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衝刷著城市的忙碌，鉛雲擠壓下，滾雷洶湧，閃電狂狷。在這種糟糕的天氣下，聶冠麟和方建平卻來到了天合律師事務所。

    站在門口，看著得體大氣的門麵，聶冠麟滿意點點頭，“不錯！”

    前台小姐一路引著他們進去，聶冠麟一直觀察著四周環境，裝潢不算奢華，簡約大氣極具現代化。

    葉笙山和聶司城從會議室出來，看到來人，聶司城平靜的臉龐滲了寒意，葉笙山看看聶司城，迎了上去，“伯父，怎麽來都不提前通知一聲呢？”

    聶冠麟老臉染笑，柔和了眼角的細紋，“我今天是有事找司城。”

    聶司城不想在同事麵前牽扯出家事，冷淡對聶冠麟開口道：“進我辦公室談！”

    方建平把文件交給聶冠麟，兩人便往裏麵走去。

    葉笙山客氣地對方建平說道：“方叔，到我那坐坐。”

    辦公室內，助理送了兩杯茶進來，聶司城往位置上一坐，無視聶冠麟四處打量的目光。窗外淅瀝淅瀝的大雨，敲砸了落地玻璃，發出咚咚聲響，因為室內的沉靜，這聲音愈發響亮。聶司城細究著聶冠麟的臉，少了幾分血氣，被燈光映得蒼白，似乎比上次見麵，又衰老了些。

    他心裏起了幾分焦灼，看了眼時間，淡聲道：“有什麽事，說吧！”

    聶冠麟收起目光，把文件放於桌前，眸色祥和，“股份轉移手續已經辦妥，現在都是你的！”

    聶司城沒看一眼，說道：“如果隻是送文件，你可以走了！”

    早已習慣他的冷漠，可此情此景，卻令聶冠麟有幾分悲涼，“司城啊……”

    他細酌措辭，語重心長道：“我希望你能盡快回公司，掌握大權，趁我還能親手與你交接，我希望你回公司的路，能順坦一點。”

    公司現在的局勢他心知肚明，有多少能信得過，又有多少心思詭譎，他一清二楚，他隻希望能為兒子盡量做更多的事情；另一方麵，如果能看到他在公司穩執重權，他也安心可以走了！

    聶司城無視他眼底的期待，眼神依舊寒涼，“這就是你今天來的目的？”

    “我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這也許就是命數。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我想把我所有的資產都留給你，司城，回家吧！”

    他蒼老的臉，蘊藏了深切的期望，隱隱中又夾了蒼涼，看著兒子如今的成就，他很欣慰；但他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和兒子冰釋前嫌，和好如初。

    “唯一的兒子？”聶司城勾起冷笑，眼底劃過譏諷，語氣沉涼，“小時候你是怎麽對聶明翰，又是怎麽對我的？”

    他暗眸一眯，心中的執念如困獸，再次破籠而出，“你從來都不相信我，凡事都偏袒聶明翰，你寧願相信一個外人的話，也不相信親生兒子真實遭遇……”

    他眸色愈漸陰暗，平靜的眸湖顛起暗湧，那凶猛勢頭如同窗外瓢潑大雨，“你還記得我13歲那年被綁架的事嗎？事後我親口告訴你，是聶明翰騙我籃球隊到運動場集合訓練，我才被綁架，但你不相信我！”

    聶司城痛苦地皺起眉頭，自嘲搖了搖頭，“我那時天真得愚蠢，你怎麽可能看不出這點小花樣？”

    聶司城的神色，他盡收眼裏，內疚如把尖刀，剜著他的心頭肉！

    沉默良久，他緩緩開口，“我相信你的話，但我們是一家人，你能平安無恙回來就好，我是怕說破了，會製造更多矛盾，畢竟，家和萬事興！”

    “哈哈……哈哈哈……”聶司城仰頭狂笑，一深一淺的嘲笑聲，深深紮著聶冠麟的耳膜。

    他回想起那個幽暗的小房間，那隻凶猛，對自己虎視眈眈的大黑狗，那些腐臭難忍的內髒……一切一切，如夢魘伴隨他所年！

    砰——

    聶司城難忍心中憤怒，往桌麵重重砸了一拳！

    轟隆——

    強震的雷鳴，夾了刺眼的閃電，銀光飛入那一瞬，映亮了他森然的眼神，腦袋被皮筋狠狠彈了一下，疼痛令他皺了皺眉。

    那抹疼一直延伸至大腦深處，如刀片割著他的神經，他痛苦地閉上眼睛，眼角的青筋，突兀抽動。

    聶冠麟看著他一臉痛苦，正想關切詢問時，他驀然睜開眼睛，陰戾的眼神，惱恨的神情，還有唇角噙著詭譎的冷笑，他放於桌麵的手輕輕敲動，“好一句家和萬事興！”

    聶冠麟微怔，看著像變了個人的兒子，有些疑惑，“司城，你……”

    “你知道我被綁架的那幾天，是怎麽活過來的嗎？”葉琛截斷他的話，暗眸起了幽幽冷光，“他們把我關在一個又黑又臭的黑屋裏和一隻凶猛狼狗共處了三天，整整三天，斷水斷糧，你永遠體會不了那種又餓又冷又渴的滋味，到第四天，如果不是我殺了那條大黑狗，搶了綁匪送給那條狗的餿飯餿菜，我根本不能活著回去，你知道那些腐臭的嗖飯，還有髒腥的內髒有惡心嗎？但我就為了活著，我隻能吃下去……”

