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花魁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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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鈺痕簡直要氣炸了,肺腑間一股遊火四處竄騰,竄哪燎哪。
她真是太無禮傲慢,太目空一切,像塊不知冷暖的石頭。
他這樣親近她,這樣想法設法的與她玩笑逗趣,她怎麽還是一副冰冷漠然,反唇相譏的樣子?
他順勢捏起她的下巴,不偏不倚盯著她的臉。發縷五官上的水漬一痕痕的滑下來,凝成滾圓,帶著茶香的珠子滴到她凝如玉脂的皮膚間。她微微喘息的唇瓣如欲綻的花苞,透著清清淡淡的香氣,沈鈺痕忽然想起了病房裏那個吻的滋味,輾轉深入,讓人欲罷不能。趁著他失神空擋,平嫣冷冷的開口,“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當牛做馬的報答你,我們的關係隻能止於此地。”
她真是怕極了再與沈家人糾纏不清,這無時無刻不再提醒著她當年許府的血海深仇。這樣巨大的心理折磨,無數次讓她從夢中驚醒。
正當此時,樓下鞭炮嘣鳴,鑼鼓喧天,在一浪浪人潮的歡呼聲中如雷貫耳。沈鈺痕鬆開她,回到座位上拿帕子擦著臉,神色趨於平靜,他幽幽望著平嫣,實在是想不出自己究竟是有多罪大惡極,才會讓她唯恐避之而不及。
“止於此地?”他反問道,唇角染上了玩味不已的笑,那雙眸子卻黑白分明,雪亮純良,與他臉上的笑容實在不相匹配,“你信不信,三年之內,你會心甘情願的跟我?”
這是一個多麽妄自尊大的人。平嫣簡直鄙夷到了極點,甚至時常會懷疑僅僅這八年不長不短的時間,怎麽能將沈九州造就出這樣一個迥然不同的性格。她不予理會,隻靜靜望著窗下盛景。
遊船已經拋錨,兩艘分列兩岸,並駕齊驅。甲板上繁花錦簇,掛著紗帳重重,待選花魁們已經按次序三兩排開,隻聽得一陣琵琶琴弦聲起,漫天花瓣如雨落,一道紅綾似從九天之上垂落,女子身穿特別裁製的飄逸舞衣,足踏長綾而來,天仙玄女般落於舞台中央,舞姿宛若遊龍鳴鳳,教人眼花繚亂。
那一桌的男子又色聲綿綿的議論道:“那就是羽衣夫人,真是聞名不如見麵,霍三爺真是下了本了,連心尖上的美妾都拿出來撐場子了。”
沈鈺痕趴在窗子上,也色眯眯的瞧著。
羽衣跳完開場舞,引起兩岸一陣掌聲如雷,麗都的名號在無數看客的嘴裏被呐喊得震天響。富春居比之,則門庭冷落了不少。接下來,比賽仍舊火熱進行,各位待選花魁使勁渾身解數,富春居的頭牌聶彩蝶倒還能和來勢洶洶的羽衣相抗衡一二。
三個時辰後,已是日影偏西,表演結束,小廝們一一上來翠鳴樓給各位看官們發放選花箋,沈鈺痕瞧都未瞧,隻隨便一勾。擇優而選,平嫣自然是投給了羽衣夫人。小廝笑眯眯的收走花箋,下去統計得票。
“你方才選花魁的模樣倒比對著我還要認真。”沈鈺痕酸溜溜的很不要臉。
平嫣扯扯笑,不予搭話。
沈鈺痕不以為然,又道:“你猜那個富春居的頭牌聶彩蝶是誰?就是今天出現在花房的那個美人。”他說著去指,平嫣果然循著他的方向朝窗下細望,縱在重重人影中,那絕美身姿體態也是一目了然。卻見她趁著統計得票的空閑,身子靈巧的穿梭在喧嚷人群裏,不一會兒就繞到兩船相接的無人地方,一個跳躍就上了另一條船,偷偷摸摸跑進了船艙裏。
麗都與富春居是商業對頭,照理來說兩家的人也和諧不到哪去,她這樣的舉動實在令人費解。
平嫣無意間望到沈鈺痕,見他直愣愣的望著窗外,目色緊鎖,思索沉沉,顯得忍耐又焦躁。他微蜷的拳頭一鬆,拔腿就往外走,頭也不回的對平嫣道:“等我回來。”
她望著他步履匆匆的背影,也沒多想,百無聊賴的望著窗外。過了一小會,卻又不經意間發現沈鈺痕的影子亦在人山人海中一閃而過,迅捷如豹的登上船艙。
麗都遊船上,貌美如花的小姐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喝茶笑鬧,旁邊圍著不少權貴家的風流男人。沈鈺痕的出現並不突兀,甚至根本沒人注意到他。他一路摸到了一號艙房裏,掀了珠簾正要進去,就被幾個強悍保鏢攔下。
坐在梳妝鏡前的女子聞聲回頭,就見一個眉清目秀的翩翩公子正熾熱的盯著她,她直起身,手裏還夾著纏煙的雪茄,施施然的走過來,朝他上下一大量,自鮮紅的唇縫間吐出一口煙圈,道:“這位公子風風火火的闖到我這裏來,有何貴幹?”她說著揮了揮手,滿室保鏢頓時退下帶門,在門外嚴守。
沈鈺痕聽著外麵的動靜,玩世不恭的笑著,眯眼道:“小姐生得傾國傾城,隻怕不少人都要惦記,惦記著就想著得到,得不到就想著摧毀。萬一這條船上闖進了像我這樣有這類想法的人,小姐豈不是正處在危險之中?”
