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小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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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7
沈梔拿勺把瓜搗得稀碎。
陸璟之吃完飯叫中餐廳服務生上來收了碗盤,送走人關上門到廚房一看,說好的飯後解膩,全她自己一個人解了。
瓜倒是切了,一刀兩半,她拿勺挖著吃,一半已經挖空了,挖得瓜皮泛青,一點紅瓤也沒留下,另一半正吭哧吭哧地挖,也吃下去快一半了,好像打定主意,一口都不給他剩下。
沈梔知道陸璟之來了,他走道不是沒聲,何況高她大半個頭的影子就映在她麵前的櫥櫃上,她知道他在身後了,但就是裝沒看見,不說話也不回頭,埋頭吃瓜。
她本來過來是真的想把瓜切好等他來吃的,但一刀下去,忽然就想起自己下午站在門口要敲門不敢敲,想把西瓜藏起來最後還是被發現的窘相了,一瞬間,沒來由的,一肚子脾氣,也不知道是因為姨媽快來了芝麻大小的事都能上火還是為別的什麽。
但反正現在就是不想理他。
陸璟之在她背後站了會兒,原本想開口,看她這副拿後腦勺對著他,明知道他來了但始終沒打算回頭的樣子,突然也不想說話了。
他又等了一會,見沈梔還是不打算先理他,扭頭轉身,回臥室裏去了。
他不是不能先張這個嘴,但沈梔不樂意就不理人,說掉臉就掉臉這點他接受不了,有什麽不高興她可以說,憋著讓他猜他沒法猜,就算他知道可能是因為薑畫的電話,他也不會去問,他又不是她什麽人,她也沒承認喜歡他,他就主動去給她解釋,真當他一點原則也沒有了麽?
還沒到哪了她就這麽理直氣壯的甩臉,以後他還有活路走沒有,有些事在苗頭時掐死以後才不會瘋長到薅都薅不起來。再說,不是他小心眼,她怎麽對汪也就沒這麽大氣性?
他也沒想和誰比,但就是遷就可以,這種沒原則的退讓不行。
陸璟之深吸氣,從窗台上抽了本書翻。
沈梔吃完了半個西瓜,心裏那股不痛快也漸漸散了。
她氣來得快去的也快,冷靜下來一想,就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她和陸璟之耍什麽脾氣?因為他接了薑畫的電話?
可是憑什麽呢,她這氣來的連個能站得住腳的理由都沒有,隻是因為陸璟之又叫她感動了次,幫她懟顧成沂,她就把他劃進自己的領地裏,歸類成所有物,但繞回她那天和他攤牌時自己想過的那些,她做不到給他全心全意的回應,就壓根沒資格向他索要要求什麽。
而現在別說全心全意,她連自己是怎麽想的都說不清楚,八字兩撇都沒有,她就先霸道上了,換她自己是陸璟之,也不會搭理她的。
沈梔最大的優點大概就是能自省。
但自省歸自省,認錯是不可能的,她給自己數落了通,又在心裏給陸璟之道了聲歉,打開冰箱,把剛挖好的半個瓜拿了出來。她剛嚐第一口西瓜肉是溫的,就挖了半個放冰箱裏了,她這兩天不能吃涼的,但陸璟之能,冰鎮一下口感更好。
沈梔把瓜切成小塊去籽裝盤,插了果叉,收拾好瓜汁淋漓的料理台,垃圾桶有點小,裝不下兩瓣瓜皮,她提袋裝著扔到走廊裏垃圾桶,回來正想借著送瓜的機會給陸璟之示個好服個軟,打開的房門剛一碰上,還沒往廚房走,就見陸璟之從臥室裏快步走了出來。
見她人還在屋內,陸璟之明顯一愣。
他在裏麵聽見門響,還以為她走了,沒來得及去想外麵13級的風力伴隨狂降雨的情況下她怎麽走得了,放下書就趕緊走了出來。
還好不是跑出來的,因為沈梔麵朝內,碰門的聲音明顯是她進門時從裏麵關上發出來的。
沈梔站在門口看著他,腦子靈光的不太是時候,她把剛拎袋的手舉起來給他看,上麵還沾著西瓜的汁水,解釋,“我出去扔了個瓜皮,沒想走。”
“我知道。”陸璟之說,語氣極力放得自然,淡淡道:“我出來是想問你五子棋下麽?”
