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月下昏黃燈如晝 第八章 月下追美人

字數:4712   加入書籤

A+A-




    醉酒漢子熏醉的臉龐終於露出了絲絲清醒,仔細瞧了瞧眼前男子,臉上一喜,微醺的眸子瞬間變得雪亮。

    “劉負卿,負卿,負卿,你他娘的真是負了老子的心。”醉酒漢子丟下手中酒壺,雙手微合,一拳打在了劉負卿身上。腦袋輕垂,言語之中似有啜泣。劉負卿略略定神,挽了挽袖子,扶起了雙眼通紅的醉酒漢子。袖子輕拂,悄然抹去了漢子眼角已然滴落的淚水。

    李知宇見著兩人如此,想是多年未見的好友,想要開口安慰,可話到嘴中,又不知從何說起,隻得咽下。少女輕咳一下,一雙滴溜溜的眸子瞧著眼前少年,隻是不住轉動。

    “喂,你叫什麽?”少女雙手叉腰,蠻橫問道。李知宇瞧了瞧少女,心下憤然,但礙於禮數,還是大聲回道:我叫李知宇。”少女微微點頭,眸子微斜,又轉過頭來瞧著獨自唏噓的劉負卿二人,說道:“你們卻也不知羞,兩個中年漢子,在這哭哭啼啼,成何體統。我一女子每次離家日久,回到家中,不論父母如何感動,家長裏短,我才不會這麽哭哭啼啼,淚水四溢,多煞風景。”

    劉負卿聽得少女言語,表情微微一愣,竟是緩緩點頭,說道:“小姑娘此言倒也有理,我二人敘舊之日還長,相處之日亦長,今日當著外人麵前,如此婆婆媽媽著實不妥,咱兄弟二人有話待會再說,眼前事情要緊。”醉酒漢子聞得少女此言,黝黑的臉龐漲的一陣紫紅。老仆臉色無奈,卻也沒有說話,隻是不住對著劉負卿二人拱手致歉。

    過不多時,老仆見劉負卿二人敘舊已畢,那醉酒漢子情緒逐漸穩定。這才清了清嗓子,說道:“二位,請恕老夫打擾。觀這位先生衣著打扮應是此間人士,對於此地風土人情想必大致了解。敢問二位,可知金手指仇如海?”劉負卿神色微微一愣,笑看了麵前舊友一眼,臉上一陣古怪。隨即問道:“不知二位找金手指仇如海有何事。”老仆答道:“我家小姐有一寶貝,非得要金手指仇如海才能辦妥。這其他,請恕在下不好多言。”老仆說完,又躬身一拜,禮節卻略顯多餘。

    劉負卿看老仆話語誠懇,觀其神色不像做假,何況舊友隻是一鐵匠,縱算這老仆厲害,自己二人合力未嚐不如一個小姑娘。又仔細看了二人衣著和之前行為,這老仆顯是那年輕小姐的仆從。略微沉吟一番,這才釋然。手指微動,指了指麵前醉酒漢子。老者神情疑惑,似為不信,不由得又擦了擦眼睛。那名動天下的金手指,如何能與這醉酒的邋遢漢子重疊。

    話說十餘年前,邊境地動,大楚與吳越突起戰況,兩軍對壘。時年吳越有巧匠金時宇造魚鱗甲,鎧甲密密細細,狀若魚鱗。初時,大楚軍士隻是以為鎧甲華而不實,並無甚大用處,可後來吳楚兩國兵戎相見,楚國將士兵刃穿之不透,楚軍因而大敗。楚國將士苦思破敵之策,對這魚鱗甲卻是無可奈何。更有甚者,吳越往往在大軍之中夾雜幾百勇士,身披魚鱗甲做為先鋒,銳不可當,楚軍將士往往未擊而潰。後來,當今聖上廣布求賢諭詔,召大楚能工巧匠,凡有能破得吳越魚鱗甲的巧匠,封侯賜爵。時下,楚國諸多能工巧匠聞此諭詔齊聚壽春,有人留下一副圖紙而去,不受功勳。

