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敲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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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不疼?”平嫣拿掌心塗勻了藥酒,輕輕揉董長臨手臂上的一大塊淤青。
董長臨凝神望著她的臉,輕輕搖頭,“不疼,真的,一點都不疼。”
硯台萬分憋屈的站在一側,氣鼓鼓的抱怨,“這林家大小姐真是出了名的驕縱跋扈,無法無天,虧還受著新式教育,哪像個大戶人家的溫婉淑女,簡直就是個潑婦,那麽大的膽子,竟把我們家少爺推湖裏去了!”
董長臨側眸盯了他一眼,硯台低哼了一聲,忙怨氣幽幽的住了嘴。
“沒事的桃嫣,你不用擔心。這樣一來父親就會看清她的本質,想必就不會再逼著我對林小姐示好了。”
平嫣笑問硯台,“你家少爺一向與人為善,我從未見他和人發生過衝突,況且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家少爺是做什麽惹人煩惱的事了?”
硯台將自家少爺的少男心思看得透徹,知道他明裏暗裏為討平嫣歡心想了多少法子,隻是這姑娘從來冷冷清清,不肯領情。聽她一問,不由想一吐為快,“這幾天少爺連夜做了八百多盞蓮花水燈,今天趁著日光不燥,就與我一起拿去涼亭裏添燭心。誰知道被林小姐看見了,她覺得喜歡,硬是要拿去玩。我家少爺說什麽也不給,那林小姐心情不順,說話也連珠帶炮,鬧著鬧著就說起了你的壞話,我家少爺氣不過,就打了她一巴掌,她就把我家少爺推進湖裏去了。”
董長臨有些難為情,一副羞羞答答的樣子,垂著頭,連耳根子都紅了。
這樣被人默默維護的感覺實則很好,溫暖感動,似乎隻要躲在身後,就永遠不會被欺負。還有,平嫣實在想不出董長臨打人時該是什麽模樣,越是想象不出,就越是腦補的天花亂墜,不由得抿嘴偷笑,“那我真是可惜了,竟沒見到董少爺生氣的模樣,再說不就是水燈嗎,她喜歡,給她便好了。”
董長臨看到她眼睛裏充斥著亮晶晶的笑意,又是激動,又是高興,隻恨不得再往湖裏掉一回,連話也說不囫圇了,“我......我沒有......”
平嫣笑搖了搖頭,擼下他的袖子,道:“這幾日這隻胳膊不要亂動重物,也不要沾水。”
正說著,門口傳來軍靴踏地聲,平嫣心中一緊,轉而又溫順恭敬的轉身,“大帥好。”
董國生沒應聲,黑沉著臉徑直走過她,將董長臨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才鬆下眉頭,“我剛聽副官說你和林小姐發生了些口角,被她推湖裏了,真要嚇死你爹了。”
“父親,您也看到了,像林小姐那樣驕縱任性的女子,根本就不任何我,以後您就不要亂點鴛鴦譜了。”
董國生四平八穩的落座,歎息了幾聲,“我這樣做,不還是為了我們董家,為了你。金大帥野心勃勃,雖現在形勢大好,但保不準哪一天功敗下野,倘若你能娶一門權貴名流之女,我們董家就有了另一層依仗,也不必為金帥鞍前馬後。”
而且,想要拿下清遠鎮,與林恒結為姻親,無疑是最好的方法。
“父親......”董長臨最討厭這些名利算計。
董國生有些煩躁的擺了擺手,“好了好了,我自有打算。”
說著灌了杯茶,又急急忙忙的起身離開。走了幾乎忽然想起什麽似的,扭頭望著平嫣。她身姿窈窕,垂著頭,安安靜靜的立在一邊,就像一練溪水,溫婉而靈氣,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似的。想到畫,他皺緊眉頭,似乎覺得眼前的女人有些奇怪的眼熟,但具體想想,也說不出什麽。
“我看這些天來長臨的氣色明顯好了很多,多虧你調理,想要什麽賞賜盡管說出來。”
平嫣微微屈膝,想著他既然毫無征兆的提出要賞,一定有他的道理。況且如果這個時候拿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絕難免會遭人疑心,因為這世上是沒有什麽人願意白白辛勞,而不想得到好處的,要麽就是這個人另有目的。
她坦言,“若是大帥實在看得起我,想讓我永無二心的跟著少爺調理身子,就賞我五萬大洋吧。當初沈二少爺拿五萬大洋同我簽了賣身契,現在我想把自己贖回來。”
這世上越是看重錢財之人,往往越是容易收買,越膽小怕事,隻要有大把大把的鈔票,就能將這種人永遠掌控在手裏。原來他還對她的身份起過疑心,生怕她留下會有什麽企圖,如今看兒子的身子一天強過一天,她又為了錢,難逃貪婪,一下獅子大開口。這倒打消了他的顧忌。
“好,過幾天我讓人送來。”
“謝大帥。”
等到董國生出了門,平嫣瞧著董長臨一臉呆愣,覺得有幾分滑稽,“怎麽了?你不會是真以為我是從天而降的活菩薩,隻知道懸壺醫你,不知道敲詐你家一筆錢吧。”
董長臨慢慢走到她身前,睜著一雙水漉漉的眼睛,目不轉睛的望著她,“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打算要拿回賣身契,不再和鈺痕有牽連嗎?”
