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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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玻璃,夜風吹動簾帳,充斥著白衡壓抑羞憤的嘶聲,一室不堪入目。
平嫣垂下頭,心如火燒,不忍看顧,一旁的沈大少亦被屋中景象震懾,五官僵硬,愣是說不出半個字來。
她擯棄雜念,兩指捏在喉管間,發出一聲逼真嘹亮的鳥叫。
果見白衡微微側過頭,一臉紅潮血跡似被框在窗紗裏,朦朦朧朧。
平嫣朝他做了幾個手勢,白衡會意,在霍三爺興頭之上緩緩拔開身子,隻著一襲如紗白衫,似撩似勾的往外跑。
霍三爺獸性正濃,哪肯輕易放過他,便光著身子,須發淩亂的追過去,猥瑣笑喊,“別跑,別跑,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抓回來,哈哈哈。”
六折屏風後的沙發上,他一把將白衡按倒在地上,上下其手。
趁此空閑,平嫣與沈大少交流一個眼神,神不知鬼不覺的踏進臥室裏。
沈大少徑直走向那一排靠牆的博古架上,摸索了幾下擺著的古董書畫,大肚青花瓷轉動間,隻聽得一陣細細碎碎的機械摩擦聲,聲響傳來處的牆麵上漸漸裂推開一個狹小的過道。
沈大少一腳邁入,平嫣緊隨其後。
眼下是一道向地底延申的階梯,不知通向何處,他雙手一推,將特殊材料所製的牆麵拉合起來,恢複原狀。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他擦亮一隻隨身攜帶的火折子,趁這片刻光亮,催促平嫣一同下了樓梯。
樓梯之下驟然寬闊,隱隱幾盞油燈掛在牆上,映出大概輪廓。
四周空空落落,平嫣環視一周也沒看見半個人影,有些心浮氣躁的哭腔,“前麵已經沒路了,沈鈺痕根本不在這裏。”
最後一絲希望,就這麽毫無征兆的打破了。
她有些力不從心,幾乎要站不穩了,不住喃喃,“不在這裏,不在這裏,不在這裏啊。”
沈大少撫上她的雙肩,雙眼沉寂,如被黑浪托起的兩粒珍珠,光亮堅毅險峻,“你振作些,消息不會有錯的。”
正說著,地底下傳來咚咚幾聲,徹響在封閉如墓室的空間裏,如要掙脫束縛,十分詭異。
平嫣豎起雙耳,與沈大少目光交匯,暗通心意。
空氣膠著,過了一會兒,那聲音又響了起來。
咚咚咚......
沈大少反應過來,半蹲下身子,彎起手指敲擊地麵,一下下,竟然都是空蕩通徹之聲。
平嫣亦反應過來,緊張的盯著他,“下麵是空的。”
他點點頭,直起身,沿著牆壁走動,目光梭巡,似乎要找什麽開啟的機關。
平嫣卻是忽然想到了什麽,飛快的跑過去,將一盞盞油燈摘下來,終於在第三,第四盞對角油燈後看到了一扣鐵鏈。
沈大少與她分別鉤住對麵的一環鐵鏈,使勁一拉,機械生硬的摩擦聲後,地麵中央竟有一物拔地而起,懸於半空,被粗壯如臂的一根東西向鐵鏈子五花大綁。
那竟是個黑漆棺材。
眼前月是千古月,心上人非眼前人。
自傍晚沈大少邀約董長臨講了幾句話之後,他便一直跪在雪地裏,將近一夜。
嚴寒侵體,他被凍得毫無知覺,臉色青紫,連吸進的空氣都似一縷縷冰絲,纏得肺腑生疼,胸腔凝血。
他抬起頭,天上一輪月牙正往東走,似乎馬上就要落到溝渠裏。
他的眼睛濕潤了,說一個字都很艱難,“如今的她還能不能看到天上的月亮呢。”
一口鮮血噴出,濺在雪地上,似被寒冬臘月催開的紅梅瓣瓣。他的身子一歪,硯台忙接住他,哭喊道:“少爺,少爺,快來人啊,來人啊,少爺暈倒了。”
大門破開,董國生一襲軍裝整齊,疾步過來,咬咬牙,還是狠心停駐步子,收回那隻快要伸出的手。
董長臨張開雙眼,視線若即若離,似乎一陣風便能吹散。然他還是倔強的望著董國生,雪釘子一樣紮上去,拿性命去換父親的妥協。
“父親,請你救救她,她是我的妻子。”
“若是她死了,我亦隨她而去。”自始至終他就隻有這兩句話。
董國生咬牙切齒,怒火熊熊,卻難掩眼底那一片烏青疲憊,“你為了她,竟要把為父逼到這般田地?”
