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又是一場暴雨，韓騫望著窗外，忽然覺得一陣沒來由的煩躁。

    是他自己決定要讓淩楠死心，是他自己對她展示了真身，也是他自己決定讓一切到此為止……淩楠開始主動回避他，那不正是他想要的嗎？

    他重新躺下，背後的傷口疼得撕心裂肺。

    他想了想，忽然爬起來，甚至連敲門都等不及，直接穿過牆壁到了對麵。

    這會兒是工作日的午休時間，淩楠當然不會在家裏呆著。

    她的床上很整潔，沙發上卻亂七八糟的堆著被子小毯子之類的東西，被揉成團的廢棄稿子塞滿了垃圾桶，又從桌子邊緣一直蔓延到地上。喝了咖啡的杯子在桌上擺了一排，甚至還有一張稿紙的邊角耷拉在裏麵，紙上就像逐層浸染一樣忠實的記錄了咖啡漸變的顏色。

    淩楠這幾天在忙參賽作品他是知道的，可他沒想到淩楠能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

    這個人搞不好根本就沒有保護自己的意識，如果放任她自己折騰自己又沒有龍珠傍身，她大概已經直接上天了。

    韓騫閉上眼睛試圖尋找淩楠的去向。

    淩楠所在的位置有許多雜亂的氣息，並且古老得不像是有生命的活物……那是什麽地方？她又上哪兒作死去了？

    韓騫猛地一皺眉，迅速轉移到了她身邊。

    他忽然出現的時候自己先吃了一驚，周圍的恐龍骨架化石和圖片都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想之外。

    ……自然博物館？

    淩楠原本抱著膝蓋坐在地上，腿上架著畫板，像是一個正在完成寫生作業的好奇小學生，看到韓騫忽然出現的時候居然嚇得顫抖了一下。

    韓騫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

    她果然還是在害怕他。

    沒錯，人類很難接受除了自己以外的異類，她那天親眼看見了那麽震撼的場麵，害怕也是應該的。

    “我是不是又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打擾到你了？”淩楠捧著畫板有些忐忑，“我真的已經很安分了。”

    “你到這種地方來幹什麽？”韓騫冷著臉打量她的畫板，“非得到這樣奇奇怪怪的地方來找靈感嗎？”

    “找靈感隻是順便……”淩楠緊張的咽了咽口水，“我想多適應一下。”

    “適應？”韓騫微微一皺眉，“適應什麽？”

    “從不會動的骨架子開始，逐漸習慣，慢慢適應……”淩楠發現他的表情越來越奇怪，頓時不敢往下說了，“你又在生什麽氣啊？”

    韓騫壓低了嗓音吼：“根本就不是這種龍！”

    淩楠撲哧一聲笑了，敢情他不高興的就是這種沒有意義的問題嗎？

    韓騫被她笑毛了，自己也覺得糾結得很幼稚，扭頭要走。淩楠猛地一怔，腦子裏根本來不及反應，忽然伸手從背後抱住他：“你別走！”

    韓騫感覺到她在發顫，忽然冷笑起來：“你不是很害怕我嗎？”

    “憑良心說，看到你原形的時候我是很害怕……但是你給我的鼓勵，給我的陪伴，給我的守護都是真的，我們在一起真的已經很久了……我在摒棄一切前提條件的情況下愛上你，那麽也不會在任何條件改變的情況下改變。”淩楠緊緊抱著他的腰，生怕稍稍一鬆手他就又要消失了，“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努力去適應你的新身份，適應你的與眾不同，適應……”

    “別勉強自己了。”韓騫回答得依舊冷淡，“等我有需要的時候，就會撕裂你的身體取回我的龍珠。和我相遇是你的不幸，你總有一天會後悔的。”

    “和你相遇怎麽會是不幸呢？”淩楠重重的吸了口氣，“知道龍珠的事情之後，我甚至慶幸我對你來說有了價值，慶幸它給了我和你相處的機會。如果不是遇見了你，我估計會在消沉中慢慢消磨完自己的人生……人生的轉折是你，奇跡是你，溫暖也是你。”

    韓騫低著頭沒有說話。

    工作日中午的自然博物館空無一人，安靜得好像時光都停滯下來，隻剩下地板上鋪開的那一片光斑見證著這一刻的安寧靜謐。

    淩楠的心慢慢的涼了。

    她忽然意識到，相愛不是單方麵的事，隻有她自己努力使沒用的。

    她又想起了那個被金色陽光和向日葵香氣擁抱的午後。

    他們之間永遠隔著那段距離，他如果不肯停下來等她，那她就無論如何也跨不進他的世界。

    她慢慢鬆了手。

    原本打算一鼓作氣向前衝的勇氣都在一瞬間化為烏有，如果他不肯邁出那一步，她也就隻能後退，沒有別的選擇。

    “我這個人比較膚淺，想得也比較簡單……我不懂你們的規則也不明白你的想法。韓商陸說，你們很討厭人類是嗎？如果你對你來說真的是負擔，真的就當我不存在就行了。”淩楠重重的吸了口氣，隻覺得胸口疼得像是要裂開了，“我不後悔與你相遇，更不後悔愛上你……我的話說完了，心裏舒服多了。”