    再然後,楚國工匠依照圖紙打造橫刀上萬,大破吳越。吳越簽與盟約,二國結秦晉之好。當今聖上幾度擬旨尋訪留下圖紙之人,卻杳無音訊,隻得放棄。而這人當初登記州郡卻正是隴海郡金手布衣。

    老者狐疑的又盯著仇如海瞧了兩眼,心中遲疑未覺。仇如海說道:“刃口稍薄,打磨以利,刀身自冷,敷以金石.......”老者聽得仇如海話語,心中已然釋疑,又細細看了麵前邋遢漢子,較之年歲,觀其手指,這才相信。老仆躬身再拜。這一拜,老仆發自心底,是替大楚與吳越萬千黎庶一拜,也是替這兩國邊境十餘年的和平一拜。仇如海手臂輕擺,示意老者不必如此。

    李知宇愣愣看著老者對仇如海躬身一拜,幾欲成弧,表情微動。這老者他也見過兩次,雖有理有節,可李知宇也看得出老仆不過是修養極好,至於其他雖可當真,但若太過當真,卻也不必。而如今這黑衣老仆對仇如海恭恭敬敬一拜到底,看老者神色絕無虛偽,著實真心實意。李知宇又細細瞧了瞧眼前略微醒了少許的仇如海,腦中卻是不甚明白。

    “十餘年前,若不是得先生出力,恐我戍守南邊的二十萬軍士早在十餘年前就已灰飛煙滅。隻是老夫不解,先生既有圖紙留下,卻為何不受聖上隆恩,不記名姓。反倒掛冠而去。若不是我家主人尋訪先生十餘年,恐怕老夫到今日都不知先生名姓,隻知道個金手布衣。”老仆沉沉一歎,對著仇如海再次深深一揖到底。仇如海神色依舊,既沒躲避,亦沒還禮。

    李知宇見著仇如海如此倨傲,心下想到,這仇如海卻也無禮。況先生說,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這用兵之道,器雖為重,謀亦不可少,若無楚軍將領運籌帷幄,我大楚南麵守軍豈能擊敗吳越,換來這邊境十餘年的和平。李知宇隻顧想著心中話語,卻沒注意到那仇如海一雙朦朧醉眼正細細打量著自己。

    仇如海細細瞧了瞧李知宇,又看了看身邊的劉負卿,笑言道:“不像,不像。你這私生子和你真的不像。”仇如海說完又瞪著一雙銅鈴大的眼鏡,仔細地看了看二人,伸出手,似乎在比對。旁邊少女睜大一雙杏眼,小嘴微張,聞聽仇如海言語,也是細細瞧著二人。李知宇聽得仇如海這番話語,臉上略顯羞澀,旋即心下一涼,又想起了師父。

    “你這憊懶漢子,他如何就成我私生子了。我隻不過受人所托,代為照顧。”劉負卿神色微改,似乎被仇如海此言觸動,瞧了瞧李知宇,又想了想趙樹理容貌,也是搖頭。

    身邊少女聞言,心下好笑,正欲開口,旁邊老者輕聲咳嗽,打斷了少女思緒。老者開口說道:“仇先生,老朽今日前來,見到先生,實為歡喜。隻是老朽尚有一事相求,望先生應允才好。”老者目光誠懇,再次一拜。

    “有事?有事何須找我。我仇如海不過一介布衣,山村草民,早已躬耕農畝之中。又怎能承受先生重托,受先生重任。”仇海輕聲道,目光飄渺。

    老者答道:“在下此來,隻為求先生鍛一劍,實無他求。若先生執意躬耕農畝,在下也實在不好打擾先生清修。隻不過,如今天下看似平淡,三國互通有無,可都不過是在積蓄國力。若先生肯出山,那我楚國幸甚,天下幸甚。”老者語氣誠懇。仇如海輕聲一歎,隻說了句“拿劍來”便再無其他,轉身走入了屋內。