“兒子不孝,但這輩子,非她不活。”他針鋒相對,瞳光清亮。
董長臨長歎一聲,轉身而去,聲音洪亮如鍾,卻有些悲鳴慨歎,終於不扛血肉親情,“好!我答應你,最遲後天,我便會把她活生生的帶回來,你也不要再作踐自己的身子了!”
董長臨掙脫了硯台的雙臂,身子一軟,自得其樂的癱倒在地上,頭枕白雪,眼臥星辰,緩緩的,愉悅的笑出聲來。
他全然不在意唇邊不斷汩汩的血線,隻是放肆輕鬆的笑著,眸子裏瑩瑩眨動,如跌落在湖波裏的星光,一點一點,照亮她的樣子。
“我不會再丟下你,不會讓你死的,妹妹,你別害怕......”
命盤反複無常,愛情很少恰好,此時他拿命去眷顧的妹妹正在為另一個男人豁出性命。
平嫣迫不及待道:“那聲音是從棺材裏發出來的?會不會是沈鈺痕?”
平嫣說著便去動手腳,沈大少一把攔下她,目色警然,“不要碰,你是怎麽知道機關在那裏的?”
這得源於沈鈺痕,他曾閑話說過羽衣被私刑關押時,也在這樣一個封閉的暗室裏,有四處貫通的鐵鏈子綁住她身體的各個部位。而據他所知,青運幫私設刑罰,地下有許多修築的暗牢,選地隱蔽,且呈放射蛛網狀分布,以鐵鏈相互貫通,想必霍三爺這裏便如蛛網中心,牽一發而動全身。
她將這些告訴沈大少。他亦考慮到這層因素,苦苦琢磨,“如你所言,倘若這裏是暗牢中心,若動了不該動的東西,定危險重重。”
“那沈鈺痕怎麽辦?我們等得了,他可等不了!”她咬字重重,頗為埋怨。
“萬一那棺材裏什麽都沒有呢?”
“不可能!”她失口否定,目光堅韌,不甘願的維護自己最後一絲希望,“一定是他!”
仿佛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力量驅使著她,使她不自覺的相信他們彼此靠得很近。
輕微的一聲拍打如引爆空氣的燭花,兩人不約而同的抬頭望去,隻見自棺材蓋上未曾封緊的一道縫隙裏緩緩伸出一隻手,骨節修長清奇,白皙如紮紙,那隻手氣力不足的敲打了幾下側板,手指上纏著的一紅條繩被掙落。
平嫣覺得異常眼熟,拾在手裏。那一滴眼淚似的玉墜子,如凝成實物的飄渺寒煙,光華漉漉的躺在她眼底。
她忽地雙眼發熱,驚喜夾雜,悲痛流瀉,像垂死之人偶遇生機,眼淚汪汪的望向沈大少,舉著玉墜子語氣顫抖,“他就是沈鈺痕,他是沈鈺痕啊,真的是他。”
看到她又哭又笑的樣子,沈大少的心就那麽毫無預料的軟了,軟中卻泛著酸苦,連那笑都有幾分牽強。
“可我們要怎麽救他下來?”她又深籠長眉,發起愁來。
沈大少道:“在鐵鏈的牽引支撐下,這一具棺材能升能落,隻要我們能掌控住啟動這些機關的力道,便能任意控製鐵鏈長短,棺材自能落到地麵上。”
平嫣思考頷首,“沒錯,我們還按照之前的辦法,一人一角,慢慢收短鐵鏈,將棺材拉到水平麵上。”
兩人相背而行,分占東西角落,兩道力量相互製衡適應,鐵鏈一環環以勻速緩緩朝牆洞外蜷縮,吱吱呀呀的晃動中,棺材緩緩落於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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