    韓騫看著她，好像完全無動於衷的模樣，就連表情也沒有絲毫改變。

    淩楠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我該走了，再不走要趕不上下午上班打卡了。”

    韓騫忽然拽住她：“話還沒說完。”

    淩楠滿心的委屈和傷痛忽然潮水般褪去：“都說了那麽多好話了，你還想聽什麽？別沒完沒了得了便宜還賣乖啊，嗚……”

    韓騫忽然湊過來，不容分說吻了她。

    淩楠隻感覺到一股熱流順著雙唇相接的地方傳遞過來，胸口某個地方仿佛是被點著了火，真實的熾熱和混亂的情緒，虛實之間仿佛是要把她整個都燒成灰燼。

    恍惚之間她仿佛看到了海底的波光水影，看到了他義無反顧躍入海中的身影，感覺到了他摟著她保護她的臂膀。

    “韓騫？”淩楠也分不清自己是開心還是激動，腦子裏轟隆隆的鼓噪著，一點勁都使不出來，整個世界仿佛都在來回顛倒，精神完全脫離了軀體的控製，飄飄忽忽沒有焦點。

    “感覺到了嗎？每一次與你親密接觸，都是在吸取你身上龍珠的靈氣。”平日裏那種天真無邪的表象完全褪去了，那雙眼睛清晰的呈現出金色，卻又像是染上了專屬於大海的深藍，變成豎線的瞳孔充滿了攻擊性，仿佛擊碎了所有唯美綺麗的的虛象，用最直接的姿態洞穿了冷漠殘酷的真實。

    這才是真正的他。

    淩楠抬頭望著他：“那些靈氣是龍珠產生的還是我產生的？”

    “以前從來沒有過人類與龍珠相互融合的狀況出現。”韓騫微微一皺眉，“但從產生靈氣的根源來說應該是龍珠。”

    “那就沒關係啊。”淩楠一本正經的說，“就等於你給了我一顆龍珠當彩禮，然後我拿這些彩禮去投資，賺來的錢給你，沒毛病啊。”

    韓騫皺了皺眉頭：“你到底有沒有弄明白我的意思？”

    “那你是想我因為害怕而離開你，還是警告我帶著你的龍珠所以不能離開你？”淩楠被他繞糊塗了，幹脆恬著臉說，“你自己都分辨不清的話，我就當是第二種了，這樣心裏感覺舒服些。”

    “隨便你。”韓騫冷冷的回應，“反正我是為了龍珠，不是為了你。”

    淩楠忍不住笑了，他這麽別扭，就連親吻都還要用威脅來做幌子，大概永遠也沒辦法從他嘴裏聽到什麽好話吧。但隻要他的心在她這裏，就比什麽都珍貴。

    韓騫看她自己傻樂，忽然有種被她看穿了心思的窘迫，皺著眉命令她：“不許再笑了。”

    “好啊，我不笑了……”淩楠沉默了不到兩秒鍾，“我還有個問題要問你，你到底……多大年紀？你們的年紀計算方法和人類一樣嗎？”

    “我們非常長壽，化為人形之後也不會有蒼老跡象。我的年紀其實比韓商陸還要大，隻不過我不會衰老，而他身體裏那一半的人類基因卻在緩慢的生長老化，逐漸顯得年紀比我大了。”韓騫答道，“龍族百年才算成年，而我的年紀已經快千年了。”

    “千年？”淩楠傻了一陣，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嗷！那麽說你的年紀比我大得多，我終於不是啃草苗了！太好了！”

    韓騫皺了眉頭：“你的關注點為什麽永遠那麽奇怪？”

    淩楠完全不以為意，開心得像要飛起來：“隨你懟吧，我太開心了，不和你計較。”

    韓騫跟在她背後，看著她歡心雀躍的模樣，嘴角慢慢的彎起來。

    她的開心總是這麽簡單，無論年紀，無論閱曆，無論她受過什麽樣的傷害，都不能影響她的快樂。

    “韓騫……晚上一起去吃飯吧。”淩楠自顧自的說，“我又想吃那家小龍蝦了。”

    韓騫忽然拽住她的手：“重是龍族的姓氏，所以重海就是龍族的產業。”

    “哦，所以重越才是韓商陸真正的名字？”淩楠忽然反應過來，表現得異常平靜，“然後呢？”

    她的表現令韓騫有種莫名的滿足感，拽著她的手心寫了一個字：“重景，重樓萬世之景，那是我真正的名字。”

    “重景。”淩楠認真的重複了一遍，然後收緊了手心，“我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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