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楠站在碎紙機麵前想了很久，始終沒把手上鋼鐵玫瑰的設計稿放進去。

    這不止是她沒日沒夜熬出來的心血結晶，更是在漆黑的前路上給予她驚喜和方向的溫暖。她想要留住它，然後把這希望也分享給其他披著荊棘又渴望溫暖的心髒。

    “太可惜了，這個Case居然就這樣完蛋了。”娜娜在背後探出一個腦袋，“算了算了，就當是撞上瘟神了，趕緊扔進去一了百了吧，免得看著窩心。”

    淩楠的手猛地一顫，設計稿一角已經滑進了進紙口。

    碎紙機無情的運作起來，很快把整張稿紙卷了進去，吐出一堆再也沒有意義的碎紙屑來。

    停駐在她指間的陽光，瞬間化為烏有。

    按照娜娜的個性當然沒有這樣傷春悲秋的感性，注意力早就不在這裏了，而是拄著下巴使勁的發愁：“鋼鐵玫瑰多好啊，現在鬧得和那什麽玻璃之城同歸於盡了，那今年的選題怎麽辦？咱們要是拿不出替代方案，溫暖洋流不就成了躺贏王了嗎？”

    淩楠仔細觀察著娜娜的反應，又覺得她真的不像是出賣自己的人。

    如果是娜娜幹的，到這會兒還能表現得這麽從容不迫，那演技都能直接改行當演員去了。

    “啊，淩楠姐，剛剛何姐通知的時候你沒在。”娜娜安靜了一陣之後忽然叫了一聲，“公司工會那邊組織了員工活動，周六去到舟子山那邊去郊遊，你可別忘了啊。”

    “郊遊？”淩楠一臉黑線，最近雨水那麽多就算了，居然還跑到舟子山那種地方去郊遊，當他們還是幼兒園的小朋友？

    晚上回到家裏，微信上又多了一張奮鬥發來的照片。照片上的淩楠隻不過三四歲大小，穿著開襠褲裹了一身泥，地上放著三四個用泥土捏出來不怎麽象樣的小碗小罐，髒得就像是剛剛掉進下水溝之後又鑽了煤窯。

    下麵還留了一條信息：到家了和我聯係。

    淩楠猶豫了一陣，到底還是打了個電話過去。

    “剛才我去過你家了。”奮鬥直截了當的打了招呼，“阿姨精神頭不錯，叔叔做的菜也很好吃。”

    “是嗎，哈哈哈。”淩楠跟著應付了兩句，心裏吐槽這家夥果然跑到自己家去了。

    “阿姨給我看了不少你小時候的照片，想不到你這麽皮。”奮鬥在那頭憋著笑，“那張照片……阿姨說你找不著水和稀泥，結果自己撒了泡尿和了，不止自己弄了一身，還把跟著一起玩的兩個孩子身上也糊滿了。”

    “……小孩子不懂事嘛。”淩楠笑得勉強，這麽丟人的童年糗事居然被自家親媽一記洛陽鏟鏟了出來，你閨女不要麵子嗎？

    “我好像又發現你可愛的一麵了。”奮鬥在那頭給自己起範兒，“就像你暗戀我一樣可愛。”

    淩楠徹底無奈：“你對暗戀的定義大概是太過於盲目了……”

    奮鬥根本沒打算給她拆台的機會，開口就給了她致命一擊：“向日葵應該發芽了吧？”

    淩楠一怔：“什麽向日葵？”

    “我寄給你的向日葵。”奮鬥滿心歡喜的說，“暫時沒發芽也沒關係，澆了水之後慢慢等著，養花和培養感情一樣。隻要你有恒心有耐性，它總會發芽的。”

    淩楠抬眼望了一眼放在窗台上那個空空的黃色杯子，壓根沒敢搭腔。

    真不巧，她有恒心也有耐性，隻可惜愛情的種子已經被她當瓜子嗑了。

    “賣家說等種子發芽，葉片上會有桃心圖案和你的名字。”奮鬥依然在憧憬，“我也很好奇會是什麽樣，等長出來了記得拍張照片給我看。”

    “萬一沒長出來呢？”淩楠沒底氣的問，“現在這種玩弄概念的東西很多，八成是騙人的吧。”

