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

    放假第一天。

    汪也下午有比賽要打，沈梔和他約好會過去看，然後晚上一起吃飯再看看場電影。

    早上起來洗過澡吹幹頭發，沈梔就坐在鏡子前對著自己發呆。

    之前和汪也見麵都幾乎是在學校裏，出了學校也離不開周圍附近，唯一過生日那次他在她家樓下等她，也是晚上，黑燈瞎火還沒一兩個小時，真要說起來，今天才算是正式的第一次約會。

    然後沈梔就開始看自己哪哪都不對了，因為期末考試連著一個多星期熬夜晚睡，皮膚有點暗沉，黑眼圈發青，眉毛也稍微有點雜亂，頭發太長已經過了腰，顯得人沒精神，好像也該剪一剪了。

    脫了校服之後，從前照鏡子時找不出來的毛病一下子全都有了，可手邊什麽東西都沒有，再去看衣櫃，裏麵就零星幾件從學校帶回來的衣服，反複穿過多少回，汪也應該每件都見過了。

    沈梔突然就後悔了，那天逛街時根本沒想到今天，還說沒什麽要買的，她現在要什麽沒什麽，明明當時什麽都該買。見時間還早，她換衣服出門，直奔商業街。

    找了家店先剪頭發，沈梔拒絕了理發師即將開始的推銷，訴求簡單直接，“不染不燙，剪短一點，做個護理。”

    剪好之後護理等待的時間裏，沈梔掏出手機在群裏問了句：你們覺得我穿什麽好看？

    除了八個人的群，她跟許娓娓還有簡彤餘湘四個女生還有個小群，昨天剛建的，畢竟不能天天見麵了，有些私密的女生話題聊起來，譬如衛生巾這種，總不好還當著幾個男生說。

    群裏沒人說話，沈梔看時間還早，猜她們大概還沒醒，又把手機收起來，專心等著頭發做完。

    做完頭發，沈梔就近找了家商場，一層化妝品櫃台走一圈，修眉刀麵膜眼霜買齊。選麵膜跟眼霜的時候櫃姐看她年紀不大，還特別推薦了兩款急救用的，平時叫她別常用，免得給年輕的皮膚增加太多負擔長出脂肪粒來。

    買完出來，群裏還沒有人說話，沈梔不著急，就在商業街上找了個幹淨的長椅坐著等。

    適逢周末，商業街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她一個人獨自坐在這兒，像天朗氣清下的一道美好風景，很快有人上前搭訕，有成群結隊的大男生推推搡搡的過來要電話，也有獨行的年輕男人用自以為是的風趣幽默來撩她，沈梔認真的看看他們，然後認真的拒絕。

    哪一個都沒有汪也好，也沒人能像他一樣，讓她有怦然心動的感覺。

    日頭漸高時，群裏終於有了動靜，剛睡醒的三個人依次一人一句：送分題，你披麻袋都好看，隨便吧。

    沈梔：

    沈梔最終在她們的正經建議下買了條裙子跟上衣，裙子是短裙，黑色小羊皮啞光質地，裙擺收口有點點包身，上衣是楓葉色的短款呢外套，小西裝翻領的樣子，但又沒那麽嚴肅，帥氣和俏麗並存的樣式。

    回家仔仔細細地重新洗臉修整眉形刮掉周圍的雜毛，敷上質地厚重的眼霜貼好麵膜，沈梔開始收拾東西，她找了隻雙肩包出來，一樣一樣地往裏放，紙抽、濕紙巾、創口貼最後一隻包剛剛好裝滿，她揭掉麵膜洗了眼霜，換上衣服，對著鏡子重新打量自己。

    鏡子裏的模樣比起早晨時大變了樣，能看得出精心收拾過的痕跡，顏色鮮豔的外套中和了她身上的冷淡，裹到大腿中間的裙子完美分割比例，把她本就細長筆直的腿從視覺上又拉長一截。

    沈梔對著鏡子裏的自己左看看右看看，前所未有的在鏡子前磨蹭了好一會兒時間。她的感覺有些微妙，說得不合時宜一點，她好像恍然一下能理解沈瑤希望在陸璟之麵前自己的一切都好的心情了。她現在就是這樣，希望在汪也眼裏心裏，她什麽都是好的。她有點雀躍和迫不及待，想快點去見他。