兩個人心知肚明地賭了場氣,但持續時間不到半個小時,又心照不宣地絕口不提,讓這事沒聲沒息地過去了。
說好下棋,但兩個人水平差距太大,沈梔一點不許陸璟之讓她,可不讓她基本是一分鍾清盤的玩法,對熱情的消耗極大,沈梔這回沒玩幾把就不想和他玩了,黑白棋都拿過來,自己蹲在棋盤邊往上擺花,讓他自己抱著盤吃瓜。
陸璟之邊吃邊和她說話,有的沒的聊過,他話鋒往正事上一轉,“你暑假有什麽安排?”
她的首要安排就是把他養好,沈梔說:“讓你養好傷,別的有時間去跳舞,時間再富裕點想接著跟家教老師上課。”
陸璟之想了下,她走歪的路是得趕緊掰正回來,她有這種想法是好事。他說:“你該去幹什麽就去,我已經沒什麽事了,背上痂快掉了吧應該,藥也不用上那麽勤,你其實一天來一趟就夠,不用兩回。”
一天一回他是覺得少,費盡心機示弱賣慘騙她來,好容易初見成效了,但在她的正事麵前,又都不值一提,他想見到她是沒錯,但代價是耽誤她做她原本該做的事,那就算了。
沈梔沒說話,棋盤上原本讓她擺出個來個笑臉,陸璟之話音落下,她就把笑臉上揚的嘴角給扒拉下來了。
人心善變。
她前兩天還覺得事真是多,要照顧陸璟之,寫作業的時間都要靠擠出來不夠用,現在他正經地跟她說不用她總來了,他不是在逞強,她聽得出來,他是真的讓她該幹什麽就去幹什麽,她又有點悵然若失,夢裏那個煙熏妝熊貓眼的她恍惚出現在眼前,噴她一臉煙圈,笑她:完了吧,該,叫你裝!
她其實挺想來的。
沈梔好半天才哦了聲,然後把棋盤上的黑白子一粒一粒揀回棋盒裏了,想到剛才那兩盤“油泡菜”,問他,“那你吃飯怎麽辦?你現在正在養身體,吃那麽油不太好。”
所以慪氣歸慪氣,氣慪完了,還是會替他想,陸璟之看了她半天,忽然覺得原則也就那麽回事,退不退都無所謂了。他問:“你說怎麽辦。”
“要不我做了給你送過來啊。”沈梔暗搓搓地算了下,中午一頓晚上一頓,晚上的可以和湯一起送,還是一天兩次的來,“反正不給你送我自己也得吃,也不耽誤什麽事。”
沈梔聲音越說越小,到後麵都快聽不見了,但她話都說到了這了,陸璟之不能再聽不懂弦外之意,他準確無誤地遞了台階上去,台階還帶夾芯的,夾帶著他的私心,一本正經道:“你自己吃也是吃,不如帶過來一起。”
沈梔棋子都放回去了,又重新一黑一白拿出來接著擺別的圖案,蚊子哼了聲,“行。”
“帶過來也麻煩,你不如在這做方便。”陸璟之“變本加厲”,又想了想,但這回裏私心夾了層正經事,“連湯也一起,省得來回往返,其他時候你該上課跳舞就去,不浪費時間。”
他說也有道理,沈梔把棋子一粒一粒地扣在掌心裏,鉻得手心起印子,又哼了聲,“也行。”
兩個人有來有回,商量起這個養傷假期往後剩下的一大半怎麽辦,陸璟之說,沈梔沒意見,點頭代表同意,沒點頭代表默認。
商量到最後,達成一致。
沈梔每天上午帶著食材過來,午飯之後她去跳舞,晚飯之前回來,晚飯之後上家教課,時間地點待定要再聯係方老師商榷。
這場願打願挨你牽我走根本算不上商量的“商量”徹底結束時,已經晚上十點半過了。
飯吃的晚,話又說了一晚上,眨眼幾個小時就過去了,窗外的狂風暴雨依然沒停,在十六層居高臨下看過去,明滅閃爍的路燈下依稀可見被台風摧殘不堪重負倒地的樹影。
