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秉燭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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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鬱岐道:“誒,你是太子之尊,那種不入流的酒樓怎麽能配得上你的身份呢,再找找吧。”
最後,打聽之下,才在街尾找到了本鎮最大的一家酒樓——和春樓。
已經過了晚飯時間,店裏的客人已經走得差不多,店夥計在收拾打掃,掌櫃的在櫃台裏算賬,三人進門,蘇鬱岐道:“掌櫃,煩你給找一間最好的雅間。”
“哎,主子,您來了,我正要去找您呢。”說話的是塗淩,他正從二樓下來。
“唔,你怎麽在這裏?”蘇鬱岐納悶問道。
“我來訂客棧呀。不是您吩咐我的麽?”
蘇鬱岐這才恍悟:“唔,原來這家酒樓也做客棧生意呀。那正好,掌櫃的,不用麻煩再找雅間了,就做幾道你們這裏最拿手的菜,給我們送到我的房間裏去。再來幾壇好酒。”
蘇鬱岐吩咐罷,一回頭,卻見雲淵正抿著嘴角在笑,不由問道:“你笑什麽?”
雲淵笑道:“我在笑,真是巧了,我也住這家客棧。”
“這可真是巧了。塗淩,咱們的房間是哪間,頭前帶路。”
塗淩道:“天字二號。”
蘇鬱岐不由笑:“不用問,天字一號被人占了,是吧?”
“是。”
“雲兄,被你占了,是吧?”
雲淵不由一笑:“是,被你猜對了。如果你需要,我換給你。”
“這倒不需要。走吧,上樓。”
掌櫃的還是頭一回見這樣生得好看的人,又都是有錢的主兒,早已經被驚動,從櫃台裏出來,頭前引路,並吩咐小夥計去後廚準備酒菜了。
兩人上樓,原一和塗淩都在門外候著,蘇鬱岐將雲淵讓到客座上,驀然站得筆直,對著雲淵抱拳拱手,深深一揖,雲淵慌忙站起,也還了一揖,詫異道:“勞兄弟為何行此大禮?”
蘇鬱岐誠心誠意道:“我要跟雲兄認個錯,因為,我不姓勞,也不叫勞恣,我乃是雨師國大司馬,靖邊王蘇鬱岐。百姓送我個雅號,阿岐王。因為身上耽著些要務,不便在那種地方透露身份,所以,連雲兄也一並瞞了。蘇鬱岐這廂給雲兄雲太子道歉了。”
“原來你就是名震整個東洲大陸的阿岐王,怪不得氣宇不凡,身上自帶一股攝人心魄的威儀,倒是我眼拙了。”
雲淵和氣而笑,蘇鬱岐便也陪著笑,至於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眼拙,其實並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要先發製人,不能等雲淵來揭露她的身份,那樣會讓自己陷於被動之中。
她一向不喜歡將自己陷於被動之中,就像江州之災,因為疏於防範,因為低估了人心的惡,以致於發展到現在這種不可收拾的地步!
兩人對麵而坐,店夥計送上來一壺上好的茶水,蘇鬱岐親自斟了一杯,奉給雲淵,道:“真沒想到能在這裏遇到玄股的雲太子,雲太子請喝茶。”
“多謝。我也沒想到,能遇到神交已久的雨師靖邊王。先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吧。”
“雲兄客氣。我困在江州,不知雲兄駕臨,有失遠迎,還請雲兄不要責怪。”
“江州的事我聽說了,原來是蘇賢弟在江州賑災。天災人禍,真是令人痛心。”
“的確是天災人禍。”蘇鬱岐將“人禍”二字念的尤其重,眼角餘光觀察著雲淵的反應。雲淵卻隻是目露哀色,表示同情。
“對了,雲兄,你怎麽到了這個無名小鎮上?不是和我朝東慶王一起回來的嗎?據我所知,東慶王還困在嵐江之西。”
“蘇賢弟毫不知情嗎?”
蘇鬱岐詫異道:“什麽情況?我隻接到了東慶王叔回程的消息,其實連雲兄要來都不知道。”
“這樣啊。”雲淵蹙起眉,道:“我們渡江那天,正好遇上洪水,我和東慶王因為沒有乘坐同一艘船,在江中就失散了。我的船被衝入了海中,但所幸的是,並沒有命喪大海。在海中飄了一日後,終於上岸。可惜我對貴國並不熟悉,上岸之後,也不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更不知道東慶王和我皇妹到了什麽地方,我便先讓人去給貴國皇上呈上國書,自己則留下來找尋他們的下落。輾轉數日,卻一無所獲。”
“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我全不知道!”蘇鬱岐震驚得拍案而起。雲淵忙安慰:“你先別急,那一日雖然遇上了山洪,但水勢並沒有那麽猛,他們應該沒有事的。況且……”
蘇鬱岐這才鬆了一口氣,緩緩坐了下來,打斷雲淵的話道:“若果真沒事,就算謝天謝地了。大概是雲兄的書信到京城時,我已經離京,所以沒有接到消息。”頓了一頓,又道:“那你又是怎麽到了這個地方來了呢?”
