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八章:連夜消失的城西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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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軒轅翰,衣上坤命人速速將大門小心翼翼地緊閉了起來。
年氏坐在大廳裏,尚還久久沉浸在自己的悲憤之中。
回憶起今日軒轅翰整個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她始終都想不明白。
“老爺,為什麽那秦王軒轅翰依舊可以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而我們可憐的雲兒她卻……”
聲音一度陷入哽咽,頓了頓,繼續為衣上雲打抱不平。
“這幾年,為了這個家,為了那麽多本就與她毫不相幹的人,身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她豁出自己性命所做的一切,真的值得嗎?”
已然無法再繼續說下去,年氏隻得再次悄悄抹起了淚來。
衣上坤看著雖然心疼,卻始終都不敢將事實告訴她。
隻能將一隻溫暖的大手按在其肩頭,安慰說:“好了,夫人,這俗話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人死不能複生,就算你再不能接受,再難過,雲兒亦回不來了!你這樣,隻會傷了自己的身子,就聽為夫一句,釋懷吧!”
年氏微微抬頭,看著衣上坤的臉:“釋懷?如何能做到?”
衣上坤緩緩鬆開手來,雙手附後著望向窗外又一次悄悄漫天飛舞起來的鵝毛大雪,想了想。
聯想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一切,雖不知道衣上雲此舉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麽,但他已然強烈地感覺到,這片大陸,馬上即將會有一場史無前例的大事發生。
她的神秘身份,怕是一定會與這些事牽扯在一起。
越往下想,心裏便越是害怕。
於是急忙打斷思緒,意味深長地道:“你我都清楚,雲兒她本就不是我們的女兒,夫人不如就當,她已經與自己的家人團聚。在世界的某一個角落,她如今過的比任何時候都好。如此想來,或許就會釋然。”
順著衣上坤的引導,年氏想了想:“如果真是這樣,我倒是亦真替她高興,可……”
事已至此,除了祈願她能平安,衣上坤實在不知自己還能為她做些什麽?
若是早知道這個女兒始終都難逃如此多舛的命運,或許他早些便該對她更好一些。
爾今……
衣上坤心神不寧極了地在廳裏來回踱步著,想起今日在宮裏無意間聽到的秘密,最後壓低聲音對年氏說道。
“夫人,俊兒說的的確沒錯。今日在宮裏,老夫親耳聽到兵部有人議論,說皇上故意將東寧國不日便將抵達我國邊境的二十萬大軍的消息秘而不宣,其中一定有問題。”
年氏聽聞大吃一驚,此乃連一介婦孺都知道的道理:“強敵將至,怎能不召集群臣商議,趕快做抵抗部署,竟還將消息封鎖,皇上到底想做什麽?”
聖意一向難測,且如今這個皇上更是變得讓人看不透絲毫。
衣上坤隻道:“無論他要做什麽,一定不會是束手就擒,這其中必有陰謀。所以我們必須馬上離開皇城,走得越遠越好。禦藥房的事,老夫亦都已交接完畢,恐夜長夢多,我們今夜便走!”
年氏想了想,點頭認同。
衣上坤緩緩抬頭,滿眼不舍地環視起自己辛苦半生所經營下的這所宅子,盡是點點滴滴,對滿滿過往的回憶。
心裏不禁感歎。
皚皚白雪,茫茫人間。
年少輕狂,心比天高。
半生蹉跎,壯誌未酬。
紅顏已老,華發蒼顏。
山河破碎,腥風習習。
驟夢一場,隻淚千行。
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這時,忽然一名婢女急急過來稟報。
“啟稟老爺,夫人!蘭姨娘說什麽都不肯收拾行李,說她死也要死在這裏,奴婢們實在是勸不動。”
衣上坤聽了怒道:“這都什麽時候了,還在鬧。不想走,那就讓她一個人留在這裏等死吧!”
年氏起身勸說:“老爺不要動怒,蘭姨娘畢竟出身京城,在這裏已經住了幾十年了,自是有感情的,老爺你還是親自過去看看吧?”
衣上坤無奈地歎了口氣:“唉!”
隨之便踏步走了出去,婢女扶手朝年氏曲了個身,亦疾色匆匆地緊緊跟了上去。
此時,蘭姨娘正落坐在房內的案幾邊上,依靠著立在身旁的衣上雪,聲淚俱下地對其哭訴。
“說到底,我也沒說什麽呀,怎麽他就連走都不跟我說一聲。還沒來得及和他說上幾句話,這個兒子,我真的是白養了。”
衣上雪開口勸道:“哥哥今時不同往日,如今他已是名將軍,或許軍中忽然有什麽要事,便就著急走了,母親也不要過於將此事放在心上了!待到下次見到哥哥,雪兒一定讓哥哥好好跟母親道個謙。”
剛說完了兒子,蘭姨娘又開始數落起衣上坤來:“這都怪你那個不爭氣的父親!當年,若不是你那尚還在世的外祖父花重金托人引見,他怎進得了禦藥房當差。可這麽多年過去了,居然未得半點兒晉升。如若不然,你哥哥也無需出生入死,以戰功立世。”
越想,心裏便越覺堵得慌:“這老的,小的,竟沒有一個省心的,你說我的命怎麽就這麽苦呢!”