    但在見到汪也之前，她得先去見一見顧成沂。

    顧成沂昨天打了電話給她，約她中午吃飯，說先前答應幫她打聽的事情有消息了。

    地點是顧成沂選的，在距離沈梔下午要去的市體育館很遠的一家西餐廳，西餐廳在城東，體育館在城西，兩個地方幾乎要橫跨青城的東西兩頭，沈梔想想能偶遇上的可能微乎其微，才肯答應下來。

    故意耽誤了點時間，她到的時候，顧成沂已經等了有一會了。

    他坐在臨窗的位置上，窗外是海邊木製棧道，沿著海岸線蜿蜒曲折，他看看時間又看看外麵，有點心神不寧又有點急，他不怕沈梔來得晚，就怕她突然一個電話打進來告訴他不會來了。

    但好在她終於還是來了，顧成沂看著窗外走過的一道纖細身影，眼前一亮，目光追隨著她進門，看著她由侍應生引領著往他這頭走過來，沒等侍應生動手，自己站起來到對麵，替她拉開了座位。

    沈梔施施然坐下，隨口道謝，“謝謝。”

    顧成沂重新落座，和她麵對麵，這才發現，她今天尤其的好看。發絲柔軟黑亮，膚白唇紅，眉毛彎彎根根分明，不是他司空見慣的那一種被化妝品遮蓋住本來麵目的好看，是由內而外、天然去雕飾的好看。

    他一直知道沈梔是漂亮的，但今天才發現，如果她願意，她可以美到讓人移不開目光。

    她是為了來見自己所以刻意打扮過了麽？顧成沂心髒忽然猛烈的跳動起來，他強壓下自己的不自然，遞了菜單過去給她，“你看看想吃什麽。”

    沈梔正低頭按著手機，見他動作，她隨手撩開一側垂落下來的頭發捋向耳後，動作溫柔，抬起頭看他的一眼卻冷淡，“不用了，我沒來過，你點吧。”

    顧成沂連忙拿回去，殷勤道好，又招呼來服務生，駕輕就熟地開始點單。

    這家店地理位置好，緊靠青城市區內最幹淨的一片海域，周邊環境優雅又自詡正宗，味道平平淡淡但價格卻高的出奇，沈梔記得自己上輩子也和顧成沂來過，她往窗外看去，海水排畸在礁石上打起一個浪花，她在光鑒如鏡的玻璃上看了自己冷笑的臉，當時也說同樣的位置，同樣的話，她那時候也說自己沒來過，他的態度可沒現在這樣好。

    顧成沂有心顯擺，點個菜都中英文混雜，問問這個有沒有，再問問那個新不新鮮，翻來覆去折騰服務生跑了幾趟後廚，才終於點完。

    服務生滿頭大汗的走了，場麵一時冷落下來。

    像是時光倒流身份對調，沈梔不想說話，顧成沂卻拚命找話題和她聊起來。

    “這家的炸山羊奶酪配無花果味道很不錯，你等下嚐嚐看，喜歡的話以後我們可以經常來。”

    沈梔撥弄一下桌上的銀叉，斜乜他一眼，“我為什麽要和你經常來？”

    顧成沂心裏正歡喜，以為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了，沈梔突然嗆他一句，讓他始料未及，正愣著，忽然又聽她說：“上次心情不太好，打了你，抱歉啊。”

    她這歉道得明顯沒什麽誠意，像隨口一說，語氣和她剛才的“謝謝”沒什麽分別，可顧成沂記得那天從她口袋裏飛出來的藥膏，他看的清清楚楚不是假的，還當她口是心非，畢竟她今天人都來了，還特意打扮得這麽好看。

    他大度搖頭，“沒關係，也不賴你，怪我那天什麽都沒弄明白就急赤白臉地去找你，態度也不好，你不怪我我就很知足了。”

    沈梔沒接茬，主動權和氣氛都掌握在她手裏，她不想說話就讓場麵那麽淡著。

    冷了顧成沂一會兒，她想著差不多了，正要言歸正傳聽聽沈瑤那件事他打聽出什麽來了，手心裏扣著的手機乍然開始震動。

    沈梔翻過來看，是汪也的電話，她一下站起來。

    “我去個洗手間。”