雲淵笑道:“瞧你急的,我話沒說完,就被你打斷了。我昨日收到書信,說貴國的軍隊已經找到了東慶王和我皇妹,眼下他們在距此不遠的鈴蘭縣下榻,已經傳訊於貴國皇上,貴國皇上已經派了人來接。我想,橫豎沒有事了,我就先一路遊玩,慢慢去和他們會合。這不,剛開始走,就遇上你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蘇鬱岐道:“原來竟有這樣的事,真是離奇,果然,人算不如天算。”蘇鬱岐心裏一時雜亂無章理不清頭緒,麵上卻一副笑哈哈的模樣。她是唯恐自己會失態,隻能以大笑來掩飾。
笑罷,又不由惋惜:“隻可惜,我不能陪雲兄你回京,江州的事還沒有完呢。不過,如果雲兄願意在京城多住幾日,等我回京,一定好好和雲兄喝上一杯,以盡地主之誼。”
雲淵道:“那,希望你能早日回京吧。”
掌櫃很快親自將酒菜擺上來,都是店裏最好的珍味,酒也是店裏珍藏了多年的好酒,蘇鬱岐還是忍不住嫌棄了一句:“就沒有再好一點的菜色了嗎?這位是我的貴客,把你們店裏最好的招待都擺出來吧。”
“這……已經是小店最好的了。客官,我們這裏是小地方,再好的,實在沒有了。”店掌櫃為難地道。
雲淵忙道:“蘇賢弟,這已經很好了,能和蘇賢弟對飲,便是以茶代酒都覺得是件快意事,又何必在意這些俗物呢?”
“也是。”蘇鬱岐擺擺手,“掌櫃,這點酒不夠,你再上三壇來。順便拿兩隻大碗來。”
掌櫃蹬蹬蹬下樓,又捧了三壇子酒來,並蘇鬱岐要的那兩個大碗也拿了上來,蘇鬱岐擺開大碗,倒滿兩碗酒,一碗奉給雲淵,一碗自己捧了起來,“來,雲兄,我先敬你一碗。”
掌櫃心道,這究竟是尊貴還是豬鼻子插大蔥,裝象?尊貴的客人有這麽拿大海碗喝酒的麽?
但人家是給得起錢的,要怎麽喝,那隻能隨人家樂意。“客官有什麽需要,讓門外的兩位爺去吩咐一聲即可,小的就不打擾二位的興致了。”掌櫃的告了聲退,退出了房間。
蘇鬱岐單手擎著海碗,道:“雲兄,你信不信,店掌櫃的心裏鐵定在嫌棄地說,‘切,裝什麽象呀,就算鼻子裏插上大蔥,那也是頭豬,骨子裏就不是象。’”
雲淵笑道:“如果他知道你就是在境汀州大敗毛民國軍隊力挽狂的戰王蘇鬱岐,大概絕不敢這麽想了。”
蘇鬱岐道:“虛名罷了,都是雨師的士兵用血肉之軀拚殺出來的,並不是我蘇鬱岐一個人的功勞。我們雨師不管是將士還是百姓,都是最有血性的,不管雨師有沒有我蘇鬱岐,他們都不可能讓那些入侵者犯我雨師寸土!”
“說的是。”雲淵笑了笑,“所以說,掌櫃的其實未必會那麽想,我聽說雨師民風曠達,不拘小節,想來,也不會介意是用大碗待客還是用金杯銀杯琉璃杯待客的。”
“你呀。”蘇鬱岐被將了一軍,反而生笑,“被你說得心服口服,來來來,咱們喝酒。”
“喝酒。”
兩人幹掉了一大海,蘇鬱岐道:“其實,倘若是換作旁的人,我是不會以這種方式款待的,雲兄你乃性情中人,實在對我的胃口,所以,我才如此放浪形骸,雲兄不會覺得我太造次了?”
“不然。我很欣賞蘇賢弟的豪爽。今晚我不是玄股太子,蘇賢弟也不是雨師的大司馬,咱們隻論私交。”
“好,如此才痛快,隻論私交。沒想到雲兄是個如此有趣的人,早知道如此,我說什麽也要替東慶王叔去出使玄股。說不定,我還會在玄股呆得樂不思雨師。”
“哈哈哈,有意思。”
“雲兄一定要在曇城多逗留些時日,等我還朝,和雲兄不醉不歸!”
“好!我也正有此意。”
“痛快!再幹了這一碗!”
兩人這一頓酒,一直喝到大半夜,五六壇的酒不夠,又遣塗淩原一去搬了兩三壇子,到最後都喝得有了些醺意,蘇鬱岐喝到痛快處,全無素日的高冷模樣,竟然以碗作樂器,敲擊出鼓點,高歌了一曲壯士歌,將雲淵逗得哈哈笑,一連聲地道:“蘇賢弟,你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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