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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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嫣睜開雙眼,頭頂青帳上幾有幾痕金色陽光。

    她動了動身子,卻發現手腳皆被白綾緊緊綁在床頭床腳,動彈不得。

    白衡坐於塌邊繡墩,端了一碗稀粥,言笑晏晏,神情溫和,“師妹,你終於醒了,想必是餓了吧,師父喂你喝粥。”說著舀了一勺熱粥在嘴邊吹了吹氣,往她嘴邊遞去。

    平嫣死死瞪著他,如盯著宿世仇敵,繃緊了嘴,如何也不順他意願。

    他溫柔不減的笑笑,自然而然喝掉了勺裏的粥,拿帕子拭唇,如一隻難畫皮骨的笑麵虎。

    “白衡,你放開我,你到底想幹什麽?”

    “師妹......”他喚得有些失落寂寞,拿涼透的指尖緩緩擦上平嫣的臉頰,一臉眷戀忘我的摩挲著,“昨晚嚇壞你了吧,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再那樣心急了,以後我們有的是時間好好在一起。”

    “董家不會放過你的!我肚子裏懷著董長臨的孩子,董家不會坐視不理的!”平嫣惡言打斷他的白日做夢。

    他的手往下一滑,倏忽用力,瘦骨嶙峋的指節狠狠掐上平嫣的脖頸,笑臉猙獰,聲如淒梟,“董長臨?哈哈哈!別妄想了,他活不長了,至於董家,我一點都不怕......”陰狠犀利的目光猛地一軟,他緩緩俯下身子,像個無所依靠的孩子般,驟然安靜下來,將頭靠在平嫣胸前,心滿意足的喃喃,“隻要有你,我什麽都不怕,要真到了那一步,我就殺死你,然後再自殺,這樣黃泉路上我們還是一對,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聽他話裏的弦外之音,董長臨被劫似乎與他有關係?

    可他素與董家無冤無仇,又為什麽這樣做?

    “師兄。”她聲如蚊蚋,表情也漸漸變得楚楚可憐,“師兄,放開我吧,這些繩子綁得我好疼。”

    白衡素知他這位師妹不是輕易服軟的性子,可那樣一雙淚花瑩瑩的眼,他又實在不忍卒睹。

    “師兄,放開我吧,我肯定乖乖的。”她眯了眯雙眼,酣態可愛,如一隻撒嬌拱身的貓兒。白衡不由得心中一動。

    記憶中,她初來戲班子的那一年裏,總是獨來獨往,冰冰冷冷一副塵世勿擾的樣子,那時他就喜歡逗她,喜歡以師父大弟子的名頭處處罩著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也許就是所謂的眼緣,他喜歡看她笑的樣子,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口氣催開了滿樹花枝,他既歡喜,更得意。

    她九歲那年,生了一場大病,燒了幾天幾夜。正逢戲班子去外地唱堂會,院落中隻餘他們二人,他跑在滿城三尺厚的雪地裏找了一夜藥鋪,可囊中羞澀,竟無一個大夫肯冒著風寒外出診斷。

    別無辦法,他便脫下棉服,光著身子,躺在院子中的皚皚雪地裏,凍到四肢僵硬,用身子給她降溫。

    一遍又一遍,雪越下越大,他的身子越來越冷,可那顆心卻是從未有過的滾熱。

    她小小的身子縮在自己胸膛上,如一團軟和的雲絮,輕易勾住了他這些年來的一往深情。

    自那以後,在他麵前,她便好似換了個人一樣,會吵會鬧,會哭會笑,會蠻不講理的撒嬌,眯起眼睛時就像一隻惹人憐愛的貓兒。

    有那麽一瞬間,他望著床上那張清麗絕倫的臉,似乎又回到了從前。

    小小的宅院裏,什麽都沒有,又什麽都沒有變。

    他軟下心來,伸手去解她腕上的白綾,解到一半時,樓下忽傳來騷動,槍聲隱隱。

    片刻,繡閣門被猛地撞開,一位醉酒大漢連爬帶滾的破門而入,嘴裏嚷嚷不清,“不好了,不好了,當兵的來了!”

    那人正是昨日一刀捅死小幻的土匪頭目。

    白衡二話不說,掌心裏引出刀尖寒芒,麵色無異,卻毫不留情的紮進他的心口。

    那匪頭子一聲悶吟,不敢置信的瞪著他,大張著嘴還未說出一字,便倒在血泊裏斷了氣。

    白衡迅速解開平嫣身上的束縛,扭轉牆邊一排博古架,牆後赫然是一堵緩緩拉起的木門,門後是一直向下延申的石階,黑咕隆咚,難辨深淺。

    平嫣卻死死扳住了牆麵,死活也不願隨他下去。

    疑團太多,她不能就這樣任他愚弄,聽人擺布。

    白衡怒了,恐嚇道:“你不跟我走,你和你肚子的孩子就必死無疑了,半夜你迷迷糊糊要水喝,我在那水裏加了點別的東西。”

    “你真卑鄙。”

