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皺著眉頭看著大理石地麵上泛著幾分暗紅色的水，這檔口，那丫鬟正驚得跪地求饒，“對不起，娘子，是奴婢太過唐突了！”
    一旁的梅香似乎看不過眼，連忙道：“莫要這麽跪了，沒有濺到娘子身上，娘子在問你話，你且抬起頭來答話。”
    聽見梅香的聲音，地上那丫鬟才堪堪抬起頭來偷瞄著楚念的麵色，見楚念著實沒有要生氣的意思，這才鬆了一口氣，卻依舊跪在地上道：“這血水是老太君的，眼下藥王大人說，也就隻有給老太君放血方能緩解疼痛，所以老太君一頭痛，就自己割破了手腕兒，正放血呢。”
    楚念皺起眉頭，“藥王沒說放血的時間間隔嗎？”
    那丫鬟猶豫了一會兒，“藥王大人說……隻能一個月放一次血，可眼下老太君幾乎每次頭疼都要放血，這頭疼幾乎隔兩三天就有一次，老太君因為失血麵瘦饑黃的，我們勸也勸不住……”
    聞言，楚念眉頭愈發擰成一團，這才點了點頭道：“嗯，我知道了，你們去忙吧，梅香，你去胡桃酒館問問，桃謹言在不在。”
    梅香應了一聲轉身離去，楚念讓過地上那丫鬟的身子朝著屋內而去，此刻老太君的哭嚎聲正斷斷續續，好不容易等楚念走進房間，老太君已經喊累了，正氣喘籲籲的靠在榻上，手腕兒搭在軟塌旁，枯瘦的手腕兒上還紮著帶血的絲巾，一雙老眼昏花沒有聚焦，身子瘦弱無力，瞧著那慘白的麵色，哪兒還有半分楚念離去之前的生龍活虎？更像是時日無多了。
    楚念長歎了一口氣上前幾步，“老太君。”
    聽見這聲呼喚，老太君才緩緩轉過頭，雙眸慢慢聚焦，便是流出兩行清淚，“念兒，念兒，你可算回來了，你快看看祖母，祖母沒人疼了。”
    饒是眼前的老太君並非是自己親生祖母，且原主從小到大沒少受到這老太君的欺辱，可眼下望見老太君這副可憐的模樣，楚念也忍不住心底發酸，不由得上前幾步握住老太君無助伸出來的一隻瘦弱的手。
    “老太君，我回來了。”
    “念兒……”老太君有氣無力的喊出這一句，便是再也說不出其他，一張充滿著褶皺的臉上老淚縱橫，“怎麽辦啊，奶奶要死了，你能不能看在你爹的麵子上，給奶奶準備一口棺材？”
    楚念有些無奈的長出了一口氣，輕輕點了點頭道：“那是自然，孫兒為奶奶送終，那是孫兒的責任，不過老太君莫要氣餒，既然我回來了，就絕不會讓老太君繼續忍受此等苦楚的。”
    聽見楚念這一席話，也不知是感動還是恐懼，老太君的眼淚愈發洶湧，便見楚念伸手，從旁取過絲絹，將老太君臉上的淚水盡數拭去，這才抬眸看著老太君漸漸恢複了清明的雙眼。
    便是麵色嚴肅道：“老太君，我現在替你治病，你莫要反抗我。”
    聞言，老太君方才麵色一愣，便是望見楚念那雙仿若帶著旋渦的水眸，眨眼間天旋地轉。
    片刻後，楚念長舒了一口氣，看著眼前靠在榻邊入了睡的老太君，眉頭緊蹙，她小心翼翼的將老太君瞧著脆弱的身子放平，蓋好被子，轉眸，方才那丫鬟正去而複返。
    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楚念方才目光示意那丫鬟出去，那丫鬟連連點頭，放下手中的水盆，隨著楚念走到門外。
    便見楚念回首看著那丫鬟，麵色嚴肅道：“老太君究竟是怎麽回事？她發病之前，可有見過什麽陌生人出入？”
    那丫鬟似乎感受到來自楚念那方的壓力，麵露幾分猶疑，好半晌，才小聲道：“之前是有一個年輕的先生來過，從外形上瞧著，的確是個俊朗的人，又身高足有七尺半，隻是披著鬥篷，不過奴婢倒是記得，他麵色蒼白的不像話。”
    楚念的眉頭愈皺愈深，“其他呢？”
    “其他的……”那丫鬟似乎努力回憶著什麽，“奴婢也隻記得這麽多了，再其他，奴婢……唉？奴婢好像什麽都不記得了……”
    瞧見那丫鬟愈發不確定的模樣，楚念知曉她恐怕也是中過幻術的，便隻好長歎了一口氣，若就眼下這些特征而言……七尺半，容貌俊朗，麵色蒼白，倒像是暗凜的模樣，可暗凜最重要的特征，這丫鬟卻也一概都不記得了。
    思慮了一會兒，楚念方才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這些日子不必給老太君服止痛藥，隻要多做一些補血的東西就好了。”
    那丫鬟低低的應了一聲，轉身朝著廚房走去，楚念這才朝著來時的路去，半路便遇上了匆匆趕回來的梅香，“娘子，胡桃酒館的人說謹言先生眼下回了族裏，叫奴婢回稟了娘子，就說謹言先生過些時日便回來了。”
    “他什麽時候走的？”