沈梔站在窗邊看了看,照現在外麵的風力,她出了酒店十米都走不到。
陸璟之假如知道她怎麽想的,大概要回她一句,十米?想多了,她這個身板,能走出去一米沒被刮跑都是風的溫柔。
沈梔回到沙發上又盤算了下硬撐著出去跑回家的可能性,但沒等她盤算完,陸璟之就單手提著枕頭被子從臥室出來了,“今天晚上停不了,你進去吧,我睡沙發。”
和他深更半夜長談過,黑燈瞎火挨過打,心平氣和還是驚心動魄都有過了,隔堵牆一裏一外過一宿,倒是不存在什麽共處一室的尷尬。但沈梔想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我在外麵吧,你睡這伸不開腿,後背也不方便。”
陸璟之還想說什麽,沈梔直接從他手裏接過了東西,補充說:“我要洗漱,你在外麵,我出來進去也不太方便。”
陸璟之明知道她存心這麽說想讓他進去,但沒理由反駁,剛“商量”了半天,他已經很居心叵測了,眼下再多說一句都是圖謀不軌,他沒再堅持,說好,轉身回去了。
沈梔把他誆進去,也沒怎麽“洗漱”,簡單撩了把臉,就出來關了燈合衣躺下,外麵風雨聲在黑暗裏愈發漸大,沈梔聽久了,覺得像舒緩規律彈動的樂聲,大腦放鬆下來,慢慢睡著了。
陸璟之在臥室裏看著手機上的郵件入神。
那會兒靜不下心來去想的事情現在得以繼續,顧成沂手裏除了有發給他的這些剪切後的部分音頻,一定還有原錄音文件。
那些原錄音文件應該對她很重要。
他想到了沈梔下午把這些講給他聽時的神情,她願意把事情說給他聽,她肯試著在去放下,可放下和釋然對她來說是兩碼事,她還是耿耿於懷、心有不甘。
指尖在發件人上打了個轉,陸璟之保持一個姿勢不動靜坐很久,想了又想,終於確保計劃萬無一失,他點下去,回了郵件。
牆上的掛鍾噠地一聲響,整點報時,已經午夜了。
顧成沂也還沒睡,很快回了他消息,他看了眼,沒點開,直接退了郵箱,從床頭拿了杯子,輕手輕腳出門倒水。
經過客廳時,他朝沙發上看了眼,沈梔已經睡熟了,呼吸悠長,她側躺著,身體弓得像隻煮熟的蝦,一隻胳膊墊在臉側枕著,一隻探到了沙發外。
陸璟之接了水回來,在她麵前坐下。
會客廳裏明亮的光都滅了,隻有牆角昏暗的地燈,一縷幽黃,淡淡的照著亮,籠在她臉上一層溫柔細膩的光,她額角白天磕著的包已經很明顯的鼓起來了,在額角好像要冒出個犄角。
他突然又想起曾經在夢裏見過的那個怯懦畏縮的她,不知道她那時都經曆過什麽,大概過得不太好,可惜他隻能看得到,過不去那時候去幫她。
陸璟之摸了摸她的犄角。
可能還是有點疼,她皺眉哼唧了聲,扭了下頭,把腦袋往枕頭裏又藏了藏,鼻子被她自己堵上了,喘氣得靠嘴,她張著嘴,沒一分鍾,又睡熟了。
陸璟之起了壞心,拿出手機對她拍了張照,看著看著,不自覺笑了。
笑夠了,他收起手機,輕輕把她伸出來的手放回被子裏,拿著水杯起來,往回臥室回去。進門前,他又回頭往沙發上看了眼,她光潔的額頭上,犄角頂出的一塊在黑暗裏鋥光瓦亮,尤其顯眼,他又彎了下嘴角。
晚安啊,小龍人,明天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