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白費力氣了，這個身體早就腐朽了，和死了沒什麽區別，就連疼痛也極其細微。”

    華月憤怒的尖叫起來，飛快的甩著頭，順勢帶下了一大塊皮肉。血湧出來，沾染了她的臉和前胸，那一瞬間沾染到血液的部分就像被潑了酸，發出滋滋的腐蝕聲，華月忽然捂著被腐蝕的傷口跪倒在地，痛苦的尖嘯起來。

    盡管血液噴湧的勢頭十分嚇人，茉莉卻依舊帶著笑：“我已經活夠了，我可以去找重翎了。”

    “你想去找重翎，你憑什麽去找他！”華月指間露出的傷口十分駭人，濺落的血點點滴滴落在沙灘上，亮起了一點點的小火苗，仿佛是一整片火紅色的螢火蟲，“你毀了他的家，毀了所有屬於他的記憶，你有什麽資格去找他！”

    “因為這是他的願望。”茉莉沒了力氣，軟綿綿的跪倒在地上，“為什麽直到現在你還是不明白，他不要你守著他的過去，而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去尋找自己的未來？”

    華月同樣已經筋疲力盡，腳步淩亂的退開，跟著也栽倒在地上：“不可能，你說謊！重翎怎麽會希望毀滅深淵，怎麽可能希望所有人流離失所……”

    “對你來說是流離失所，對所有人來說都是解脫。”茉莉停了停，“你不理解也無所謂，現在深淵已經被熔岩填滿，什麽都不會留下……族人們全部逃逸出來，無論是什麽年紀，無論男女老少，他們都會有全新的生活。”

    “我完成了你的心願……”她低頭望著手指上的龍珠，臉上忽然浮現出朦朧的微笑，如同被溫柔月光包圍的海麵，“重翎，你來接我了嗎？”

    華月忽然瞪大了眼睛，猛地朝她撲過來：“你休想！就是死了你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茉莉疲憊的閉上了眼睛，手指拈住龍珠，重重地一碾。

    “不！”

    光彩奪目的龍珠應聲而碎，其中綻放出一片耀目的華彩，如同一整片光芒閃耀的潮水鋪天蓋地的朝四周彌散。光芒所略過的地方就像瞬間被吞沒了一樣，一切都化作了虛迷的霧氣，仿佛是一道跨越生死的狂潮，轉瞬之間灰飛煙滅。

    華月離得極近，光潮來的時候也是首當其衝，那股劇烈的衝擊像是穿透了身體，洞穿了靈魂，她隻覺得自己似乎是飄起來了，或者是要沉入永恒的深淵。

    幾滴熾熱的液體落在她額頭上，喚回了她最後的一絲神智。

    她看到伸展雙翅的巨龍護在她身邊，像是一座黑色的穹頂，它低下頭來湊在她麵前，眼裏含著渾濁的血水。

    在光潮褪去之後，她隻覺得自己的咽喉仿佛都被燒穿了，幾乎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伸出手撫摸著它的頭顱，忽然間笑得像個孩子，嘴裏的聲音不過是空氣流過的嘶嘶聲，脆弱得好像隨時都會粉碎：“重翎，你回來了……你不怪我了……你回來了……我知道你不會丟下我……”

    龍攏了攏身體，像是想留住她最後的溫度，低低的喚了一聲：“母親，是我。”

    華月沒有回答他。

    她的手重重的垂下來，然後身體慢慢的燃起來，一點點消失在火裏。

    “媽媽？媽媽？”

    直到這時韓騫才聽到了韓商陸的聲音，原來同樣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還有另一個故事在發生。

    茉莉碾碎龍珠之後就保持那個姿勢坐在了那裏，臉上依舊是那樣溫暖而平靜的微笑。

    “媽媽？”韓商陸小心的靠過去，謹慎得像是害怕嚇到她似的。

    對於母親的記憶實在是太久遠了，記憶裏的她軟弱而隱忍，卻總是能給予他溫暖和無私的愛。重新出現在他麵前的茉莉變了，她變得像龍後一樣高傲又強勢，然而那樣的母親卻讓他覺得陌生，不止是吵了一頓之後不歡而散，他甚至還沒機會好好的叫她一聲媽媽。

    茉莉沒有回應他的呼喚，姿勢就像是一尊雕像。

    “媽……”韓商陸想要握住她的手，然而就在他即將要觸碰到她的瞬間，她的身體忽然龜裂破碎，瞬間剝落粉化，砰然化為灰粉。

    “不！”韓商陸拚命的去抓那些散開的粉塵，然而那些粉塵不像灰粉倒更像雪花，總在觸碰之前就在指尖徹底消融，到底什麽也沒留下。

    他徒勞的哭喊，恍恍惚惚的轉過身，然後看到了華月正在緩慢燃燒的殘軀和用翅膀護著她的韓騫。

    “重景……這次真的隻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他說話的語氣沉重而恍惚，細碎的鱗甲慢慢出現在他的臉頰上。

