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時候莫名其妙，走的時候也是暈暈乎乎，木靈帶著她從深淵一直去向海麵，她仰起頭來的時候隻看到海麵被月光籠罩，清晰的顯現出了藍紫黃三種不同的色調，水與光相互交融的迷離和沉寂，絢爛奪目又深沉豐富，原來這就是專屬於深淵的顏色。

    木靈很訝異於她的鎮定：“經曆了這麽多事情，為什麽你還這麽冷靜？你是不害怕還是根本就不懂得害怕？”

    “這種事情一點真實感都沒有，當成做夢就行了。”淩楠倒是很看得開，“比起他年紀比我小很多這件事，我寧可相信他是活了千年的的龍。”

    木靈無奈的白了她一眼：“你倒是很會開解自己。”

    淩楠張了張嘴，正想辯解，整個人已經從海水裏出來，身上的氣泡瞬間就破了，讓她嗆了兩口海水，眼淚都給憋了出來。

    她疑心木靈識故意的，又怕說出來木靈把她撇在海裏，隻能陪著笑臉一直硬憋到了岸上才算完。

    “行了，你自己回去吧。”木靈把淩楠放下，自己抖落著身上的水，完全就是一隻鳥甩動羽毛的動作。

    “我這樣回去嗎？”淩楠苦笑著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泳裝，跟著打了個噴嚏。

    木靈不耐煩的瞪她：“你要怎麽回去不關我的事，我已經把你救出來了，還要怎麽樣？”

    “你不回去嗎？”淩楠用胳膊圈著自己在寒風裏瑟瑟發抖，“從我認識韓騫開始你就一直在，聽說你還陪他渡過了沉睡的百年時光，你真的打算不回去嗎？”

    “回去幹什麽？我跟他無親無故又不欠他恩情，幹嘛要回去受他的氣？”木靈硬板起臉，“趕緊走，別廢話！”

    淩楠也無奈了，心裏感慨她從這種地方冒出來會不會被車主當成神經病，可木靈鐵了心不管她她也沒轍，隻能謝過木靈，低著頭顫顫巍巍的走了。

    還沒走出去幾步，忽然聽到背後一陣火焰爆燃聲，猛地一回頭，正好看到一團烈火衝著她呼嘯而來，嚇得魂都飛了，倉促之間根本來不及躲避，無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有人忽然把她拽了過去，力道大得要把胳膊拽斷了，火球直撞過來，像是雨水撞上了雨傘，瞬間碎成了四處亂蹦的火星。火焰從身邊過去的時候淩楠隻覺得一陣熾熱，燙得連眼睛都睜不開，忍不住躲避了一下，隻是這細微的動作，護著她的人側過了身子，把她護得更加嚴實了。

    “韓騫？你怎麽現在才來？不對……幸虧你現在才來。”

    韓騫沒有回答她，隻是順手脫了件衣服蓋在她肩頭：“你沒事吧？”

    淩楠用力的搖搖頭，隻要感受到熟悉的溫暖，她頓時就覺得安心起來，好像什麽都不用害怕了。

    “我才把她帶上來你就出現了……”木靈氣得發抖，“你知道茉莉會來找我合作，知道我肯定會下去救她，你知道我會對她下手……你也在利用我！”

    “我不出來阻攔，那是因為我實在不想和母親正麵為敵，由你出麵是最好不過的。”韓騫皺著眉頭，“但我真的沒想到你會對淩楠下手，我以為你至少會和她們有所不同。”

    “都是女人，為愛情付出的心都是一樣，誰能例外？”木靈望著他，“我甚至比她們還傻，把不敢對重翎表露的心情全都灌注在你身上，弄得自己那麽狼狽！你真的不明白嗎，我冒險回到深淵帶她出來是為了你，我要殺她也是為了你……”

    “我不想讓這件事情變得更複雜，你也不要再回來了。我查過了，南美那邊近年還出現過鵬的蹤跡，你回去吧，回到你的族群裏去。”韓騫並沒讓她說完就打斷了她的話，“你欠龍族的恩情，就此一筆勾銷。”

