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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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惇若無其事道:“當日草民也在沈府,果真是瞠目結舌震怖不已。”

    “可惜了,”曹正歎道:“走脫了一個,至今仍然沒有尋獲。”

    當日緝捕洪家班的時候,走脫了一個十分凶悍的,竟讓錦衣衛的人都沒有抓到他。不過這個人並沒有妨害大局,沒有通風報信,曹正連夜審訊,順藤摸瓜找到了洪家班窩藏人口的老巢,抓住了遊手二十七人,解救了二百多名孩童,不是在紹興府,而是在台州府。

    這就是個大案了,驚動了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兩輪審問之後,這些人販子對買賣人口的罪行供認不諱,他們用各種辦法,或偷或搶或買,將小孩擄掠販賣。

    這案子牽涉人口太多,布政使司要求移交,曹正自然是要同意的,不過他的審判結果是必要被省府考慮的——這些個人販子依法判刑,絞死、蹲牢、流放,都是罪有應得。而擄掠的人口,官府也幫忙安置,幫他們找尋親人。曹正這一回的功績實在是耀眼,然而布政使司派來的官員卻並不相信他的一番說辭。曹正說他是在公堂之上發現了一封信,信上揭露了洪家班的罪行,然而布政使司官員卻認為是曹正明察暗訪之下,得知了這一樁驚天大案,處置幹淨利索,事後又不居功,實在堪為地方表率,在今年的考核裏,是準備要記上一大筆的。

    曹正麵上自然是謙遜,心中卻樂不可支——這一樁大案從頭到尾都沒有難處,他曹正說起來沒有費吹灰之力,寫信之人仿佛神機妙算一般,既將大案細節揭露了,又預見了沈府晚宴必將發生的波折,從頭到尾他曹正隻是依言而行。

    曹正思來想去,將目光定格在那一封突兀出現在公堂的信件上。當時陳溫拿著信來找他的時候,沒有旁人佐證,隻有陳溫自己說是如何如何,曹正第一個懷疑的自然就是陳溫了。可是陳溫是什麽性子他倒是看得清楚,被馬書吏和杜書吏耍的團團轉——馬杜二人知道他家裏窮,偏偏還天天帶著他吃酒,今天你請,明天他請,後天就輪到陳溫了,陳溫吃了人家的酒,不能不請回去,但一桌席麵至少要五錢到一兩紋銀之間,這對馬杜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對陳溫就是偌大的開支了。

    如果隻是這樣也就罷了,馬書吏杜書吏兩個還架起他來對付自己——曹正自然怒火暗藏。你說這樣一個蠢笨溫吞的人,怎麽可能設計出如此天衣無縫的局呢?當曹正打聽到,那一天在沈府上尋妹從而把事情捅開的少年是陳溫的兒子之後,他頓時將目光轉向了陳惇。

    當日就見沈炎似乎甚是喜歡這個少年,而山陰的諸大綬、吳兌幾個秀才,似乎也對他傾蓋如故,曹正當時神情緊張沒有細想,現在想起來就覺得這少年非同尋常,今日一見果然印證了他的猜想,是個極為聰明伶俐之人。

    那這個少年郎,是否就是一切事情的策劃之人呢?

    “本縣得知,”曹正捋了一把胡子,眯起了眼睛:“你家那個三歲的女娃娃,似乎不是你的親妹妹啊。”

    “好教縣尊知道,”陳惇道:“尚薇的父親原本是青石巷賣臭豆腐的尚老二,與我家乃是鄰居。尚老二豆腐做壞了,被人砸了攤子又搶了錢,便跑到縣衙來告狀。隻不過……縣衙判了他立枷,又打了他棍子,不久就沒熬過去,留下一個女娃舉目無親,實在可憐。我父親不忍孤女無依,便將孩子領了回來,當親生的照顧了。若是縣尊老爺覺得這不合情理,那便由縣尊發落,打回原籍還是交托給養濟院,都聽大人的。”

    “當日這件事著實唏噓,”曹正道:“尚老二控訴沈府,說沈府的人砸了他攤子又搶劫了他家,代替本縣審案的是書房的馬書吏,刀筆小吏,不明真相,恣意裁決,竟害得他身亡了,本縣也是甚為愧疚。現在已經查明,砸了尚老二攤子的是洪家班的人,他們冒充沈府之人,又犯下一樁不可饒恕的罪行來。”

    “那女娃娃既然無所歸,”曹正道:“由你收養,也是甚為妥帖。劉典吏,去賬房支五兩銀子來,交給陳惇,算是本縣的一點心意。”

    “草民不敢推辭,”陳惇一躬身道:“便替舍妹謝過縣尊大人。”

    “本縣瞧你神清目朗,額上一點明黃,”誰知曹正一轉口變成了個算命的:“倒像是個讀書種子。”

    古人認為讀書人有正當時的氣運,其人額頭、眼角會有明潤的黃色,這樣的人大利科舉。陳惇不由得一頭黑線,道:“草民跟著父親讀了幾年書,未曾遊庠。”

    “看你年紀,”曹正點頭道:“也不到弱冠之年吧,那本縣就不為你賜字了。不過你既然讀了書,本縣便要測一測你的學問。”

    陳惇頓時心虛起來,他的學問雖然紮實,但是肯定是比不過諸大綬、吳兌這樣已經過了縣試的人,誰知道這位縣老爺要考些什麽,若是一不小心答錯了,或者幹脆答不出來,豈不是要出醜丟人?

    不過陳惇雖然心中沒底,但是麵上卻表現地鎮靜非凡,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請縣尊出題。”

    “本縣聽山陰諸大綬說,你文思敏捷,有七步之才,”曹正一笑:“今日就不考你經義,單考你對對子,如何?”

    陳惇心中幾乎要大笑起來,上輩子他就喜歡對對子,搜集了古今不少好對聯,主持文藝工作的時候,就憑這個打遍天下無敵手,現在他穿過來,又平白加了四書五經的文化底子,任出怎麽樣奇巧對聯,陳惇是絕不會害怕的。

    “你且聽好了,”曹正見他如此有信心,倒是一點頭心中暗道要出個難一點的,抬頭往遠處一瞥,從縣衙後堂一眼望到了前堂,當即靈光一閃道:“東廟闞西廂房,東西兩廂,門戶相對,方敢並坐。”

    這上聯乃是曹正一念靈光,說起來不甚雅致,但囊括了東西兩個方位,應了眼前之景,陳惇要想對仗工整,也要找到兩個並立的事物出來,用上諸如春夏、南北、前後這樣的詞語。

    這對子說簡單也簡單,陳惇以前對過的,有比這難十倍的,但要說簡單,一時之間陳惇還真有點卡殼,不由得露出了思索之色。

    見他陷入深思之中,曹縣令為自己隨手拈來的上聯得意一笑,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而陳惇依然還是沒有對上來,曹縣令的神色也漸漸晦暗起來,也覺得眼前這少年與自己所想的,怕是還有些差距,他準備要再出一個簡單些的,若是還對不上來,便要端茶送客了。

    沒想到他剛一咳嗽,卻聽陳惇不緊不慢道:“南京河北京城,南北雙京,水土不分,可成霸業!”(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