    韓騫聽到他說話的語氣不對，立刻抬起頭來看著他，然而韓商陸卻忽然咆哮著撲了上來。韓騫隻覺得他的行為如同螻蟻撼樹般可笑，把翅膀橫著一扇就將他推遠了。然而在那一瞬間，卻有一陣風刮過來，徑直撲向華月的殘骸，像是在空氣裏卷起了一道漩渦，將黑色的灰燼全都撲散了。

    韓騫著急的用翅翼圍攏過來：“清醒一點，她們的恩怨已經結束了。”

    他望向韓商陸的時候才意識到有些不對，因為韓商陸從小都更傾向於親近人類，從來沒有展露過自己屬於龍族的特征，無論怎麽看都隻是和尋常人稍有不同罷了，然而他現在所做的，無論是形態的變化還是剛才撲起風來，都超出了族人對他的認知。

    然而他這麽沒有說服力的話根本不足以令韓商陸清醒。

    他發瘋一樣的不斷攻擊，哪怕每一次無論韓騫是還擊還是僅僅防禦而已，都會對他造成不同程度的傷害。

    “你瘋了嗎！你到底想幹什麽？你能幹什麽？”韓騫低吼，“她們去了，你就不活了嗎？等著你的人你也不顧了嗎？”

    “嗷！”韓商陸拚命的跳起來，爪子重重的擦過他的鱗甲，仿佛是銳利的刀劃過了鋼板，隻留下一條條白色的痕跡。

    “夠了！”韓騫終於忍無可忍，揮動爪子把他摁到沙地裏，“你想證明你不同於凡人，你本來就不是凡人，除此之外你還能幹什麽？明知道不可能勝利還要這麽固執又愚蠢，根本就是在侮辱你身體裏的龍族血統！”

    “住手！我叫你住手！”姚夢圓的聲音遠遠的傳過來，一手攥著水果刀指著淩楠的脖子。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韓騫的原形，本來也是嚇得雙腿發抖，然而她卻硬咬著牙不肯後退。

    “誰給你的勇氣來挑戰我？”韓騫轉過頭來，腳爪更加用力了一些，頓時有骨頭碎裂的聲音傳出來。

    “住手！”姚夢圓聽到骨裂的聲音，立刻尖叫起來，手抖得太厲害，在淩楠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雖然有龍珠在體內，傷勢愈合得很快，但受傷時候的疼痛卻是真實的。

    淩楠忍著痛沒發出任何聲音，眉頭卻還是忍不住皺了起來。

    “你放開商陸……我也放開淩楠……行不行？”姚夢圓太過緊張，自己的手指都摁在了刀刃上，血飛快的湧出來再滴落到淩楠衣服上，她自己卻根本沒有覺察到。

    “你……真的是瘋了。”看到淩楠衣服上的血，韓騫這才轉過身來，腳下已經沒有了聲息。

    眼看它步步逼近，也不知道韓商陸的死活，姚夢圓害怕得說不出話。

    淩楠看準了時機，猛地推開姚夢圓，徑直向韓騫跑過去。

    她這一跑反倒像是提醒了姚夢圓，她拚命爬起來，拚命拽住了淩楠的腿，跟著就是一刀。

    淩楠隻感覺自己大腿後方劇痛無比，瞬間連喘息都有些困難，似乎就要暈過去了，然而韓騫的怒吼傳到耳朵裏，卻令她忽然清醒過來。

    她看到一個黑色畸變的身影躍上了龍脊，然後重重地將利爪刺入了它後頸的傷口。

    龍血如同雨一般的傾瀉下來時，呆在身後死拽著她的姚夢圓忽然消失了，然後跟著那個影子一起出現在遠處。

    龍咆哮著歪倒在地，傷口的血不住的噴湧。

    淩楠被嚇住了，根本顧不上自己，徒勞的用雙手去阻擋血液噴湧的勢頭。忽然間腿上一熱，把她嚇了一跳，隨即才反應過來是韓騫舔了一下她的傷口，於是含著眼淚笑起來：“你自己不疼嗎？管我幹嘛？”

    韓騫低著頭又舔了她一下，轟隆隆的鼻息響在她耳邊：“我沒事。”

    “我從來沒想過會看到這樣的場麵……從來厭惡人類的你，居然也會這麽拚命的去保護一個凡人……”遠處站著的韓商陸忽然笑起來，“真的好諷刺啊，那個在族人簇擁當中驕傲的說著人類根本沒有資格存在的你，上哪兒去了？”

    “我厭惡人類，從沒變過。”巨龍轟鳴般的聲音居然有著前所未有的溫柔，“我保護她，隻因為她是淩楠。”

    韓商陸沒有說話，姚夢圓站在他身邊，似乎感覺到了一點威脅的意味，忽然無意識的朝前擠了擠，像是要反過來保護他。

    “曾幾何時，我是多麽羨慕能夠化為龍形的你們……可是我現在不羨慕了。”韓商陸把她拽回到身後，“想要保護一個人的心，比血統乃至於任何力量都要強大。”

    巨龍扭轉了頭顱：“那你就證明給我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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