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意氣風發

字數:5348   加入書籤

A+A-


    範秦苑自從入了清風書院可以說是意氣風發,短短半個月已經坐上史令官的位置,而他又通音律便被派到禦音司,與其他人一同完善泰山祭祀的樂曲。泰山祭祀是皇帝登基後為求國泰民安而準備的大型祭祀活動,李隆基因蝗災將泰山祭祀推到明年春季,而現在則是準備階段,除了禮部外,戶部,工部都有參與,清風書院則擔負起明理,施禮,德賢,修樂的重任。

    “胡鬧,此段加入竹笛,輕浮縹緲,音雖空靈但祭祀是與神明的溝通,怎能輕挑。”範秦苑將手中樂譜重擲在案幾上,理論著。

    坐在一旁的是禮部派來監事王良,他不通音律隻是配合禦音司按照祭祀順序準備樂曲,見他急了眼便和聲說道:“範大人莫要急,這部分隻是銜接而已,總共時長也不過半柱香,以往都是如此。”

    “哼,以往?難道前人就沒有犯錯的時候嗎?樂曲主律重要,這連接之處也不能忽視,你且放在這,等我改好了再來取。”範秦苑說完話,便陷入沉思。

    王良本想著今日把樂曲帶回去,開始準備器具排練,沒想到還要再來,有些不樂意,笑著說:“範大人,這段薛總司已經看過了,您隻需要加上注釋簽上名字便可以。”

    範秦苑冷言令色道:“胡鬧,既然讓我負責,我就有權審查修改,既然有不妥怎能隨便了事。”他想這樣的樂譜雖然也能說得過去,但要簽上自己的名字自然就是自己認可的作品,他是斷然接受不了如此的瑕疵。

    王良見他執迷不悟,心想或許他是新來的人不知道薛林淩的名號,想逞能罷了,“範大人好大的權利,隻是薛總司已經首肯過了,你難道還能看出什麽不妥來嗎?”

    範秦苑見他三番五次的搬出薛總司,心中詫異,還是身後的同僚提醒道:“薛總司就是薛林淩,負責禦音司和禦舞司的總教司。”

    薛林淩是太平公主的第二個兒子,從小得父親言傳身教,精通音律古譜,年少時與李隆基同在宮內學習,又因同愛古琴,善編曲,趣味相投成為了知己,李隆基登基後其母想要發動政變他曾苦勸無果,便自願進入清風書院學習,不理朝政。

    在禦音司的官員對他還是很佩服的,別看年紀不大,已經是名聲在外,最被人津津樂道的便是獨自一人修複古曲《鄢陵曲》,也是因此才成為清風書院的總教司。

    範秦苑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便繼續陷入沉思,王良見他置之不理也不好再說什麽,隻能賭氣出來拂袖而去。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不出半日薛林淩便已得知,不過他到不在意,那段樂曲他也覺得用竹笛不妥,隻是並未找到更佳替代,暫且維持原樣就好。

    “陛下最近甚是疲憊呀。”薛林淩站在廳內,將手中的卷軸遞給蘇盛,溫文爾雅的說,“臣已將《永寧曲譜》修複完成,請陛下過目。”

    李隆基擺擺手煩躁的說:“稍後再看吧,朕正有一事煩心,想聽聽你的意見。”

    薛林淩拱手說道:“願為陛下分憂。”

    李隆基命人展開一幅畫卷,走下來指點說道:“這幅畫是大食國使者送來,說是六月初六會有使團來洛陽朝聖,希望到時能用此儀仗迎接。”

    薛林淩走上前仔細觀瞧,畫上是由十二人組成的儀仗,衣著也是大食國樂師的樣子並無奇特,待他細看才明白,原來十二人手中各有一樂器,有的似蕭卻無孔,有的如蛇盤在手中,有的像月亮中間是一根根絲線。

    “這些應該是大食國的樂器,這個與我們的箜篌很是相似,名曰:豎琴。而這個稱為胡笳,臣曾在清風書院的聚寶閣中見過,另外這些似有印象,不過還要待臣去查查典籍記錄。”聽薛林淩這麽說李隆基稍有安心,吩咐蘇盛賜腰牌準許隨時入宮查閱典籍。

    “不過,知道名字與能演奏相差甚遠,要在一個月內完成似乎不太可能。”李隆基消瘦的臉頰上依舊愁雲不展。

    薛林淩提議道:“陛下為何不貼出皇榜,征選能人賢才呢?”

    李隆基當然也想過,隻是如此一來大食國使臣必然得知,恐會笑話大唐,他搖搖頭說道:“此事不宜張揚。”

    薛林淩心領神會,又提議道:“那不如在清風書院之內張貼告示,近半年來清風書院也集賢聚才說不定會有深藏不漏之人。”

    這倒是個辦法,很快消息便傳遍整個書院,這裏雖叫書院其實就是朝廷的儲備幹部培養所,人才濟濟。

    “薛總司,外麵有人求見。”侍從回話。

    薛林淩正在研讀《百樂集》,希望能找到些大食國樂器的蛛絲馬跡,他這樣已經三日,並且謝絕會客,“何人,沒有什麽重要的事不要來煩我。”

    “他說他叫範秦苑,是為大食國十二樂器而來。”侍從回話,薛林淩心中甚喜,又覺得這個名字不曾相識卻有些熟悉。

    “範秦苑?是何人?”薛林淩端起茶杯問道。

    侍從想了想回答道:“本月初兵部尚書推薦來了,號稱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所不通,現為史令官,在咱們禦音司負責審查泰山祭祀的副樂部分,前幾日與王良大人爭執的便是他。”