    他的話，震驚了聶冠麟。

    葉琛看著他的神情，諷刺一笑，眼神變得幽森駭然，他怨恨地瞪著他，憤怒指責，“你呢，你卻包庇那對母子，是他們綁架了我，你卻說我平安無恙？你配當一個父親嗎？”

    聶冠麟遲緩地搖著頭，不！他並不知道這些，並不知道兒子在那幾天，遭受了這麽陰暗的事情！

    他恍悟，明白兒子為什麽恨了他這麽多年，原來，除了自己把對前妻的怨恨歸結在他身上外，還……

    聶冠麟愧疚，染了白霜的眉微微顫動，痛心地看著憤怒的葉琛，眼底泛了淚光，“對不起，司城，我不知道這……”

    “我不是你的兒子聶司城，我叫葉琛！”葉琛勾起一絲冷笑。

    “葉琛？”聶冠麟愣了一下，葉琛？那是寶珊曾經給司城取的小名？

    “哦，忘了告訴你，我隻有母親葉寶珊，我沒有父親！”

    葉琛看著他怔神，狂狷大笑，心中快哉，神色陰涼詭譎，“和姚海欣在一起的緋色新聞，是我做的；在聶家打聶明翰的人，也是我；還有前幾天打了一個姓章的男人也是我做的，不過這些你應該不知道吧？聶司城絕對不會告訴你，我們雖然一個身體，但卻不是同一個人！”

    說到最後，他咬牙嚼句，一字一字從齒縫蹦出來。

    他的話讓聶冠麟懵然，什麽意思？不是同一個人？難道是……雙重人格？

    他突然想起，那年司城從綁匪手中逃回來後，從不動手毆打同學的他，卻變了性子，甚至有一次把明翰打得進醫院……

    難道那些都是葉琛做的？

    不！

    “你知道導致我出現的肇事者是誰嗎？”葉琛眼底雀躍著興奮的光芒，報複心理使然，他已經迫不及待，看到合格老頭懊悔、痛徹的表情。

    聶冠麟看向他，猜測著。

    “是你，都是因為你，從母親失蹤後，你就變了，你的眼神帶著一股子恨意，聶司城無辜成了你的發泄品，甚至娶了蘇汶那個惡毒的女人進門。你知道蘇汶是怎麽對聶司城那個可憐蟲的嗎？下毒、栽贓、誣陷，而你對這一切卻不聞不問，這就是一個父親該有的態度？”

    他的控訴，令聶冠麟無言以對，葉琛就像一名審判者，把他這些年愧對聶司城的罪狀一口氣撚了出來，暴露在烈烈陽光下，令他無可遁形。

    他懊悔，悔不當初，同時又憤怒，沒想到蘇汶背地裏對自己的親生兒子痛下毒手，他以為當年聶明翰騙司城去籃球場，隻是一場偶然……

    沒想到，這一切都是精心謀劃的一個局！

    在他怔神間，葉琛神情冷漠往後一靠，眼神依然帶著怨怒，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涼薄開口，“聶董事長，請回吧！讓我多看到你一秒，都覺得髒了我的眼睛！”

    他的話刺耳卻又令他無力反駁，是他對不起司城！

    兩人僵持了一會，聶冠麟承受不住內心的愧疚，一言不發離開了辦公室。

    葉琛看著他離開，挑唇，竟然氣不死這個老頭，可惜了！

    “董事長，談得如何？”從電梯走出來，方建平壓不住心底的疑惑，問道。

    聶冠麟沒有回答，腦海一直盤旋著葉琛剛才說的話，一想到蘇汶，他臉色鐵青，大手攥成了拳頭。

    “董事長？”方建平看著他臉色異常，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

    聶冠麟來到車前，一切情緒化為歎息，“上車吧！”

    不遠處，穿著一襲得體職業裝的倪曼青，緩步往這邊走來，剛辦完事回來的她，正好看到他們離開。沒想

    她敏感地留意到聶冠麟的臉色，和司城吵架了嗎？

    看著離開的車影，她帶著疑惑，回到了律師所。

    剛走進門口，碰到了又打算偷懶回家陪老婆的葉笙山，葉笙山看到她，不好意思打了招呼，“嗬嗬，曼青，忙完回來了？”

    倪曼青看著他這一行頭，連公文包都帶上，淡笑，“回去做三好丈夫？”

    “咳咳，藝翎打電話給我，說她想吃百福記的雪花膏，我……”她伸出兩個手指動，做出離開的動作。

    倪曼青抿唇，轉移話題，“你回去也行，但回答我一個問題，剛才是聶伯父來了嗎？”

    “對，和方叔一起來的，說和司城談點事！”

    “知道他們談了什麽嗎？”

    葉笙山搖頭，“不知道！看聶伯父的樣子，父子倆恐怕談不攏。”

    倪曼青點了點頭，抬步前頓了頓，“那個……百福記的梅子酥也很好吃！”

    “嘿，謝了！”

    倪曼青看著他腳底生風離開，淡淡一笑，但想到聶司城，卻又皺了眉。

    她沒有回自己的辦公室，而是直接來到聶司城辦公室，敲了敲門後，直接推門進去。

    葉琛抬頭，看到是她，暗眸染了絲邪魅，露出一抹痞笑。

    倪曼青坐了下來，看到熟悉的眼神，熟悉的笑容，她一驚，“葉琛？”（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