    “不管怎麽說，還是試試吧。”奮鬥停下來想了想，“向日葵的發芽率很高，隻要不是被你當瓜子嗑了，應該都會發芽……一定要記得拍照啊。”

    淩楠一臉黑線——我把名字和愛心畫在肚皮上會不會容易一點？

    奮鬥等不到她的回應，語氣忽然變了：“我是不是太過熱情……讓你覺得有壓力？”

    “……多少有點吧。”淩楠心裏鬆了口氣，這幾天她都在想既然沒緣分就不該吊著別人，現在不用傷他又能讓他知難而退真是太好了，“其實我覺得……”

    “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就像向日葵這種玩意兒，我初中高中那些年都不屑的。”奮鬥在那頭哈哈哈的大笑，“我這人活得一直都很實在，現在居然能玩這種小年輕的把戲，真是老房子著火了。”

    淩楠越聽越不對勁，幹脆橫下心來：“寶大頭，你聽我說……”

    “沒事，你什麽都不用說，男人是該主動一點，也該浪漫一點。我知道你的心意就夠了，早點休息。”奮鬥說著，自顧自的掛了電話。

    淩楠攥著手機傻了眼，奮鬥什麽時候才能明白，基於暗戀錯覺衍生出的相愛本身也是錯覺？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淩楠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是想得太少太淺了，抄襲這件事即使在她這裏過去了，在別人那兒卻未必過得去。

    淩楠才剛進辦公室，娜娜迎麵就來了一句：“淩楠姐，完蛋啦！”

    “呸！誰完蛋了！”淩楠被她說得心驚肉跳，皺著眉頭問道，“又怎麽啦？”

    “那個李菲菲啊……她居然這麽快就拿出新的設計方案來了！”娜娜苦著臉壓低了聲音，“而且剛剛何姐已經看過了，居然還很不錯。”

    “這麽快？”淩楠也嚇了一跳，“這麽點時間，從創意設計到畫草圖都不夠吧？”

    “可是人家就是完成了啊。”娜娜指了指外麵，“她都沒遮掩，設計稿就放在桌上，你不信的話可以自己去看看呐。”

    淩楠想都沒想，當即就去了外間的實習生辦公室。

    這會兒正好是實習生一周一次的例會，辦公室裏一個人都沒有。

    李菲菲的設計稿就攤在桌上，一點都不怕被人看見，真不知道該說她毫無警惕性還是缺乏社會經驗。

    她的新設計暮色甜夢，用的是非常歐美化的設計，蛇骨短鏈上以綠柱石原石作為間隔，襯托出三個花朵。粉色托帕石作為花蕊，邊緣則用細細的漸變透染絲線形成了毛絨絨的花瓣，恰似一朵綻放的合歡花。整個設計充滿時尚感，從色調到材質都很符合年輕人群的喜好，唯獨有一點……和此前的玻璃之城風格完全不同。

    一個優秀的設計師確實可以設計出各種不同風格的作品，但每件作品都多多少少會有專屬於他自己的性格符號，那種獨特的小偏執，通常都是無數追求設計師名號的擁躉們最喜歡的元素。

    然而李菲菲的前後兩件設計作品南轅北轍，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更何況玻璃之城剛剛被否決，要馬上重新選材開始新的Case，進度絕不可能這麽快，尤其是配色和細節處理，根本不像是趕工出來的成果。

    除非……

    淩楠皺緊了眉頭，實在不願再往深處想。

    “淩楠姐，你這是什麽意思？”李菲菲從後麵進來，伸手把設計稿拽了回去，動作粗暴的近乎是在搶，臉上的表情卻驚恐得像是誰要從她手裏搶走她的孩子，“我好像並沒有同意你看我的稿子吧？”

    “你說得對。”淩楠沒想到李菲菲上來就掀了她一身泥，真要被氣笑了，“不過你的設計稿攤在桌上，好像並不介意被別人看到。”

    “哦，那大概是我不小心忘了收起來了吧。不過阿，我知道這個設計還不算完美，所以歡迎任何人來和我交流……”李菲菲說著，嘴角不由自主的朝上彎起來，“居心叵測的人除外。”

    淩楠頓時醒悟了，李菲菲確實是衝著她來的。

    可是她和李菲菲他日無冤近日無仇，兩個人之間也確實沒有利益衝突，李菲菲要跟她過不去的理由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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