    “我欠龍族的還清了，你欠我的呢！”木靈憤怒的吼著，“你還得清嗎？你還得了嗎！”

    她停下來重重的喘息了幾下，忽然嘔出一口鮮血來。

    “木靈？你怎麽了？”

    淩楠喊了一聲想過去扶她，卻被韓騫攔住了：“不要去碰她。”

    “對，你不要碰我！你滾開！”木靈淒厲的笑著，伸手抹了抹嘴邊的鮮血，臉上的表情稍顯詫異，隨即醒悟過來，仰天怒吼，“茉莉……你這個無恥的女人！你在我的食物裏放了龍血！”

    “她到底怎麽了？”淩楠眼睜睜的看著木靈淒厲的喊叫著倒下，身上忽然竄起了金色的火焰，不由得尖叫一聲，“韓騫，救她……你不救她嗎？”

    “救不了，也不用費心思去救。”茉莉迎著騰起的火焰，慢慢從黑暗裏現身出來，“她是以龍為食的鵬，因為龍血焚身而死也是她的宿命。”

    “是你……你故意用龍之心來引誘我！”淩楠無意識的朝韓騫背後縮了縮，“我也真是信了你的邪，居然單純到以為兩次遇見都是偶然！”

    “這個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偶然？”茉莉臉上帶著冰冷的笑意，“其實我很同情你，處在你的角度來看，你真的很無辜。被卷進這樣的事情，隻能算是你命不好。”

    “你和龍王在一起的時候，哪怕在龍族受盡了委屈，你會覺得自己命不好嗎？”淩楠說話的時候還是有些底氣不足。

    茉莉的臉色稍稍一變，伸手觸摸著手指上的龍珠：“也好，既然你沒有怨恨，那麽就算死了也該瞑目了吧。”

    韓騫橫在淩楠麵前，聲音格外低沉：“你到底想要幹什麽？你明知道不是我母親的對手，為什麽偏要千方百計的引她出來？”

    “你怎麽知道我不是她的對手？”茉莉笑起來，“重翎的龍珠在我手裏，就等於他站在我這邊。曾經遭遇過的一切，我都會清算，包括這隻鵬鳥在內，都不會遺漏。”

    木靈已經不動了，好像已經徹底化成了一堆黑色的灰燼。

    淩楠所獲得的記憶裏關於木靈的部分並不多，所以她也感到好奇：“木靈又是怎麽惹了你？”

    “木靈，這隻鳥的嫉妒心真的很強……她不敢爭不敢搶，表麵上對龍族忠心耿耿，卻不止一次把我和重翎相約的消息透露給華月，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茉莉停了停，“當然，即使沒有她，我和華月之間也沒辦法和平相處。隻不過她所做的那些事，一樣的該死。”

    “你們之間的恩怨，說來說去都是爭風吃醋之類的小事，至於記恨那麽多年嗎？”淩楠望著木靈化成的灰燼，心裏多少有些難受。

    “對，都是爭風吃醋的小事。可為什麽爭風吃醋的小事卻要把我逼到這種境地！我已經受夠了！”茉莉怒吼一聲，眼裏猛然湧起一陣怒氣，瞳孔竟然化成了駭人的紅色，“我的痛苦，我的忍耐，我的絕望！現在我要華月也嚐嚐這是什麽滋味！”

    “小心！躲遠點！”韓騫忽然順著淩楠的腰一帶，她像被拍飛的氣球一樣直飛出去，落地的時候沒踩穩，直接滑倒在地上。

    等她抬頭看的時候，赫然發現茉莉掌心裏像是燃著一道著火的旋風，韓騫努力抵抗著那道旋風，眼睛裏的黑色迅速消退，隨著他的暴怒化成金色，雙目中央那一線豎起來瞳孔充滿了即將爆發的怒氣，鱗甲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覆蓋他的臉頰。旋風越來越強，他整個人就像被砸中的楔子，在腳下的沙地裏越陷越深。

    茉莉隻是人類，而韓騫卻是龍族中純血的強者，按理說無論如何都不該被她壓製到這個地步。

    淩楠看得著急，隻覺得胸腔裏不住的發燙，這才忽然反應過來茉莉手裏持有龍王重翎的龍珠，而韓騫的龍珠卻在自己身體裏！

    她想明白了這一點，心頭猛地一抽，忍不住喊了一聲：“韓騫！”

