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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會依然在原先的班級裏開，交部分作業然後發新書認領桌椅，結束之後，幾個人約在老地方——圖書館見。

    圖書館封存了一個寒假，空氣裏飄著種暮氣沉沉的味道，這味道隨著重新開始有人出入往來，漸漸被窗外的春風挾裹帶走，注入濃烈鮮活的氣息。

    還是熟悉的位置、熟悉的長桌，A1的幾個人已經先到了，許娓娓一馬當先，朝著寧洲飛奔而去，像個發光發熱的小太陽，“寧神！我剛跟你招手你看到了嗎？！”

    寧洲新年換了副新的眼鏡，極細的銀色邊框，配上他白淨的臉、狹長的眼，叫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的斯文敗類。可看向許娓娓時，他深沉的眼神像在甘泉裏滌過，帶著清澈明朗的光，“看到了。”他說完想想，又道：“就算沒看到也聽到了。”

    幾個人又笑作一團。

    這聲音讓圖書館的負責老師新年過後的上班第一天，也感受到了熟悉的“味道”，一切都跟春天一起萬物複蘇了。

    下午還有開學測驗，大小也算是個考試。

    但A1的牲口們從來不為這種測驗憂心，他們是站在金字塔尖上的那一撥人，這類“考試”都要他們緊張兮兮地準備，學霸的尊嚴何在？連上個學期末顫抖著掛在最末一名的季一都不看書，許娓娓把自己要問的問題從書包裏翻出來給寧洲，趁著他在看的功夫，問季一，“你還真不看看啊？萬一叫A2那第一給你擠下去了怎麽辦？你想當雞頭了？”

    雞頭這話說的。季一故作神秘的搖搖頭，朝許娓娓比了個手勢，示意她把耳朵湊過來，然後用全桌都能聽見的‘小聲’說：“放心，我問過了！他今天太緊張，一早起來就躥稀了，下午能考不考得了還是一說呢！”

    其他人：“”

    沈梔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她寒假裏的卷子都是實打實自己寫的，測驗內容從中抽題，她有八分把握，不用跟許娓娓似的臨陣磨槍，可也沒底氣像餘湘幾個，說不看就不看，毫無心理壓力。

    她挨著幾篇卷子上第一遍寫的過程中遇上的卡殼題目捋了一遍，要背要算的都重新做過一次，把卷子收起來，圖書館裏也剛好打了鈴。

    雖然還沒正式開學，這鈴起不到什麽實際作用，但打響了，就能光明正大的不幹正事。

    簡彤把剛才班會上發的新夏季校服尺寸表拿出來，喊了三個女生紮成一堆，指給她們看，商量著問：“你們都準備報哪個尺碼的哦？我就胸圍的話，肩寬袖圍腰圍這些都大了，可是就其他的胸圍根本係不上扣子！”

    一中本來隻有兩套校服，秋冬一套春夏一套，都是藍白配色，區別隻在麵料薄厚和長短袖上。這次突然又多了一套，顏色不變，但風格突然向日係校服靠攏，男女生都一水兒的白襯衣，女生百褶裙男生修身長褲，想象一下滿校園的裙擺飄飄，都感覺裹在麵口袋裏黯然失色的青春要重新煥發光彩了。

    許娓娓一聽她提到這個瞬間頭大，她這種跑起來恨不得兩條腿叉成鈍角的，讓她穿裙子，還不如叫她寫一萬字作文，她一頓搖頭，“我不報這個，我準備到時候換了新班找老師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報男生的，能我就報，不能我就原先的穿到畢業！”

    說完她腦袋縮回去，接著和寧洲湊對去了。

    餘湘人在學生會，還是深諳學校的一貫作風，說：“放心吧，這身就是穿也不會讓你平時穿的，正是荷爾蒙飆升的時候了，滿學校都是大白腿一天到晚地晃蕩，書還念不念了？撐死就是在校慶或者錄校園宣傳視頻時讓咱穿一下入個鏡，平時該什麽還什麽，別想太多了。”