    老者神色微憫,似愁苦,又似感歎。從身後所負的布裹中取出一個長匣。匣長二十餘寸,周圍盡雕著精細的圖紋。匣上圖案,有仙女躍於九天,有金甲抱寶而獻,有壯士持劍而立,有走獸望天而嘯。四物具是不同,各有千秋。老者輕捧劍匣,隨後而入。

    李知宇瞧著那老者手捧之物珠光寶器,顯是珍貴至極。一雙眼隻顧看著匣子,卻沒注意到身邊少女一雙眼睛正在打量自己。少女腳步輕盈而入,刻意之下,並無聲響,待走到李知宇身後,手掌輕輕對著李知宇一掌拍下,李知宇隻覺腦袋昏沉,幾欲暈倒。

    劉負卿聞得聲響,轉過身來,看見少女一掌拍下,原以為隻是胡鬧,正欲撇過臉去。可李知宇腳步踉蹌,身子搖擺不定,好似醉酒。劉負卿心下微怒,饒是他打鐵鍛耙十餘年,心性較之常人已堅毅許多,可此刻心下也不由得一陣憤怒。

    “你這娃娃,好無教養。先是街道縱馬,幾乎傷了我兄弟。此刻又如此對我....”劉負卿撓了撓頭,實在想不出話來表明李知宇與他的關係。說是“兒子”可李知宇不是自己兒子啊,說是“好友之子”可趙樹理那王八蛋也不像是珠胎暗結的主,這下卻是兩難,不由得老臉一紅。

    “是什麽?你兒子。”仇如海咧嘴笑問道。

    少女初聽得劉負卿色厲內荏,心下頗為害怕,一張小臉具是委屈。可見仇如海這神來之語,臉上頓時掛滿盈盈笑意,也是瞪著眼睛,看著此刻吞吞吐吐的劉負卿。

    劉負卿心下略急,見著屋內眾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自己身上,更是急切。他本耿直心性,此刻又被眾人直視,當下心中羞惱,卻無話語反駁,隻得大聲一歎,看了看那跟著少女的老仆。

    老仆輕撫額頭,隻是無奈苦笑。走到李知宇身旁,兩指輕輕對著李知宇背上兩處穴道點下,李知宇這才清醒過來。睜開眸子瞧了瞧眾人,隻是瞧得不大真切。過不多時,腦袋漸漸清醒,憤怒的盯著少女,臉色暗沉。

    常言道:泥菩薩也有三分火氣,何況如今被這少女一而再,再而三的戲耍,饒是內斂如李知宇,心中也是惱怒。雖然先生說:君子責己也重以周,待人也輕以約。可先生也說:忍字頭上一把刀。

    李知宇暗生悶氣,若要他對著少女大呼小叫,那也是萬萬難行。因此,隻得蹲在地上,誰都不理才好。少女眸子略轉,見李知宇隻是低頭不語,原本笑意盈盈的臉頰此刻有清淚流下,少女隻是大哭,口中叫道:“你欺負我”

    眾人皆麵麵相覷,誰都不好言語。老者站立不動,閉目養神,也是不語。他深知小姐脾氣,此刻若是出言相勸,那自己恐怕要少活幾年。李知宇聽得少女大哭,見著她梨花帶雨的臉頰,無奈站起身來,羞紅著臉碰了碰少女臂膀,溫聲說道:“我....我也不對”李知宇臉色羞紅,難以言語。

    少女身上幽香入鼻,李知宇臉上緋紅更甚,而此刻靜靜看著她哭泣的模樣,隻是覺得,她就算是哭,也是極好看的。

    過不多時,少女終於止住了哭泣之聲,看了看麵前少年,說道:走,陪我去騎馬。

    此刻天外月色已濃,少女抓著李知宇的手臂走出屋門。少女躍上馬鞍,駿馬奔騰而起,隻聽的少女道:“來追我的美人。”李知宇心下不解。那老者無奈一笑,說道:“這馬,小姐給它取名叫美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