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月下昏黃燈如晝 第七章 舊友當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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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負卿對寡婦微微一笑,徑直走到李知宇身前,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臉頰。李知宇表情略轉羞澀,瞥眼瞧了瞧寡婦,心下更是害羞。寡婦微斂妝容,瞧了瞧劉負卿,微微一笑道:“早聞山南有個打鐵技術一流的鐵匠,周圍百姓具是稱道。隻是我丈夫早亡,不好叨擾,望先生勿怪才好。”寡婦語氣平淡,略有蕭索。
劉負卿聞言身體微躬,以示回禮。轉而沉聲道:“隴海郡西首有梅林一片,我隻是久聞而不曾探返,如今既然知宇外出不回,我們不妨去看看這梅林。一則解相思之苦;二來去會會文人騷客,對知宇詩書禮儀也是大有裨益。”劉負卿低轉眉頭,瞧了瞧李知宇,以示詢問。李知宇心下一喜。
前人有言:春日閑遊,怕辜負了春三二月天。滿心歡,涉水登山。看青山煙樹翩翩,染足綠草如纖。惹起閑情柔如草,攪動新愁亂如煙。少年心下浮動先生所授詩文,對這梅林之遊期待尤甚。
寡婦眼斂低垂,一雙清亮眸子隻是盯著足間新沾的塵土,並不搭話。
“梅林固好,相思難收。何況竹馬繞青梅,我卻是萬萬不敢期盼了。無他,要梅又有何用。“寡婦輕擺裙角,起身告退。劉負卿眸子微暗,低頭不語。
寡婦輕斂裙角,逐漸遠去。李知宇瞧著逐漸遠去的寡婦,想開口呼喊,可卻又無話可說,隻得沉默。腦中隻想著那日先生坐在梧桐樹下說的一句話:情深入骨而不顯,表裏如一非不思。
劉負卿整理了一下少年的長衫,二人往西首走去。一路且走且停,玩賞風景。每遇極有趣處,李知宇少年心性,必定玩耍一番,不免一路上耽誤了些許行程。劉負卿卻也並不焦急,一路隻是放縱李知宇嬉戲玩耍,以解他相思之苦。
二人走走停停,路上雖耽擱了不少時日,可看著少年臉色漸有的淡淡笑意,劉負卿心下也寬慰不少。行得十數日間,二人已到梅屏。梅屏,隴海郡西首一縣,因梅子林多長在梅屏縣內,而聞名隴海郡。就算京城貴胄每逢梅子成熟季節,亦多聚於此。梅縣縣令為討得達人京官歡喜,更是屢進奏表,言梅縣諸多好處。士子聞之,每逢梅子成熟季節,尋山會友,多聚於此。
而有些文人雅士以為,梅林十數裏,本地村民多繞梅而居,商賈亦繞梅林尋攤擺位,環繞梅林,恍若屏障,梅縣二字似為不妥。齊齊上書以求更名,後來有名士於此,歌梅賦一首,一時引為絕,京城紙張比之往常時日貴了三倍有餘,諸多名妓爭相為歌,南北俱到,當今聖上許之,這才改名為梅屏縣。
且說劉負卿二人行至城外,隻見得街道人流如織,往來行人絡繹不絕,較之他們所居之處,繁華何止十倍。況大楚與吳越國聯姻修好,二國商旅多以隴海郡周轉奇珍,一時與壽春城以為大楚雙璧。
梅屏縣東南方向,本是依山傍水之地,奇花異草多長其中,後來有隕石東落,周邊村民心下駭然,紛紛以為大災將至,然數十年過去,並無災害發生。後來有村民走入山中,發現大塊鐵石,本村人家於是多學鍛鐵打磨之法,一時梅屏鐵器與那梅林引為雙絕。隻是文人騷客往往認為鐵器雖巧,不過奇技淫巧之法,故而流傳廣度不如梅林。隻是大楚邊軍將士對這梅屏冷鐵喜歡的緊,上陣殺敵,得心應手。
劉負卿領著李知宇徑往深處走去,走得約莫一二時辰,隻覺熱火撲麵而來。周圍居民麵色大多較之尋常百姓紅潤,臂膀比之常人壯碩許多,看起來孔武有力,神采奕奕。李知宇好奇的打量著周圍光景,心下尋思,這大抵就是劉負卿拜師學藝之處,今日領著他恐怕是來尋找友人,一同觀梅。
李知宇心下正在嘀咕,劉負卿身形略轉,走入了一家黑布遮陽的店鋪之中。
店鋪與尋常鐵匠鋪子並無大異。隻是屋內稍顯冷清。火爐上蛛絲成網,橫梁下絲網成結。地下灰塵成堆,一起被人清掃堆在東首牆角之下,李知宇心下微動,隻覺這鐵匠真是憊懶,如何放著大好的生意不做,讓屋內塵埃遍地。劉負卿伸手摸了摸牆上的灰塵,指尖細細摩挲,眼神稍顯悲色。又緩緩在屋子內走了一圈,腳上鞋襪具染塵埃。
屋外,一赤裸著上身的大漢拿著一壇酒水細細品酌著。大漢雙眼迷離,隻顧飲著壇中美酒,步伐斜斜歪歪,毫無勁力,顯示醉酒已深。