    白衡笑笑,望著她走進石梯的背影,不予置否。

    卑鄙?他這樣的偽君子對任何人都卑鄙無情,隻除了她,他幾乎是將此生的善良情義都給了她。

    別說是她,縱使是她肚子裏懷著的是他人的孩子,他都不舍得傷害半分。

    馬車疾馳,碾過雪泥,如一尾飛燕,隻餘轍痕。

    平嫣看這早先備好的馬車,事先規劃的路線,便猜到今日變故是早有預謀,早有對策。

    “你和那幫土匪是一夥的,你為什麽要綁架董長臨?”平嫣端坐車廂內,兩目如刀,卻語氣平靜。

    白衡勾唇一笑,那眼神坦誠清澈,“既然你都看到了,那我也沒必要瞞你了。沒錯,董長臨就是我找人綁架的。”

    “你既不勒索,想必也不會撕票,反而像是刻意等著董國生的兵找到這裏來,又隻帶著我逃之夭夭,董長臨是不是早就被你挪了地方了?你到底受誰人指使?有什麽目的?”她的目光尖利,似要層層剝開他的皮肉,有些咄咄逼人。

    而白衡最看不得她為別的男人情緒失控,指責自己。

    “師妹,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冰雪聰明,猜的都沒錯。是我故意偷偷放了抓來的那個家仆,就是為了讓他去給董國生通風報信,權勢滔天又怎樣?他不還是一樣被我耍得團團轉,救不了自己的寶貝兒子。”他拿袖邊遮住唇,笑聲尖冷,花枝亂顫。

    見他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平嫣既痛心又無奈,也不再執著於探究他所作所為的原因,隻加重語氣,“現在董長臨在哪?你放過他吧。”

    倘若董長臨出了好歹,他必然也要賠上性命。

    可白衡一入塵海,早已回不了頭了。

    “嗬嗬,如今他在林恒手裏,生死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

    “為什麽?你到底有什麽目的?”整件事雖有頭有尾,卻毫無理由,平嫣不覺愕然。

    “師妹,這些你都不必在意,你隻要記得一件事就好,這世上最愛你的人便是我,也隻有我能與你長相廝守。”他眉目細描,如畫如胭,情濃到了極致。

    ......

    城郊一處古寺裏。

    閑閑雪落,如誰扯碎了天上的雲絮,在葳蕤古鬆上堆聚成一朵朵。

    一襲背影挺拔,立於金漆慈目的佛像前,雙手合十,虔誠的閉上眼睛拜了一拜。

    “沈大少,好大的閑情逸致,都到這樣的關頭了,還有心情在這裏求神拜佛呢。”董國生氣勢洶洶的破門而入,軍靴踏地作響。

    沈大少並未轉過身子,肅穆莊重,像重大儀式般,直到將最後一躬鞠完,才不緊不慢的轉了臉,笑道:“這麽冷的天,大帥還這樣大的火氣。”

    “我兒子被莫名其妙的劫走了,現在有消息傳來是林恒那老家夥幹的,想必是我們做的那件事情走漏了風聲,這可如何是好?”他重重歎氣,左右踱步,愁眉苦臉的擺著。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想要在金帥麵前好好立下一功,想要下半生的榮華富貴,總得要犧牲些什麽。”沈大少淡淡道。

    董國生瞪直了眼,“那可是我董家的獨苗,怎麽能說犧牲就犧牲,榮華重要,血脈更重要。”他似乎想到了什麽,眯起了眼,惡狠狠的盯著他,“沈大少,你別忘了,如果沒有金武大帥,你哪裏會那麽輕鬆的得到青銅盒子?你既和我們做了交易,就是一條船上的人,過河拆橋這樣的事,本來就是一損俱損,大不了大家都淹死在河裏。倘若長臨在林恒手裏出了事,我就把青銅盒子在你手裏的消息傳揚出去,到那時,不知道會有多少雙虎視眈眈的眼睛望著你呢。”

    沈大少深知董國生秉性,聽他這席破罐子破摔的話,倒也在意料之中。

    “大帥愛子心切,著實讓人感動,隻是為了董少爺,萬一壞了清遠鎮最後的背水一戰,豈不是得不償失?”

    董國生將心一橫,“我知道你有辦法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將長臨救出來,畢竟你的親弟弟是林家的女婿。”他頓了頓,似乎又覺得籌碼不夠,忽而陰測一笑,成竹在胸的加道:“還有,我董家的少奶奶,我的兒媳婦也被劫走了,如果我將這件事告訴沈鈺痕的話,你猜他還有沒有心情乖乖的和林家小姐成婚?你不肯拿沈林兩家的姻親關係算計清遠鎮,甚至到最後想出了綁架林夫人的主意,不就是看準了林恒這個靠山嗎?”

    就算沈鈺痕對她薄情寡義,不肯顧她的死活,他也是要救她的。

    沒有她,怕是永遠打不開這個青銅盒子。

    隻是他心裏還隱隱有另外一種奇怪的感覺,明明是聽著她被劫持了,他卻有些出其不意的欣狂期待。

    他那二弟不是回回都與她同生共死麽?而這一次,救她的隻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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