    “不準過來！我能應付！”韓騫狠狠的咬著牙，不肯有絲毫的退縮，然而火旋風越壓越低，他的姿態也越來越勉強，眼眶甚至有了滲血的痕跡。

    “你能應付？我沒想到你除了任性之外還有這樣狂妄自大的毛病。”茉莉眯著眼睛笑起來，旗袍下擺的蕾絲隨著烈風飄舞，像是一團燃燒著的黑色火焰。

    她前進一步，手裏的火旋風就增強一分。她抬起手來，用睥睨眾生的姿態把雙手重重的一翻：“就這樣，再見吧！”

    之前淩楠從來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場多麽殘酷的戰鬥，之前那些恩怨在她看來不過是武俠魔幻電影或者是睡著時的南柯一夢，直到這時她才真真切切的意識到她是真有可能會從此失去韓騫，陡然從嗓子裏擠出淒厲的喊聲：“不！”

    那一瞬間火旋風幾乎是壓到了沙麵上，從淩楠的角度看過去，韓騫的身形仿佛都在一瞬間被壓得粉碎。她的喊聲還沒止息，火焰當中忽然撲出一個巨大的黑影，在夜空裏盤旋了半圈，重重地飛落在淩楠麵前。

    “你居然還不打算逃走嗎？”茉莉看到化為龍形的韓騫用決絕的姿勢圍著淩楠，眼裏湧出了一些莫名的情愫，“真有趣……和華月一樣視人類如螻蟻的你，居然會這麽拚命的去守護一個凡人。”

    淩楠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韓騫徹底化為龍形了，上一次她因為驚恐幾乎是立刻落荒而逃，這一次看到他身上因為火旋風而造成的灼傷，心疼得喘不過氣來：“你別管我了，都是因為你的龍珠給了我你才會這樣，你別管我了！”

    她麵前的巨龍扭轉了身子，卻把她圍得更緊：“我選擇保護她，無關於她是龍族還是人類，隻因為她是她，是我想保護的人。”

    淩楠渾身發顫，說不出是感動還是痛苦，從被淚水遮蔽而恍惚的視線裏看到了他後頸到現在仍然無法愈合的傷痕。

    “我會拖住她，即使死也會和她同歸於盡。”巨龍扭過頭來對著她低聲說話，用了從未曾有過的溫柔語氣，“有機會你就逃，忘掉這一切，再也不要回來了。”

    韓騫真的很少會說什麽逗人開心的話，然而他一旦認真起來，所說的話全都是發自肺腑。

    “你不要死，也不要趕我走。”她忽然撲上去摟住他的脖頸，眼淚不住的順著臉頰滾落，“我們的好日子才剛剛開始，我還沒過夠呢……答應我，留下來和我在一起。”

    韓騫沒有說話，淩楠覺得仿佛有什麽滾燙的東西落在手背上，一時間以為是龍的眼淚，仔細去看才發現是它眼裏滴落下來的血，是他不顧一切也要守護她的心。

    “遺言應該說完了吧？”茉莉舉起雙手，手心裏重新燃起了火焰的旋風，“容你們溫存這一刻，已經是我最後的仁慈。”

    “你這樣卑賤的人，有什麽資格談仁慈？”

    一片火雨密密麻麻的從海麵上呼嘯而來，逼得茉莉不得不來回躲避，姿態有些狼狽。

    海裏走出來的女人從頭到尾都是黑色，眼角眉間滿是銳利的怒氣，深紅色的瞳孔成了夙夜不息的噩夢，美豔又凜冽，仿佛她本身就是黑夜。

    “你終於肯出現了。”茉莉站直了身子，伸手理順了因為躲避剛才的火雨而淩亂的頭發。

    “你在等我是嗎？”華月的聲音變成了雷鳴般的咆哮，周身繚繞的火焰如同情緒的洪流在空氣裏回蕩，熾熱得仿佛要把所有都化為灰燼，“好，如你所願，現在我就來殺了你。”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