    話是那麽說的，但畢竟哪怕隻能穿一次，也算是實現對美好青春的向往了。所以她還是仔細看了看，可看完人就不太好了，“見鬼了，就過了個年我竟然要穿170的了。”

    餘湘覺得不科學，妄圖掙紮，她和沈梔原先身材差不多，問：“阿梔你呢？”

    沈梔也看了眼尺寸表，她那天在舞蹈教室新量的圍度，然後說：“你確定要知道麽。”

    “確定。”

    “160。”

    餘湘：“”

    他們這邊說著話，那頭手機雙排剛結束的季一謝嘉言也湊過來了，臉上閃著興奮的光，眉毛一個比一個跳的厲害，“說什麽呢？我們倆剛才好像聽見三圍了？！來啊，聊這種話題帶上我們倆啊！”

    “對啊對啊！”

    簡彤本來隻是糾結尺碼，結果餘湘說不能常穿，打擊了一次她的積極性。沈梔爆出令人發指的碼數，又打擊了一次她的積極性。現在再看見自己家男朋友這副嘴臉，直接把她的熱情全磨滅了。

    ——誰說青春就是美好的，明明還有猥瑣的。

    她把手裏紙一甩，趴在桌子上又有小哀愁了，“過完年大家都被拉成寬屏模式了，隻有吱吱你”簡彤抬頭去看沈梔，話說半截突然停住，眼神越過她向他身後看去。

    然後‘隻有吱吱你自己’就變成了，“隻有吱吱你和班長沒變樣”

    幾個人沿著她目光的方向看的看、回頭的回頭。

    陸璟之從門口進來，校服外麵是他最常穿的黑顏色的外套，立領挺括，拉鎖一絲不苟地拉到頂。他肩膀平展，目不斜視，短短幾步路走得像帶了冬天最後的一陣風。

    凜寒又清冽。

    走到眼前，他跟幾個人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許娓娓挨在寧洲旁邊占了他原本的位置，他隨手拉開把椅子，在沈梔對麵坐下。

    離得近了，簡彤覺得更痛苦了，“我說錯了，沒變的隻有吱吱你，班長他又好看了！”

    沈梔這才認真朝他臉上看過去：一個寒假沒見，他發型沒變，但修得短了點，清晰地露出眉梢跟額頭，或許江州的水土更養人，他又白了些，越發襯得眉目幽黑，五官棱角分明。

    看著更加利落冷漠而不近人情。

    但是確實，更好看了。

    圖書館鈴再一次響起，休息時間裏又接連來了不少學生，剛還稀鬆坐了三分之一的座位，眼下就七七八八地快滿了。五樓一下子安靜下來，都是來複習準備下午測驗的，那頭又有負責老師這位老熟人在對他們虎視眈眈，幾個人不能再敞開了聊，隻好貓回座位上各玩各的。

    沈梔也複習完了，手機攥在手裏打了兩圈轉，找不到什麽可做的，她看向對麵。

    他外套已經脫了，校服袖子擼到胳膊肘，手上拿了本英文原版的《TheMoonandSixpence》，看翻過的頁數厚度，剛開始看不久。

    沈梔想想，從書包裏拎出隻袋子來，自桌子靠牆的那一邊下麵繞出去遞給他。她記得除夕那天的電話裏他說喜歡吃這個口味的，早上從家裏出來就把剩下的全帶上了，反正她減肥，這東西是吃不了了，又反正再不吃也要過期了。

