小姐因著結婚的事兒又氣兒不順當,大少爺跟家裏勸呢,這會脫不開身,要您勸勸去!”
上回使刀子的動靜可不小,任胭聽著信兒腦仁兒都疼,跳上汽車叫快走:“又是為了什麽事兒啊?”
“還是張先生!”汽車夫火急火燎向家裏趕,“聽說牢裏頭吃了苦,二小姐不樂意了,不願跟梁先生結婚,帶了鋪蓋卷兒要逃家,叫夫人知道了……”
得!
又是通硬仗。
任胭心裏頭跟貓抓似的,上回成徽瑜那姑娘有意無意又提到私奔這事兒,沒想著這樣幹淨利落,才幾天就踅摸明白了。
是幫她逃,還是幫她受著?
任胭捧著臉,埋著頭仔細合計哪樣對她好。
時間一長,她就覺察出不對勁兒來。
府學胡同離成家的距離不算短,可也沒這樣長,多久了還沒到地方?
她抹開車窗玻璃上水汽,瞠著眼往外頭瞅,烏漆墨黑!
“這是哪兒?”她覺得不對勁兒,握住了車門。
汽車夫不緊不慢:“大少爺怕二小姐跟家裏頭不得勁兒,給領到自個兒公館裏了,就前麵,您知道那地兒!”
任胭沉了臉色:“停車!”
成世安的產業,她並不感興趣,除了成家,她一無所知。
汽車夫察覺她的意思,忽而笑了:“您可別惱,說來說去,您也是成先生的女眷,合該同他住一處。”
“我答應人求婚了。”
“可您抵給了先生做太太,白紙黑字的文書,您要打官司嗎?”
任胭不想同他講話,咬牙推開車門,瞧也沒瞧,一腦袋紮了下去。
車速飛快,路邊是土坡,任胭離了車就從上頭滾了下去,枯樹野草給她撞個天昏地暗。
掙紮著要起身,腦袋後頭挨了一下,徹底不明白事兒了。
等再醒,是躺在暖和的被子裏。
屋裏頭燈火通明,光華璀璨,刺得她不由得抬胳膊擋眼睛——
一擋,鑽心的疼。
她這兒動靜大,折騰醒沙發裏臥著的人,火急火燎地上她跟前來:“小胭,還疼嗎?”
成世安低頭看著她,捧過她的胳膊,很不得替她挨著:“是不是又抻著傷口了,我給你叫醫生!”
“成先生——”
她掙開他,笑一笑:“您也甭忙了,我這麽樣為了什麽您也明白。”
成世安立在那裏,絕望地看著她:“我們有文書的,小胭,你是我太太。”
“是姨太太。”
她把手縮回被子裏,垂下眼睛:“成先生,我沒想過,你會這樣折辱我。”
“不。”他解釋,怕她惱,又怕她不惱,“我沒有折辱你,我要和你結婚,做你的先生,和你過一輩子!”
“可我並不愛你!”
成世安還是笑,心上的傷疤成了層厚厚的盔甲,什麽也不怕:“我不要你愛我,隻要你願意跟我在一起,什麽都不奢求!”
“我不願意。”
他的手抖了一下:“那也沒什麽關係,我和你在一起一輩子!”
任胭冷笑:“這是打算把我關起來,永不見天日?”
“不是。”他和顏悅色地看著她,“等你的傷好了,我帶你出去走走,外麵的景色很好,你會喜歡的。”
任胭再沒有開口說話。
成世安也並沒有靠近,隻是遠遠地看著她的背影。
她是在想她的未婚夫。
他掐斷了她餘生,囚禁在這裏。
他們,怎麽就到了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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