遠處,一少女騎著一匹高頭駿馬,隻顧奔騰,絲毫不看左右光影。一黑衣老仆沉聲不語,不遠不近的跟在少女身後。
正午豔陽高掛,涼風偶爾吹過,混雜在這熱浪中卻也不知是熱還是涼,隻是吹的行人足旅煩躁。大漢身形不變,斜斜歪歪的摸著巷內的牆垣,往屋內摸索而來。少女馬韁輕挽,隻顧催馬,馬兒吃痛,蹄子更是迅捷,快如長風。行人隻望的黑影奔騰而來,唰的一聲身形全無,心中大罵。
少女馬勢愈急,隻看得轉角處走出一赤裸上身的漢子,收鞭卻已來不急。少女輕聲驚呼,大驚失色。醉酒漢子卻依舊迷蒙著雙眼,不急不緩。眼見馬蹄已下,兩隻前蹄氣若奔虹,若這一腳踏下,不說大漢上身赤裸,就算是烏衣鐵甲的軍士恐怕也得葬生馬蹄之下。
身後老仆見此,袖袍輕拂,身體宛若長弓急掠而出,一手推開漢子,一手竟將那匹駿馬舉在了手中。漢子恍若未覺,身形仰倒在地,竟然沉沉睡去。老者眼神疑惑的掃了漢子一眼,手中勁力稍吐,激射而出。漢子恍若未覺,依舊沉沉睡地,響起陣陣鼾聲。老者袖袍伸展,以後發勁力擊散了前發勁力,使得是一手極為高明的長江三疊浪。
李知宇正百無聊賴的看著劉負卿長籲短歎,聽的屋外聲音大響,急忙跑出門去,小嘴微張,想起那日她看著自己,臉色又稍稍羞紅。少女正欲發怒,好生教訓教訓這醉酒漢子,可一看到李知宇,隨即又轉過了臉來。
少年神色依舊,白淨的臉上略帶羞紅,腦袋下垂,卻是不敢正眼瞧上自己一眼。少女心下覺得好笑,忍不住想要戲耍李知宇一番。
少女馬鞭稍彎,對著那驚魂未定的駿馬又是一皮鞭打下,駿馬吃痛,無奈身處巷陌,前後具是彎道,急掠不出,隻得前蹄揚起,對著屋門衝撞而去。少女眸子微動,身體緊緊伏在馬背上,雙手死死拽住韁繩。
李知宇見馬蹄踏空而來,碩大馬頭抬起,恰如泰山壓頂之勢。心下慌亂,臉色嚇得蒼白如雪。身體本想後退,可雙腿卻好似生根,拔撥不動,隻得呆呆看著馬蹄愈發接近。老者麵色嚴峻,身體幾欲奔出,可巷陌彎窄,駿馬身體堵在弄堂門口,強行突入,恐怕傷了小姐,可若不動這少年卻是性命難保,心下兩難。
當此時,馬蹄將至,李知宇臉上已能感到馬鼻噴出的濃厚熱氣,可無奈身體僵硬,動彈不得,隻能看著馬蹄落下。見的馬蹄還有兩寸之近時,李知宇嚇得哇哇亂叫。老者目光悲憫,心中歎息。當此時,劉負卿急跑已到,手臂伸直,拉著李知宇衣領用力一帶,這才堪堪躲過。
馬蹄踏下,灰塵揚起,眾人無不大駭。李知宇身體被劉負卿這麽用力一帶,身體早已撲跌倒地,背上一陣疼痛。揉了揉臉頰,這才神情稍定。
屋外,馬蹄落下,少女身體受著這一股勁力,身體猛的跌起。從馬背上急摔而下。老者身形竄出,手臂微伸,一手按住馬背,一手扶住了少女,這才止住了這騷動。
少女受此大驚,魂不守舍,居然一下哇的哭出聲來。老者輕聲歎息,也不好責備,牽過馬韁,把駿馬束在門前的大梁柱子上。
老者邁步上前,對著眾人深深一揖。“諸位,今日我家小姐少年心性,鬧市縱馬,實是在下過錯。望諸位勿怪。”老者輕聲開口,神色略帶歉意。劉負卿心下雖然腦怒,可見老者如此言語,心下憤然也略微消散。
少女哭了不大一會,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對著李知宇道:“你欺負我。”李知宇眼神一變,啞然失笑。饒是不苟言笑於老仆,臉上也是陣陣抽搐。
劉負卿微微一愣,瞧了瞧李知宇,又瞧了瞧少女,心下不甚明白。
李知宇本欲開口,但少女一句你欺負我在前,話語咽喉,卻是無法開口,隻得無奈一笑,自認倒黴。殊不知夫子曰:守謙退之節嗎。李知宇仔細瞧了瞧少女,見她淚痕未幹,神情嬌羞,不由得小臉一紅,心中想到,她可真好看!
老仆見少年無語,臉色微紅,隻是認為少年心中憤怒未消,正獨生怒火。當下也是無奈,隻得閉目養神。畢竟,他年紀長過李知宇許多,若一再道歉,卻是不妥。
劉負卿走到那醉酒漢子身前,伸手扶起了那熏醉的漢子,臉上有著絲絲笑意。漢子鼾聲如雷,隻是昏睡,紋絲不動。劉負卿眉頭微皺,五指打在那醉酒漢子臉上,眾人具是一愣,滿臉不解。這叫人醒,還有這法?饒是刁蠻如少女,也是臉露佩服之色。這法,好!
漢子醉眼朦朧,眯著雙眼,瞧了瞧眼前漢子,一雙眼頓時瞪若銅鈴,如同見鬼,酒意立時消散不少。漢子搖了搖腦袋,深深吸氣一口,略顯清明的眸子滿是懷疑。劉負卿臉上笑意盈盈,緊緊的抓住了漢子的手臂。(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