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冷血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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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鬱岐心裏也明白,雨師的皇室,的確算是後繼無人,小皇帝急功近利,又心性不成熟,多疑不定,長傾公主也難撐大局,剩下那些位皇子皇女更是不成氣候,雨師的未來,十分艱難。

    “走吧,帶我去見莫容易。”

    蘇鬱岐不想想得太多,也沒有精力想得太多,她能做的,不過是盡自己的力,去維護好自己心中的那個“道”字。

    祁雲湘難得的神色鄭重,道:“我知道你不會放過他的,昨天一到這裏,就讓人將他秘密扣押了。我讓人帶他去衙堂吧。你去衙堂候著就好。”

    祁雲湘仍是那個聰明過人出手淩厲果斷的祁雲湘,蘇鬱岐一時心裏覺得暖暖的,衝他點點頭,和聲道:“好,我先過去等著。”

    縣衙的衙堂是一個不大的屋子,比起後衙的闊綽,這裏則顯得逼仄多了,屋子裏的陳設也十分簡陋,一張桌案,一張椅子,牆角胡亂放了幾支殺威棒,僅此而已。蘇鬱岐進去之後,瞧著心裏十分不是滋味。

    雨師風雨幾百載,到這一代,已經是從裏到外、從根部開始腐爛,京城曇城如是,江州如是,鈴蘭也如是。想要根治,都隻怕無力回天。

    蘇鬱岐深深吸了一口氣,隻覺胸口壓抑,直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祁雲湘很快就帶了莫容易來,後麵跟了四五個祁雲湘的人,押解著莫容易。

    莫容易是蘇鬱岐手底下的一員猛將,是跟著她一起出生入死,從境汀州浴血歸來的老部下。蘇鬱岐端坐在案前,望著莫容易一步一步走進來,眸中全是恨鐵不成鋼的怒意和心疼。

    莫容易走到近前,屈膝一跪:“罪人莫容易叩見大司馬。”

    蘇鬱岐眼圈兒一紅,把臉撇開了,沉聲道:“你還知道自己是罪人。”

    莫容易微低著頭,“莫容易知法犯法,違抗軍命,自知罪不容誅,大司馬要殺要剮,莫容易絕無二話。”

    雖然是在認錯,卻是不卑不亢,並沒有失了軍人應有的風骨。

    蘇鬱岐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壓在胸口的悶痛,道:“給雲湘王爺搬張椅子來。”

    下麵的人趕緊去了,片刻之後,搬來一張椅子,擱在蘇鬱岐下首一側,祁雲湘坐了,一斂素日的嬉皮笑臉,神色莊肅地看著蘇鬱岐。

    蘇鬱岐道:“莫容易,即便是死,你也得把話說清楚。”她一向冷酷無表情的臉上,難以自持地隱著些痛怒。

    莫容易抬眼看向她,道:“大司馬想知道什麽,盡管問便是,莫容易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把江州知州見到你的前前後後,都說一遍。”

    “好。”莫容易點點頭,“那日,我率五千士兵,到達離江州五百裏的麒麟郡,入夜安營紮寨,江州知州去求見,我心裏覺得不大對頭,那個時間,應該是大司馬初到江州的時間,他怎麽會不在江州?我便提了三分小心,命人將他帶進了營帳。

    我怕有人假冒,將他的印綬細細檢查了,確定沒有假。但我還是不能盡信,難保沒有人盜用他的印綬。我問他為什麽在這個要緊的時候不守在江州,卻要跑到麒麟郡來。他說,是因為有要緊的事要稟報。

    我說,大司馬正在江州,有什麽要緊的事隻管告訴大司馬就是,卻舍近求遠來找我,是為何故?

    他說,他沒有遇到您,本來是奔著您來的,不知您不在軍中,早去了江州。

    去江州的路有好幾條,他沒有遇到您,也不是不可能,他當下便要告辭,說要回江州找您,我說,反正我要去江州,那就同路走吧。

    後來,我問他到底出了什麽事情,讓他連江州都顧不上,跑出來求救。他說,他六天前接到東慶王的書信,東慶王和玄股國的太子及敬平公主正要過江,讓他準備迎接事宜。誰曾想,接到書信的當日,一個時辰之後嵐江便決堤了,他急忙去江邊查看,卻不見船隻。

    有漁民跟他稟報,說看見一隊官船,被洪水衝到下遊去了,他又急忙去下遊,下遊的人說,官船被衝入海中了。

    據漁民是敘述,官船上的人是東慶王一行人無疑了,他一邊立馬將情況上奏朝廷,一邊親自下海尋找,在海中搜尋了三日,不見蹤影,他情知事關重大,聽聞您到江州賑災,便急急地來見您,想要跟您匯報情況。”

    蘇鬱岐道:“所以,你就派了人下海去尋人了?”

    莫容易道:“罪人估量著江州的災情不小,要是把人都調去尋人,怕是不妥,但若是不去尋人,那船上可都是重要的人,不尋也不能。罪人便想兵分兩路,一路人繼續往江州進發,另一路人下海,繼續搜尋東慶王的船隻。”

    蘇鬱岐沉著臉:“我一個人也沒有看到,說明後來事情沒有朝你設想的方向發展,發生了什麽事?”