平嫣斂眸,濃密而卷翹的睫毛像隻飛累的蝴蝶,拓下一對暗青色的翅膀形狀,這翅膀裏麵是她苦苦掩蓋的情緒。她拿指甲刺著皮膚,痛感很輕,輕得她幾乎都感覺不到,不過心裏卻十分不舒服,像是腐爛了,有已經習慣的疼痛。
“自然是真的。佛家有一句話,說的是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其實世間之物,變幻無常,我不能太過較真,和自己過不去。既然放棄,就要幹淨利落。”
“不是的,其實這世上還是有些東西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哪怕跨越生死,比如真心。”他有些焦急,像是急著解釋證實著一些不願為人所相信的真理。而對於平嫣來說,他的解釋毫無分量,就如同和一個盲人講述這一路走來看過的山水雪月。
心最易變,它分善惡,有萬千形狀。
沈鈺痕不就是用那一顆所謂的真心,騙去了自己的感情嗎。
平嫣望著董長臨,笑得冷若冰霜,“一生那麽長,人的心是會變的,最不該相信。”
晚間,平嫣親手做了碟點心,準備端給東霞。其實她一直將這個憨厚善良的姑娘當作姐妹來待,之前她不止一次的提出要將她送去沈鈺痕身邊,她哭哭啼啼說什麽也不肯去,說什麽是大少奶奶的丫鬟,跟著二少爺成何體統。而今沈大少也回來了,她正好能同一道去長州。而今日董國生言語試探,也更讓平嫣意識到其實身邊危險四伏,倘若她目的敗露,必定會連累到東霞。
平嫣拿定主意,決意要送她走。
正想著,走廊盡頭忽地閃過一個極快的黑影,平嫣眯了眯眼,確認自己沒看錯,沿影去巡,發現那影子似乎就是從東霞那間偏屋裏跑出來的。
難道是賊?
她將點心隨地一放,悄悄追了上去。
那人武功極高,穿一身黑衣,長袍寬袖,像是個稀奇古怪的古代人,最終鬼鬼祟祟的掩在了一戶窗子下的植物叢裏。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間屋子裏住的人應該是董國生。
那這個黑袍人有什麽目的,莫不也是要刺殺董國生的仇人?
隻見那人將耳朵貼在了窗沿上,佝僂著身子,似乎在聽屋子裏的動靜。平嫣不敢輕舉妄動,一直等到黑袍人動身離開,才輕著步子繞進了那扇紅窗下,細細聽裏麵的動靜。
裏麵有兩個影子,聽聲音好像是董國生與沈大少。
她正暗自奇怪沈大少怎麽和董國生攪合在了一起,就聽到裏麵傳來董國生敲著桌子,急躁高亢的說話聲,“現在你我是一條船上的人,聯姻一計又肯定行不通,你也知道嶺南軍在前線駐紮著呢,那麽多人吃喝拉撒,這糧草軍費撐不了多少日子了,你倒是想想辦法,哎對了,你弟弟不是林恒的準女婿嗎,你怎麽不從他身上打些算計?”
平嫣心裏突得一跳,瞪著眼震驚不已,沒注意身子一歪,正撞上一蓬葉冠,樹葉子嘩啦啦搖動了好幾下,隻在片刻,就聽得窗子內傳來沈大少凶狠短急的厲聲,“誰在那裏!”
幾乎是下意識,她快速拔開沉甸甸的雙腿,頸後卻忽地傳來一下劇痛,立即變得頭暈目眩。撐著眼皮外模模糊糊的光亮,她隱約間看到背後立著一張麵容猙獰可怖的鬼臉麵目,之後就陷進了沉沉黑暗裏。
那黑袍人冷冷望了眼聞訊趕來的衛兵,攔腰抱起平嫣,足借樹枝,輕盈地越上房頂。
半夜月高懸,百獸寂靜。
月影婆娑間,映出平嫣一雙驟然驚醒的眸子。
“桃嫣,你終於醒了,快把我擔心死了。”董長臨坐在床頭,幾分餘驚,一臉關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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