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楠姐，這就是你要參加比賽的作品嗎？”娜娜趴在桌上來回打量淩楠的設計稿，“你的風格一向都是側重於精致和以小見大，很少有突出設計感的作品，這個算是挑戰自我嗎？”

    淩楠想了想：“算是吧。”

    “這到底是從什麽演化出來的形象？”娜娜仔仔細細看了幾個來回，這個設計基本的造型就像尖銳的爪子攥著一顆紅色的寶石，說是草莓吧，似乎跟爪子這個主題完全不搭，如果說是花朵吧，看起來都太過粗糙。

    “龍之心。”淩楠笑了笑，“那是一顆心髒啊。”

    “心有猛虎，細嗅薔薇的反差萌嗎？挺有那麽點意思的！”娜娜好像忽然明白了，“這個設計藝術性是夠了，就是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這個設計太表麵了對嗎？”淩楠苦笑，“我也很發愁，它隻照顧到了設計感和外形協調的要求，並沒有能讓人產生共鳴的點……它沒有活起來，不能打動人心。”

    娜娜點了頭：“你別把自己逼得太緊，這種東西都是靠靈感的，你放鬆一些，沒準什麽時候忽然就靈光一現了。”

    “謝謝。”淩楠想起了最初娜娜為了自保隻能躲躲藏藏的鼓勵她，到現在能勇敢地表露自己的愛恨喜好，完美的證明了隻要有勇氣去迎接改變，一切都是可以往美好的方向轉變。

    午休時間淩楠照例拿著餐盒和牛奶，然而她卻沒上天台，而是直奔韓騫辦公室去了。

    淩楠路過的時候捎帶著看了一眼，韓商陸的辦公室今天又是沒人職守的狀態。虧得重海是他們自家的產業，要是給人打工，這出勤率大概也是養不活一家大小了。

    韓騫窩在辦公室裏，各種供暖設備開得很足，平常他難得出現在這裏都會搬了椅子中二的從窗戶俯瞰整個城市，而今天卻是麵朝門坐著，就像是專程等著她一樣。

    淩楠得意的起範兒：“幹嘛？你在等我啊？”

    “是啊，我是在等你。”韓騫答得理直氣壯，“牛奶呢？”

    “我欠你的嗎？”淩楠一邊撅嘴一邊把牛奶遞給了他。

    韓騫拿了吸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一戳，盒子又被捅了個對穿。

    “哎，你學什麽都學得飛快，為什麽偏偏學不會這個？”淩楠把另一盒遞給他，又把拆好的管子遞到他手裏，跟著扶住了他的手。

    韓騫不明所以：“你要幹什麽？”

    “手把手教你戳牛奶盒嘍。”淩楠牽引著他的手，“你不要急，一點點來……先試試戳一點進去，然後再慢慢探下去……”

    韓騫皺眉：“你當我還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嗎？”

    “就因為你太強了，所以才要控製自己的力道。”淩楠耐著性子勸他，“你們種族的生存哲學是強者掌控一切，但你現在在我們的世界，就得按我們的準則生活。”

    韓騫冷冷的吐槽：“我沒必要按照任何人的規則生活。”

    “這不是為了約束你，而是為了保護你，也保護你身邊的人。”淩楠的手掌貼在他手背上，明明比他的小一號，卻溫暖而堅定，“大概沒有人告訴過你，柔軟有時候比強大更有力量。”

    韓騫沒有甩開她的手，就讓她攥著一點點的戳著牛奶盒，就像剛剛開始學習的孩子，一點點和這個世界妥協，慢慢學著用溫柔無害的姿勢來靠近她。

    “行了！”淩楠用攻陷了敵軍陣地的語氣宣告了自己的勝利。

    韓騫已經把管子遞進了嘴裏：“無聊。”

    淩楠的熱情就像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瞬間熄火了：“你在嫌棄我？”

    “……還行吧。”韓騫停下了吮吸的進度，“雖然我不覺得你真的有多好，但任何人都沒辦法替代你。”

    淩楠的心弦好像被無形的手撥動了一下，莫名的問了一句：“任何條件之下，都是無可替代的嗎？”

    韓騫一揚眉：“你到底想說什麽？”

    “有朝一日我老了，醜了的時候……你會嫌棄我嗎？”淩楠搖搖頭，到底還是沒把心裏藏著的話說出來。

    她是凡人，總會按照原來的軌跡走向蒼老和死亡，而韓騫不會。

    淩楠忽然明白了陶小姐那番話的意思，隨著時間推移，她會變得像姐姐，像阿姨，像祖母，時間對她或是對必須接受她改變的韓騫，都會一樣的殘忍。

    “你不用胡思亂想。”韓騫看著她，忽然冒出一句，“雖然龍族會化為人形，但是我們隻能分辨龍形的美醜，人類在我們眼裏幾乎都是一個樣。我能發現你改變了，但我不會覺得你老或者醜。”