“母親切莫這麽說父親,父親他隻是看不慣宮裏那些個趨炎附勢的人,不想與他們同流合汙而已,父親的醫術,其實……”
未及衣上雪把話說完,便聽到了衣上坤的聲音傳來:“不要攔她,讓她繼續說。”
聞聲,蘭姨娘亦被嚇了一跳。
看到衣上坤進來,衣上雪趕忙替其解釋:“父親,母親不是那個意思……”
衣上坤進門後,對衣上雪道:“你去收拾行李……”
衣上雪不得不退了出去。
這時,衣上坤對將目光瞥向一邊,不看自己的蘭姨娘繼續說道:“老夫居然不知,這麽多年,讓你在老夫的身邊受了這麽多委屈。你若嫌棄老夫沒本事,做不了大官,給不了你想要的體麵,大可不必如此委屈自己,你我和離便是,少在兒女麵前說這樣的話。”
聞此,蘭姨娘緩緩扭過頭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麽?”
“和離?”
“好你個衣上坤!”
“這麽多年過去了,你終於將這句話說出來了!”
回憶過去這些年所發生的一切,衣上坤心裏屬實慚愧。
或許,有些話,是該說清楚,道明白的時候了!
一念至此,衣上坤落座下來,緩緩說起。
“沒錯,老夫如今所擁有的一切,的確都離不開你。”
“當年,如果不是遇到你,讓我能在你爹的藥鋪裏當夥計,我們一家三口,在剛到皇城便就被賊人偷盜去所有盤纏的時候,餓死在街上了。”
“你是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家中的獨女。本應該有更好的選擇,卻以一己之力,與你父親抗衡,寧願嫁給我這個乞丐為妾,我這輩子都感激不盡。”
“亦是為了剛出生不久,尚還在繈褓裏的孩子不再受顛沛流離之苦,她勸我放棄逃亡,安定下來,與你成婚。”
“所以當初我們成婚後,老夫才心甘情願托付中饋,由你當家。出門在外,人人都指著老夫的脊梁骨,謾罵老夫寵妾滅妻,可老夫自始至終,對你從未有過半絲懷疑!”
話說至此,蘭姨娘麵色已然漸漸起了變化,仿佛有些動容。
衣上坤看了她一眼,繼續敘說。
“可這些年,你是怎麽對待她們母子的,你自己心裏可清楚?你以為,老夫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從小到大,你給她們母子倆的衣料首飾,都是你們母子三人所挑剩下的,有時甚至還特意命人將帶有瑕疵的買回來給她們用。”
“等到三個孩子大了,說的是請先生來教三個孩子功課,可老夫前腳一出門,你便就讓人將雲兒趕出來,還對她說什麽,女子無才便是德!”
“那又為何雪兒便能學?”
“俊兒又學成了什麽樣子?”
“就連教書先生都曾幾度暗示老夫,三個孩子裏,隻有雲兒最是聰穎好學,一點即通。就是……”
“先生沒有說完的話,你可能猜到是什麽?”
“三九嚴寒,你命人克扣她們母女的炭火,她們的手腳上,至今一到冬天,還會長滿凍瘡,卻總是藏著掖著,怕被老夫發現。”
……
衣上坤說著說著,便就似再也說不下去了。
不知沉默了多久,方才再次開口。
“這一件件,一樁樁,老夫早就心知肚明!她們之所以忍氣吞聲,隻不過是想要一隅能為她們遮風避雨之地,更不想老夫為難。所以因此種種,從不曾對你有一次反抗!”
“可即便你如此待她們,當年,若不是弱小的雲兒為了救不慎跌落水中的你,她又怎會自己落水。被下人撈起後,便就此陷入昏迷。”
“所以,老夫已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至此了,你還想老夫怎麽樣?”
“時至今日,老夫依舊常常在想,如果那年她沒有醒過來,興許也便就是她的命了!”
衣上坤長長地歎了口氣。
“老夫知道,要讓你離開住慣了一輩子的這般繁華之地,任誰都會舍不得?可老夫也是實在走投無路,沒了辦法。”
該說的都已說了,衣上坤立起身來,最後素聲告訴她:“話已至此,是要和離,還是跟著老夫一起搬走,以後或許要過著居無定所的日子,你自己決定。無論你做什麽樣的決定,變賣家產所得的全部銀兩,皆都歸你一人所有。”
聞此,蘭姨娘起身忽地從身後一把緊緊地抱住了衣上坤,幡然醒悟:“老爺,對不起,我錯了,我願意跟著老爺一起走,老爺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衣上坤轉身,將蘭姨娘擁入懷裏。
蘭姨娘道:“可是俊兒還沒有回來……”
衣上坤道:“你若還想活著再見到他,便就什麽都不要問,趕快去收拾行李。”
至此,一夜之間,城西衣府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徹底消失在偌大的皇城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