    “我們正要兵分兩路出發,卻在這時候,接到了聖旨,聖旨讓罪人帶齊所有兵馬,盡全力下海尋找東慶王和雲太子一行人,朝廷說,會另派人去援助江州。聖旨麵前,罪人隻能接旨行事。”

    蘇鬱岐一口銀牙差點沒有咬碎,藏在袖中的兩隻手,緊緊攥成拳頭,指甲掐入肉中猶未有知覺,,她偏頭看向祁雲湘,一字一句地道:“雲湘王爺,聖旨的事情,你作為輔政之臣,可知道?”

    祁雲湘道:“聖旨是皇上下的,事後才通知了我和陳王兄。”

    “也就是說,聖旨上隻有皇上的玉璽,並沒有你和陳王兄的印璽。”

    “是這樣沒錯。”

    “莫容易,你可知道,皇上現在並沒有親政,還不能單獨發號施令?”

    “罪人知道。可那畢竟是聖旨,罪人不敢不聽。”

    “你可知道,你是個將軍,在發號任何施令之前,都要思想好,施令發下之後的後果。”

    “罪人知道。”

    “你可知道,因為你一個錯誤指令,導致江州數十萬百姓喪生於洪水之中!江州現在屍橫遍野民不聊生!”

    蘇鬱岐震怒之下,恨得伸手抓起案上的驚堂木,朝著堂下扔了下去,驚堂木沾著她手上的血漬,在地上砸出一個深坑,蹦了幾蹦,打在了莫容易的頭上,莫容易的頭上立刻鮮血迸流,流了一臉,看上去極是猙獰。

    祁雲湘從未見蘇鬱岐被氣成這樣過,不禁一怔,訥訥吐出兩個字:“阿岐……”

    縱然這件事不能全怪莫容易,但罪不及君,說不得他要擔了這個罪責。

    莫容易仍舊微低著頭,心裏知道是難逃一死了,但也沒有生懼,微涼一笑,道:“罪人沒有慮到江州的處境,下達了錯誤的指令,罪人萬死難贖己罪,大司馬按律處置罪人,罪人無話可說。”

    蘇鬱岐縮在袖中的手不住地顫抖。

    當年戰場三年半,折損戰將不計其數,僥幸活下來的,已然不多,莫容易算是其中幸運的一個,沒有戰死疆場馬革裹屍,卻要憋屈地死在這不名之地,她都替他覺得冤得慌。

    “你是應該無話可說。我問你,那江州知州如今在什麽地方?”

    “自下海之後,罪人就再也沒有見過那江州知州。”莫容易並不知道江州知州田焚身上背著的罪責,隻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

    這結果和蘇鬱岐所料差不了太多。田焚要麽是根本就沒有下海,要麽就是出海逃匿了。

    這些天海上大浪,駕船逃跑的可能性不大,料想他還藏在雨師。蘇鬱岐氣得咬牙。

    蘇鬱岐道:“田焚找不到,你又對你的罪責供認不諱,莫容易,這一次,就算你是本王的老部下,本王也饒不得你了!”

    莫容易道:“罪人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大罪,請王爺按軍法處置。”他本就抱了必死的心,尤其在聽聞江州之事後,更是自責得想死。

    祁雲湘自然明白蘇鬱岐和莫容易之間的淵源,要處置莫容易,便如在蘇鬱岐心上下刀子一般,不由道:“阿岐,莫將軍是有功之臣,況且,這件事並不全怪他,也是我和陳王兄的失誤,若是論罪,我和陳王兄都有罪,你不能把罪責全推在莫將軍的頭上。”

    蘇鬱岐冷聲道:“你不用替他分辨了。你們是你們,他是他,他的罪,隻能他自己承擔。”

    蘇鬱岐的話裏並沒有撇清祁陳兩人的責任,這倒讓祁雲湘心裏稍稍好受了點。

    江州的狀況,祁雲湘起初並不了解,即便知道蘇鬱岐落水之後,也沒有料想到江州處境之艱難,到這裏之後,多少聽說了江州的狀況,知道很嚴重,但也還沒有嚴重到不可收拾,直到話從蘇鬱岐口中說出,他才曉得,江州整個州,死了過半的人。

    一時間自責得不能自已,卻又無可逃避。

    祁雲湘不再言語。

    蘇鬱岐道:“莫容易,既然你沒有異議,那本王就宣判了。念在你跟了本王數年,出生入死,立功無數,就賞你個痛快,斬立決!”

    蘇鬱岐沒有再數落他一人之過致江州城如今變成死城,也算免讓他帶著無法釋懷的自責死去。

    為不讓他被自責折磨,更是給了他一個痛快,也算是全了一場同袍之情。

    莫容易滿是鮮血的臉上浮出點笑意,“多謝大司馬成全。”

    蘇鬱岐偏過臉去,不忍再看,顫著聲道:“拖出去,斬!”

    “慢著!”

    蘇鬱岐的命令剛下,就聽門外聲如洪鍾般的一句,不看也知道,來的人是東慶王裴山青。

    蘇鬱岐道:“王叔有什麽事?”

    裴山青不緊不慢地走進來,站在堂下,神色嚴肅地道:“鬱崎,莫將軍雖然違抗軍命,但終究事出有因,你這樣判,是不是太重了?”

    “軍令如山,違抗軍令就是死罪。王叔也是領軍之人,想來很知道這其中的厲害了。”蘇鬱岐並未給裴山青半分麵子,甚至說話的口氣也極重。

    裴山青的臉色立時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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