    “那人說，娘子與太子殿下離去的時候，謹言先生回來過一次，隨後便離去到現在。”
    聞言，楚念微微皺了皺眉頭，難不成是桃家出了什麽大事兒？為何桃謹言到現在都還不曾歸來？
    這檔口，不遠處吳涼與梳洗好的明巧正並肩走來，遠遠望見楚念的身影，吳涼疾走了幾步，“師傅那邊似乎收到了你回來的消息，正叫你過去呢。”
    楚念點了點頭，側眸看向明巧，見明巧小臉兒微紅，一臉期待的看著自己，不由得紅唇抿了抿，勾起唇角道：“那你先送了五公主回宮，我自己去找藥王大人便是。”
    這話音落下，吳涼頓時麵色一怔，“為，為何是我？”
    楚念半垂下眸子，“眼下也就你一個閑人，不叫你去，叫誰去？”
    “暗衛們呢？他們現在不是比我還閑？”
    楚念微微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身側的梅香，“暗一有事兒去城裏了，暗二和暗四在保護太子明修，暗三……暗三要陪梅香。”
    吳涼麵色一怔，轉眸看向梅香，便見梅香一臉羞紅，“啥？就算是小情侶相聚，也不差這麽一會兒，你就叫暗三……”
    “暗三和梅香可不常見的。”楚念淺笑著道，旋即，便是讓過那二人，朝著大宅門口走去，一邊狡黠的看了吳涼一眼，“相信吳先生會將五公主安全送入宮中去，順路替我給兩位娘娘帶個話，就說叫她們留意宮裏是不是有什麽可疑人物，這等重任，我也隻信任吳涼先生了。”
    瞧見楚念事不關己遠去的背影，吳涼苦著臉側眸看了一眼身側正一臉期待看著自己的明巧，末了，隻得紅著耳根歎了口氣，“好吧，我送你，你可跟緊一點兒，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忙，你別給我耽誤了。”
    見明巧滿臉乖巧的點頭，吳涼隻得認命的帶著她朝著皇宮的方向走去。
    另一麵，楚念將梅香交給了暗三，見二人許久未見卻並不生疏，這才放心的兀自前往蘇家舊宅。
    眼下蘇家舊宅從外表瞧上去依舊荒廢，隻不過裏頭因為有了人煙而多了幾分生氣，楚念踱著步子從依舊破敗的正門走入，走過熟悉的長廊直奔水榭，路上便遇見了由竹青推著出來散步的李樂，二人相談甚歡的模樣，瞧著倒是十分合得來。
    望見楚念，李樂和竹青眸中齊齊閃過一絲欣喜，“你瞧，我說什麽了，她要是回來，必然第一時間來看我！”
    李樂似乎自鳴得意的昂起頭瞧著竹青，竹青依舊是一張淡漠的臉，此刻卻頭也有些無奈道：“是，李兄的魅力最大了。”
    這檔口，楚念踱著步子上前，“你們說什麽呢？”
    李樂欣喜的看著楚念，“沒什麽，怎麽樣，這番西楚之行，我可還沒去過西楚。”
    “何止西楚。”楚念笑著道：“蠻族我都去過了。”
    “嘿，那當真是新鮮，”李樂忍不住滿臉好奇的看向楚念，“我現在就是好奇，不是說西楚是女性為尊，那在西楚的地界上，明修豈不是都要所有事情都聽你的了？”
    楚念無奈的笑了笑，“才不是呢，人家西楚得到規矩是西楚的規矩，和我們兩個大涼人何幹？對了，藥王大人不說找我有事？現在他身在何方？”
    見楚念似乎麵露嚴肅之色，李樂也失去了調侃的興致，方才側眸看向自己身後的水榭，“師傅比較喜歡那裏，你若是找他，此刻定當在那裏研究自己的藥材的。”
    楚念抬眸看向水榭，那處的簾帳早已被換成了典雅的素白，瞧著有幾分孤高，這時，竹青目光微閃道：“我師傅師母也說思念你更甚，若是帶會兒有空，你要去道一聲平安才是。”
    聞言，楚念轉眸看向竹青，他剛被從宮中接出來的時候麵色略有幾分虛弱，眼下瞧著似乎好了幾分，便是點了點頭，“嗯，無心叔父那處我自然是會去的，你且代我向無心叔父和叔母道一聲歉意，我晚些時候便回過去了。”
    竹青點頭致意，拖著李樂的輪椅給楚念讓出了一條小路來，楚念這才朝著水榭而去，此刻那水榭之上人影竄動著，越近，那股莫名的藥香越發濃重，想來藥王此刻當是在製藥。
    待楚念走過長廊從水榭的台階走上去，便見藥王在屋中一片陰影裏搗鼓著一堆瓶瓶罐罐，聽見楚念的腳步聲，他方才抬起頭，旋即揚眉一笑，“郡主，您可算回來了。”
    楚念點了點頭，越過門檻，“這些日子還勞煩大家照看著楚家了。”
    藥王長舒了一口氣，“照顧楚家本就是我們的責任，如今郡主能平安回來比什麽都強。”
    說著，他提起手中的藥罐，“老朽今日請郡主來主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