    “哦。”薛林淩饒有興致的玩弄手中的茶杯,自言自語道:“就是那個號稱要修改喚神曲第二篇章的人呀,讓他進來吧。”

    範秦苑昂首闊步的走了進來,手裏麵拿著卷軸,身後像是背著一把寶劍,不過用布包著看不出來具體是何物,他臉上似有得意之色,入廳後拱手說道:“臣範秦苑攜新譜喚神曲第二章八節,請教薛總司。”

    他新譜了曲子?薛林淩有些吃驚,心想喚神曲依祖製譜寫,怎能隨意修改,真是不自量力,“範大人恐怕要白做功了,喚神曲乃是按史冊譜寫修繕,就算你的新曲絕妙也難以選用呀。”

    範秦苑並不在意,從身後解下布袋,拿出一陌生樂器,淡淡的說:“還請薛總司聽過再說。”說罷他獨自演奏起來,樂聲嫋嫋,音色渾厚,給人一種大氣沉穩的感覺,莊重而又誠懇。

    旋律似改非改,喚神曲薛林淩再熟悉不過,主旋律絲毫沒有變化,隻是輔音去掉了之前的回轉和跳動,更符合喚神這莊重的情景。

    一曲畢,二人皆不語,不過心思卻出奇一致,這樣的更改絕對堪稱完美,薛林淩心裏清楚,他沒有拒絕的道理,隻是他現在更好奇範秦苑手中的樂器,從外表上看更像是大食國的胡笳。

    “範達人手中樂器可是胡笳?”薛林淩直截了當的問道。

    “正是,臣前來也為十二樂器圖,臣不才,年幼時隨父親周遊各國,接觸過大食國的樂器,心裏喜歡便也學的一二。”範秦苑的眉目間放著光芒,可見他對此胸有成竹。

    薛林淩淡淡一笑,同是年少成名,他見過太多誇誇其談的人,對於範秦苑的一番話,他也是將信將疑,“既然這麽說,那就請範大人給在下講解一番。”

    侍從聽此話正轉身要去取畫軸,卻聽到薛林淩高聲說道:“取筆墨紙硯來,範大人邊畫邊講不是更生動?”

    範秦苑心想:看來他是不相信我,怕我對著畫卷胡謅。也罷我也不需要那些粗製亂造的東西。

    如此,範秦苑一邊憑著記憶一邊畫出十二樂器圖,每一個圖比畫卷上還要詳細逼真,而他所講不止於材質,用法,演奏手法更涉及音色特征,代表作品等。

    薛林淩很是震驚,沒想到他說的如此詳細,隻有真正接觸過的人才會如此,他向侍從使了個眼色,對方馬上明白,將範秦苑所說之話一一記錄下來。

    本以為一番介紹後,薛林淩會大吃一驚,忙不迭的請他上座,誰知對方居然淡定的請他先回去,稍後再議。

    忿忿不平的範秦苑隻能先回去,他住在皇甫府,皇甫青岩也算是禮賢下士,每日都會與他們把酒言歡,今日見他鬱鬱寡歡便與他單開一席,在湖心亭內飲酒。

    皇甫青岩將酒杯滿上,詢問道:“範兄今日為何如此沮喪?”

    範秦苑擺手說道:“不提也罷,我本將心為書院,怎知薛總司的心思我摸不透。”

    “哦?為何這麽說呢?”在皇甫青岩的追問下,他把今日之事說了一遍。

    誰知他還沒有什麽反應,皇甫青岩竟拍案說道:“豈有此理,他怎能如此對待良材,範兄我真為你不值。”

    範秦苑聽說心中更加憤恨,可是自己人微言輕,又能如何。皇甫青岩仗義的說道:“範兄不必擔心,既然知道了這件事,我就不會置之不理,總有辦法能讓陛下知道一切皆是範兄功勞。”

    聽他這麽說,範秦苑滿是感激,激動的說道:“皇甫兄為我仗義執言,我實在無以回報,唯有以此酒謝之。”

    皇甫青岩連忙攔道:“哎,範兄言重了,來我們舉杯暢飲。”

    話說回來,薛林淩的確帶著範秦苑所述,一字不差的回稟李隆基,不過他同時也回稟了事情的整個經過,並把範秦苑重譜的喚魂曲一並獻上。

    李隆基得知後很是欣喜,興奮的問道:“真有如此才人,快傳來讓朕見見。”

    薛林淩拱手說道:“陛下且慢,容臣多說一句,此人雖有大才,不過難免有些心高氣傲,臣擔心他會頂撞聖駕,所以暫且沒動聲色。”

    李隆基笑了笑,打趣道:“就如當年的你嗎?朕記得那時候皇祖母還健在,讓你用板笛演奏,沒想到你竟然砸了禦賜的板笛,說什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尋得能配上你的天下無雙的板笛,那時候的你才叫心高氣傲。”

    薛林淩羞澀的笑了笑,慚愧的說:“若不是入了清風書院怎會知道山外有山,自己那時候真是狂妄,現在想來也是可笑。”

    李隆基輕歎口氣,若有所思的說:“若能回到那時也不為一件好事。”

    先定個小目標,比如1秒記住: 手機版閱讀網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