    顧成沂“好”字還在嘴裏，沈梔已經轉身走出去老遠了。她背影窈窕，腰細腿長，好身材隨著她走遠在視線裏完整起來一覽無餘，擱在平常，顧成沂難免要多看兩眼，青春期的躁動心思，對女生的身體曲線誰沒點不為人知的遐想。但今天他一點歪走的念想都沒有，沈梔坐在他對麵，他一會心如擂鼓一會又焦躁不安。

    這一秒覺得就要抓住她什麽都要變好了，下一秒她一個眼神一句話，又像兜頭潑了他一盆冷水下來。

    他長到這麽大從來沒被人這樣牽動過情緒，顧成沂煩躁地做了個深呼吸，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但偏偏沈梔留下的香味又跑進他的鼻子裏，像花香又像果香，是她頭發上的味道。

    顧成沂咬咬槽牙，要了杯冰檸檬水一口灌下去，剛覺得心裏穩下來了，忽然又看見對麵沈梔座位下放著的紙袋。

    紙袋上印著的logo讓他眼熟，他有很多件這個牌子的衣服顧成沂低頭往敞開的袋口裏看了看，才平緩心跳又開始加速，裏麵的衣服疊得整齊，看不出來款式，但都不是女生會穿的顏色。

    這是沈梔打算送給他的？

    他盯著袋子眼神不挪窩地直看，心思千回百轉，直到沈梔回來，她臉上隱有笑意，但在他對麵坐下之後就漸漸淡了。

    侍應生送上來開胃菜。

    她小口小口吃得漫不經心，顧成沂找不到機會跟她說話，撤盤時，沈梔用餘光瞥了眼時間，然後問他：“你不是說那天的事有消息了麽，你打聽到了？沈瑤那天想說什麽。”

    說到這個，顧成沂忽然從善如流，“沈瑤是覺得你跟陸璟之如果讓學校以為在早戀的話，學校就一定會給你處分，你背上處分之後就總得收斂點，不會再和陸璟之走得那麽近了，她就是覺得這樣也不算是沒有好處”

    他說話的時候，沈梔就一直定定地定著他看，她眼睛細長，眼尾上翹，專注認真地盯著人看的時候，有種迫人的壓抑味道。

    顧成沂根本就是胡編的，那天之後別說打聽了，就是旁敲側擊都能讓沈瑤翻臉，為了這個他還特意哄了哄傅菁菁，讓她去試了試也不行，根本什麽都問不出來。他說打聽出來了就是為了能把沈梔約出來，其餘的他沒多想，總覺得糊弄糊弄就過去了。

    但沈梔這個眼神，看得他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索性說不下去了。

    沈梔笑了下，這是她今天見到他之後的第一個笑容，可還不如不笑，“你騙我。”說完，她拿著東西站起來，一句話也不再多說，轉身就往外走。

    第二道濃湯才剛要上來，顧成沂壓下錢包手機追她出去。

    沈梔理都不理，她早知道顧成沂是問不出什麽來的，來見他也不過是因為釣魚得持續放餌，指著一勞永逸，魚嚐不到甜頭，沒準什麽時候明白過來就跑了。現在餌下完了，她就多一秒也不想再看他了。

    她大步流星地一路走到餐廳外主路上，伸手就要攔車，顧成沂拉住她胳膊放下來，“你聽我解釋行嗎！”

    “你別碰我！”沈梔厭惡甩開他，“我聽你解釋什麽？再聽你編個新的謊話來騙我一次？顧成沂，我再信你一次，我沈字倒過來寫。”

    她說得堅決，話音一落又要去攔車，顧成沂退一步，試圖再跟她打個商量，“那先不說這事了，等你願意聽我再和你解釋，你現在去哪，你等我回去結賬然後送你去行麽？”

    送她去？沈梔輕笑一聲，正好有車駛來停下，她拉開車門坐進去，“我去約會，看汪也打球，你也要送我？”

    說完一把關上車門，在他麵前揚長而去。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