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浣紗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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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伯龍的新作《浣紗記》,戲如其名,講的是著名的浣紗女西施的故事。
劇情為春秋時期吳越爭雄的時候,吳王夫差在相國伍員的支持下興兵伐越欲報父仇,將越王勾踐困於會稽山。勾踐采納大夫範蠡計謀,厚禮卑詞吳王稱臣,並攜妻子大臣赴吳服役。勾踐在吳三年,敝衣勞作,曲意事關。吳王不聽伍員勸諫赦勾踐還鄉。越王臥薪嚐膽,伺機複仇雪恥。
範蠡舉薦未婚妻西施使用美人計,西施與範蠡傾訴離情,並把當年定情物溪紗各留一半,互囑毋忘。吳王色迷心竅不顧伍員反對,恣意荒淫。越國又陰施計謀使吳年荒糧盡並出師伐齊,乘機侵吳,西施又從中迷惑吳王,使吳大敗,勾踐拜謝西施。範蠡與西施登舟遠遁。
果然和《琵琶記》一樣的套路,隱惡揚善,不僅把西施的結局美化了,還把勾踐塑造成一個仁義的君王。徐渭本來興致盎然地看了半晌,最後卻失望地搖了搖頭。
徐渭多才多藝,在戲劇上也有很深的造詣,他比較喜歡南戲,認為南戲有自己寬鬆自由的格律,通俗、多采,充滿了朝氣,不像當今世人文藝創作上死氣沉沉的樣子,《浣紗記》原本讓他耳目一新,不過後來他看到這戲曲和曆史相同,幾乎沒有深加工,就很失望了,因為他想要看到一個不一樣的“西施”,希望看到西施不以家國為己任,他就是這樣一個超越時空的人,他眼裏看到的是主體的解放性。
不過這《浣紗記》也不是不可取,至少這詞作就十分清麗、真摯。
“人生聚散皆如此,莫論興和廢,富貴如浮雲,世事如兒戲,唯願普天下做夫妻都是咱和你。”諸大綬更為讚歎這情出於心的詞句:“寫的真好啊。”
諸大綬內心有所觸動,但到底還沒有如同旁人一般喜樂憂傷都被戲台所牽引。這時候的人們普遍都是感情豐富,看到一半偷偷啜泣的人還真不少,特別是沈府的小丫鬟們,都兩眼通紅,吳兌就聽到身邊給他端茶的丫鬟小聲對另一個道:“範大夫真是情重,要是換了我是西施,我也願意為他去仇國走一遭。”
《浣紗記》包含好幾出,演完一出,戲子需要回去休息一下方可繼續出演。等《吳刎》結束後,就有人稱讚道:“啟口輕圓、收音純細,梁辰魚師承老魏大人,盡得其精髓啊。”
話音未落,卻忽然聽到座中一人開口道:“詞是好詞,曲是好曲,隻是我看這吳國宰相伯嚭,好似是另有所指啊。”
這一下很是喧鬧的席上慢慢消了聲音,這不明所以的人瞧見氣氛不對,也不敢吭聲。因為這人說的不錯,這奸相伯嚭,不就是隱射如今把持朝政的嚴嵩嗎?
嘿,聽個戲罷了,竟然有這麽多說頭!
還是沈炎老成持重穩如泰山道:“大人言重了吧。蘇浙一帶,官宦人家,都聽過這《浣紗記》,我看不久之後,也會風靡京師。若是京師禁絕了,那這戲才算是犯了忌諱。可話又說回來,若是伯嚭意有所指,那勾踐是否也意有所指?西施、範蠡是否意有所指?一場戲罷了,哪有這麽多說頭,既然說是聽戲來了,就都鬆快鬆快,大家好好聽戲罷!”
他說著忽然“哦”了一聲,指著剛才發聲的人對身旁的曹知縣道:“忘了給大人介紹,這是錦衣衛任事的……朱九爺。”
一聽說席上竟然有錦衣衛的人,頓時一陣大嘩,不少人兩股戰戰露出了恐懼之色。
“朱九爺來紹興府,不過是順路罷了。”沈炎似乎不以為意:“會稽向來好客,我沈炎且盡地主之誼。”
朱九並不是順路,他其實是受錦衣衛指揮是陸炳的專門差遣,來到會稽等候沈煉的。都督對沈煉很看重,他想要請辭官歸去的沈煉到錦衣衛任事。朱九必須要完成這個任務,他對沈炎是客氣的,即使他敏銳地發現了伯嚭的確實在影射某個人物,但既然沈炎一筆帶過,他也就沒必要非要揪住不放——畢竟嚴家那一對父子,雖然和大都督是盟友,兩相都是表麵親愛,內裏卻互相防範罷了。
這個事情打住,沈炎對曹知縣道:“原本聽聞大人身體不舒服,還以為大人不會來我的壽宴了呢。”
“本來如此,”曹知縣也客氣道:“不過今日不是一般的日子,本官聽聞這裏有好戲看,自然要來一飽眼福的。”
曹知縣嘴唇抿地很緊,他一直死死盯著台上耍著花腔的戲子,像是能把舞台的幕布燒出一個洞來一樣。
他在一天之前收到了一封莫名其妙出現在公堂上的揭發信,而這信裏揭露了一件極是聳人聽聞的事情,信中末尾提到,沈炎宴會之上,會有變故發生,這變故即是鎖拿這群賊人的信號。
變故在哪兒呢?錦衣衛出現在沈府,是偶然還是人為?曹正腦子裏的弦繃地緊緊地,他很想一聲令下,讓埋伏在沈府外的巡捕們衝進來,直接拿人,可他到底不是個莽撞人,知道就算他捏著證據拿人,也會造成慌亂,這慌亂之中,沈府的壽宴被攪合了,賊人也有可能趁亂逃走。
而此時,一個奴仆走過來,附在沈炎耳朵邊上,說了兩句話。
“是嗎?”沈炎不以為意:“能對出來,那就是我的座上賓,讓他進來吧,沒有賀禮也無妨。”
陳惇在門口,將那個“冰凍兵船,兵打冰,冰開兵走”的上聯對上,然而還是沒有被獲許進入。
“你沒有賀禮,”阻攔他的是沈府的執事沈三,他睥睨了一下階下的陳惇:“我家主人做壽,你總不能空著手來吧?還帶個小孩來蹭飯嗎?”
陳惇牽著薇兒的手,道:“沈府不是說,歡迎天下有學之士嗎?我帶兩袖清風來,正是對沈老爺的敬意,你說的銅臭之物,才算是玷汙了沈老爺的名聲呢。”
他嗬嗬一笑,道:“既然你要賀禮,那我就給你一副賀禮,拿筆來!”
沈三上下打量了他幾眼,讓人給他取了筆墨:“你這書生是哪兒的人,我怎麽從來沒見過?”
“本地人,”陳惇刷刷寫完:“拿去給沈老爺看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