    陸璟之察覺她動作，從書頁上挪開眼神向下，看一眼她遞來袋子裏顏色熟悉的包裝，又看看她，然後不聲不響地接了過去。

    沈梔本來以為這就完了，沒想到有去還有回，她眼看著他把袋子掛到桌架凸起的掛鉤上，然後回手從身後書包裏掏了個紙盒出來，又原路從桌子下麵遞給了她。

    沈梔有點懵，一時沒去拿。正在想他這是什麽意思，陸璟之突然抬起頭，一張臉正對著她，雖然麵部肌肉仍然好比癱瘓，但眼神是冷冷地明亮，沈梔讀懂了他的意思：你敢不接試試。

    沈梔接過來，但沒敢打開，他這個模樣，給人遞什麽都像遞個定時炸彈。她把盒子放進桌肚裏，手機找到他好友，拉開聊天框輸入幾個字發送過去。

    【這什麽？】

    對麵陸璟之一手看書一手摁手機，兩不耽誤。

    【自己看】

    沈梔還是沒打開，又問他。

    【送我的？】

    陸璟之頭也不抬，眼神像紮在書裏。

    【不然呢】

    沈梔毛骨悚然的，她和他一起過了個生日都誰也沒給誰什麽，怎麽好端端冷不丁地想起來送她禮物了？她回過去。

    【為什麽】

    他終於回了她一長句。

    【我從來不白收別人的東西】

    哦，所以是她送了他一箱子餅，他禮尚往來，還她這個盒子裏的東西？沈梔放下手機，從桌膛裏拿出來，知道來由，她就收的沒有心理壓力了，也不怕其他幾個人看到，直接拿上桌來拆。

    紙盒A4紙大小見方，不僅厚，掂掂還挺有分量，她拿鑰匙沿著膠帶劃開封口，打開一看，心裏頓時覺得還不如定時炸彈。

    陸璟之送了她一套理科知識結構思維腦圖。

    他們倆這點小動作瞞得過別的桌瞞不過自己桌，其他幾個人本來就悄摸地歪頭斜眼等著看是什麽了，這會那端正顯眼的一行印刷宋體字出現在桌麵上，有人沒繃住噗地一下笑噴出了聲。

    沈梔一眼打過去，低頭的低頭，玩手機的玩手機，笑聲好像是她幻聽了。

    她把紙盒扣上丟進書包裏，這次不發消息了，手直接伸到對麵去把他的書摁下，陸璟之抬頭，沈梔從他眼睛裏看出缺德來，她字字清晰，“謝謝你啊。”

    陸璟之把書抽出來，人往後倚上椅背，翻到下一頁，語氣輕快，“客氣了。”

    沈梔：“”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麽特殊日子，送她東西都紮堆，沈梔剛消化了這個新學期第一份糟心禮物，那頭簡彤又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從書裏翻出個信封給沈梔，“對了吱吱！這個給你！”

    沈梔更不敢接了，她懷疑他們這幫人今天是不是說好了一起整她，這個接了萬一再有下一份呢，何況沒準信封打開裏頭是遝“公式背誦小妙招”

    見她神情警惕，簡彤笑起來，哎呀一聲，“不是啦，我又不是班長，不會那麽壞心眼兒的好吧？”

    簡彤自己拆開把裏麵的東西拿出來遞給她，沈梔垂眼去看，是情人節那天簡彤幫她和汪也拍的幾張照片，洗成了小號明信片的樣式塑封好，質地偏硬，摸上去還有手感很好的壓紋。

    沈梔眼神倏地柔和下來，她自己還想著等開了學到學校附近的數碼店去洗，沒想到簡彤已經先做好給她了。

    “什麽東西？我也要看我也要看！”許娓娓眼尖得厲害，什麽東西都跑不了她掌眼，沈梔把照片給她，許娓娓拿去跟季一幾個圍圈品評去了，沈梔對簡彤道：“謝謝。”

    “不不不！”簡彤搖頭擺手的，想起那天的事還有點難以啟齒，“是我該謝謝你的吱吱，可是我也不知道能給你做點什麽，隻能先送你這個了，我跟你說哦，它加了特殊保護膜的，可以保存很久都不掉色的！”

    沈梔點頭，又聽她繼續道：“其實本來我洗了兩套的，想給你和汪學長一人一份來著，可是那一份不知道讓我放在哪裏了，剛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等我這兩天好好收拾一下東西，找到了再給你呀！”

    照片傳了一周又回到她手上，沈梔仔細放進錢包裏收好。陸璟之始終沒有抬頭，似乎毫無興趣、漠不關心。

    沈梔看不見他的眼睛，在匆匆一瞥之後，裏麵冷而亮的光，漸漸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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