    淩楠哭笑不得：“為什麽我一點也不覺得被安慰了？”

    “但即使你改變了，依然是無法替代的。”韓騫停了停，“任何條件下都是。”

    淩楠其實很樂意過那種與世隔絕的日子，能不出門就不出門，然而下雪之後韓騫也不樂意出門了，成天裹著被子貓一樣的蟄伏。他背上的傷痕依舊時不時發作，淩楠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嚇得要死，後來雖然見慣了，可每次看見還是覺得心疼。越是這樣，她就越發覺得該每時每刻都陪在韓騫身邊，直到把他煩得整個縮進被子裏為止。

    這天娜娜約淩楠逛街，她原本是不樂意去的，想起這是韓騫在這裏過的第一個冬天，肯定沒有準備什麽厚衣服，還是該去給他添點衣服才對。

    娜娜看到淩楠大肆采購過冬的男裝，眼睛都直了：“淩楠姐，你是嫌自己賺得太多，還是覺得太子爺家太窮買不起冬裝？”

    淩楠停了手，自己也覺得好笑：“其實我也沒想這麽多，就是想對他好一點罷了。”

    “你這狀態好怪啊，就算陷入了愛情也不能這麽盲目吧？”娜娜忍不住笑了，“你現在就像卡著時間點要離開他似的，恨不得把自己都榨出油給他。你這樣不行吧，別把自己放在那麽卑微的位置上，不然以後真的到了要談婚論嫁的地步，你很吃虧啊。”

    淩楠提起了嘴角，可到底還是沒笑出聲。

    “娜娜，你先在這裏等一下，我去下洗手間。”

    娜娜並沒有說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開始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好像自己很快就會離開他，所以要用盡一切的對他好，讓他永遠都能牢記她的存在。

    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龍的壽命真的可以長達幾千年，無論什麽樣的事情都能被時間抹去，而她又會是其中多麽不起眼的一小段，應該是睜眼閉眼之間就能被忘卻的吧。

    即便如此，她仍然懷著那種不切實際又卑微渺小的期盼。

    水管忽然發出一陣咕咕聲，終於吸引了她的注意。

    “停水了？”旁邊洗手的女人轉過身，“這麽大的商場，基礎設施這麽差嗎？”

    淩楠偏頭看了一眼，沒看清楚女人的模樣，卻先看到了她脫下來放在洗手台上的戒指。

    “這位阿……夫人，您的戒指忘了。”淩楠著急的喊住她，本來想叫一聲阿姨，可是看她的衣服和氣質硬是把原來的話憋回去換了個夫人。

    “謝謝。”女人溫和的笑起來，“這是我亡夫的遺物，真的太重要了。多虧了你，要是弄丟了我真要給急死了。”

    “沒關係的，您不用客氣。”淩楠停了停，“不過我能不能冒昧的問一句，您的戒指……是什麽材質？是哪裏出產的稀有寶石？叫什麽名字？”

    出於職業習慣，她對於那顆戒指的觀察遠遠超過了對女人本身的關注度，即使就這麽看一眼她也能意識到這顆戒指上鑲嵌的寶石非常特殊，是她從來沒見過的品種。

    商場洗手間的燈光當然不會有寶石展台的聚光效果，然而即使是在這樣的光源條件下，那顆寶石依然璀璨無比，圓潤透亮珠光畢現，裏頭仿佛變幻著各種色彩，像是湧著水燒著火，仿佛它自己就擁有鮮活靈動的生命。

    “這個嗎？”女人慢慢地調整著戒指的位置，“這種寶石非常罕見，聽說產自鯨魚腹中，幾十萬頭鯨魚當中也未必會有一顆。”

    “鯨魚？”淩楠好奇的讚歎道，“我知道鯨魚體內會有龍涎香，可是會產生這種寶石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知道它的人實在太少了，所以它才格外精貴。”女人伸手觸摸著寶石，“懂行的人把它叫做龍珠，我的丈夫卻告訴我它叫龍之心。”

    “您那裏有更多關於這個寶石的資料嗎？”淩楠心裏猛地一跳，“這種寶石太過稀有，您的丈夫既然把它送給您，那麽他應該對這個有研究吧。”

    “這你倒是猜對了，他是一個珠寶藏家，非常喜歡這些東西，家裏有不少雜誌文獻。”女人笑了笑，“可惜我不感興趣，那麽多年也沒翻過。”

    淩楠大喜：“我有個冒昧的請求，能不能到您家去看看有關於龍之心的資料？”

    “這個大概是不方便吧。”女人停下來想了想，“這樣吧，反正那些東西對我來說都是廢品，你可以跟我回去挑挑你想要的，要是有用就拿去吧。”

    “好的，您等等我，我和同事說一聲……”淩楠高興得不行，然而就是打開包拿手機低頭抬頭的一瞬間，眼前的人已經不見了。

    淩楠追出門外裏裏外外看了一遍，忽然間汗毛倒豎，到底是這個人走得太快，還是大白天的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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