羽衣描得入鬢的長眉一蹙,不可置信的望著他,煙霧繚繞下的麵容漸漸有幾分了然於心的冷銳。她叫了一聲,門外的保鏢頓時一哄而上。她指著沈鈺痕,語氣不善,“將這個登徒浪子給我趕出去!”
做戲做全套,這些保鏢看似保護,實則監視。她不能有任何把柄落到霍三爺手上。
沈鈺痕被四拉八拽的拖出去,兩人相對的目光,卻碰撞出一縷心領神會。
平嫣遠遠看著沈鈺痕被一群黑衣大漢丟上了岸,在眾人作壁上觀的議論聲中直起沾滿泥土的身子,氣衝衝的撥開人群走向一邊,卻又在隱蔽處悄悄潛進了河水裏,隨便亂開了幾槍。
槍聲劃破天際,人群頓時亂成一團,抱頭鼠竄。守在兩岸的衛兵萬分警惕的上膛,往槍聲伏擊處奔去。此時沈鈺痕早已潛向別處,羽衣提前召集了眾姐妹在甲板上訓話,聞得槍聲,也做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來,自然而來的叫來了守衛在艙中各處的大部分侍從。
沈鈺痕三兩下爬上了船,輕而易舉的溜進了船艙儲物間裏。他一腳踹開門,伴隨著彌漫的火煙氣,就看到一個女子躍窗而出的身影,撲通落河,激起一聲小浪。這小小儲物間堆滿了一麻袋一麻袋的糧食,並一些散碎大洋,本來是待選定花魁時涉江分發所用,卻霎時間火光盛起,眼見就要燃了起來。
一旦大火燒起來,甲板底下秘密運輸的十多箱新式槍械彈藥必定毀於一旦。縱火之人目的不言而喻,隻是沒想到竟然會是富春居的人。
無奈之下,沈鈺痕當機立斷,直接取出甲板底一枚精密計算的新式炸彈,隻聽得一聲暗沉如雷的爆裂聲,船壁被炸出一個頭大的豁口,河水源源不斷的流進來,還未大起的火光被漸漸澆滅後,沈鈺痕又搬來了糧袋,堵住豁口。
霍三爺原正與富春居的管事人老張在雅間裏喝茶,誰也沒料到出了這樣的變故,兩人被一群保鏢護著風風火火的下樓。霍三爺叼著煙鬥,麵色陰沉的直奔遊船,召集侍從們往白煙四起的後艙移去。
平嫣直起身,望著船艙外那一群黑壓壓逼近的黑衣人群,知道沈鈺痕仍人在後艙,一旦被逮到,絕對是無路可逃。
她想起半月前沈鈺痕派人送來了之前被巡捕房扣押的包袱,裏麵似有意無意的多了把銀製手槍,她也沒問起過這手槍的來曆,隻是一直收在手袋裏防身。
說時遲,那時快,她從隨身攜帶的手袋裏摸出槍,百米之外,朝船艙內那個被人簇擁的晃動黑影瞄準,一扣扳機,霎時間,霍三爺捂住鮮血直冒的肩膀,麵無人色的朝這裏看來。
平嫣身形一低,與他厲如夜梟的視線險險擦過,遂馬不停蹄的跑上樓頂木梯,沿著陡峭的山路而下。
岸邊已拉強警戒,身穿藏青軍服的衛兵與黑衣侍從們正控製圍堵著驚嚇不已的人群。平嫣擠進摩肩擦踵的人潮中,黑槍冷刃比比皆是,正四顧茫然間,卻有一隻厚實的手緊緊握住自己,她一回頭,隻見滿身濕漉的沈鈺痕正拉著自己的身子逆人群而行,替她擋去一切阻力,黑眸堅韌。
兩岸已被封鎖,他們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逃出去簡直難如登天。霍三爺意識微弱的躺在擔架上,羽衣緊跟其後,侍從們舉槍開出一條小道通過。
羽衣暗暗放了一槍,果然吸引了沈鈺痕的注意,他亦放了幾槍,槍聲來來往往,難以辨清方向,更引騷亂。他緊扣著平嫣的手,朝那條小道走去,人們見那條道裏能通人,一個個拚命的往外擠,被不知何處來的子彈掃死了好些個。
沈鈺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帶著平嫣突破重圍,他發動汽車,踩著油門一衝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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