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半圓月懸掛在天空上，入夜就涼了，再也看不到夏夜人們在外納涼的情景。羅丹一踏進羅家村，生出一種久違的熟悉感。大部分村民家中點著煤油燈或電燈泡，也有一些老舊的屋子不見一點光亮。她走到自己家屋後，幾扇窗戶都是烏漆抹黑的，家裏人怕是睡了。

    羅丹走到正屋前，見屋簷下立著一人，他嘴巴前麵有星星點點的火光，縷縷青煙飄起。

    這不是親爹羅忠還能是誰？

    羅丹喊：“爸！”

    羅忠遲疑地問：“丹丹，你回來了？”

    那不是很明顯嗎？羅丹笑著回答：“是啊，爸。”

    堂屋裏躥出兩個身影。

    羅誌成：“姐，你咋這麽晚才回來？拎著一大袋吃的？”

    李秀蘭：“丹丹，天都黑了，以後可別這麽晚回來，你一個女孩子家走夜路危險。”

    羅丹回家之時天還大亮著，隻是走了好幾裏路，走著走著天就黑了。得虧一路沒遇到任何危險，不然誰要是搶她那辛苦掙得的兩百一十塊錢，那可虧大發了！“媽，誌成，你們咋還沒睡呢？”

    羅誌成回答：“睡不著，想你呢，姐。”

    “誌成，你會想我？你是想我給你買吃的吧？”羅丹從大紙袋裏拿出一包東西，“喏，這包米餅，你和蘭蘭分著吃，記得給爺爺也吃一點。”

    李秀蘭問：“丹丹，你發工資了？”

    “對啊，媽，人家給我發了兩百一十塊錢。”

    “哇塞！姐，你掙大錢了啊！”

    李秀蘭趕忙捂住羅誌成的嘴，“你姐沒掙大錢，你瞎嚷嚷什麽？”

    “進屋說。”

    羅忠點起煤油燈，把大門關上，四人圍著八仙桌坐下，桌麵上是羅丹放下的兩百塊錢。

    羅丹說：“媽，另外十塊錢我買東西用掉了。”

    李秀蘭摸了一下兩張錢，都是真錢，笑著說：“沒事，你自己掙的錢，你花掉也正常，沒必要跟我說。”

    “爸，媽，姐，這一百塊錢就是牛氣，上麵有四個國家領導人呢！”

    沒人搭理羅誌成的話。

    李秀蘭撫摸著羅丹消瘦的臉頰，“丹丹，這錢不好掙啊，你又瘦了一圈。”

    “媽，照顧人難免累一點，但我頓頓吃魚吃肉，夥食可好了，還有電視看，日子過得可瀟灑了。”

    羅誌成一邊用手指摩挲百元大鈔，一邊羨慕地說：“姐，你又能掙錢，還能吃好吃的，看電視，你也太瀟灑了！”

    伺候一個病人，日子怎麽瀟灑得起來？

    李秀蘭伸手往羅誌成頭上敲了一記爆栗，“你這不懂事的小子，你姐掙得是血汗錢。”

    羅忠手叩擊桌麵，“丹丹，那雇主怎麽樣？家裏啥情況，對你好不好，你跟我說說。”

    羅丹把馬翠華的情況詳細說了，又把日常相處的點點滴滴也一字不漏地說了，還把孟小嫻給她一袋子舊衣給說了。

    李秀蘭拿起紙袋，將一件件舊衣抖開看，衣服料子都不錯，幾乎沒有起球、脫線、掉色的情況。“丹丹，這些衣服都挺新的，她沒穿過幾次吧？”

    “小嫻姐嫌款式老舊，不願意穿，非要給我穿。媽，要不還回去？”

    “還回去可就是拂了人家的麵子，人家會以為你看不上這些舊衣。你看這些衣服大多修身，V領、圓領、泡泡袖、喇叭褲、踩腳褲，都是以前的好貨啊。你瘦，穿起這些衣服肯定合適，你先挑幾身喜歡的拿去穿，剩下的我給洗了，等你下次回家再穿。”

    羅丹不太想選這些衣服，為什麽呢？因為這些衣服都不是中規中矩的那種，有的領口開得太大，有的露腰，有的露背，還有吊帶裙，她根本就不好意思穿出去。她寧願當個村姑，也不要穿這些過於裸露肌膚的衣服。

    羅丹遲遲不肯選。

    “丹丹，你是不是挑花眼了？那我幫你選。”

    選就選吧，反正穿不穿還是羅丹自己的事情。

    羅誌成把兩張百元大鈔摸了個遍，“姐，羅娟下午來找你了。”

    羅娟找羅丹什麽事？“誌成，今天是11月3日星期二，羅娟還在上學，應該要上課啊！她咋來找我的？”

    羅誌成繼續搓弄百元大鈔，“我不知道，反正她說要找你。”

    羅丹細想，羅娟國慶節和張鵬飛一起住迎賓招待所被父母發現，毒打一頓後送到學校去了。這才過了一個月，又不是節假日，羅娟來找怕是有什麽重要事情。“那我現在去找她。”

    李秀蘭不同意，“丹丹，天都黑了，去村長家幹啥？有話明天再跟羅娟說也不遲。你趕緊洗臉睡覺，明天才有精神早起。”

    羅丹說：“媽，我就找羅娟說幾句話，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丹丹，我帶你去。”羅忠說完，拿出一個長長的銀色鋁製手電筒，按了開關不亮，取出舊電池換上新電池，手電筒才照出光來。

    父女兩走出家門。

    “丹丹，羅娟不是什麽好女孩，她要見你幹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可別答應。”

    “爸，我心裏有數，觸碰底線的事情肯定不能幹。”

    “你的兩百塊錢工資，我讓你媽得一百，剩下的一百你自己留著。”

    “不了，爸，那兩百塊都讓媽留著，我手裏有幾塊錢就夠了。反正這個月過完，小嫻姐還要給我發工資的。”

    “這口氣聽起來就跟國企工人一樣，能自己掙錢就是不一樣啊，丹丹。”

    自己掙錢，腰杆子都要硬一點，當然不一樣。

    羅娟家並不遠，父女兩很快就走到了。

    平房的一樓亮著燈，大門緊閉，羅丹前去敲門。

    “誰啊。”

    “村長，是我，羅丹，我來找羅娟的。”

    大門的門閂搖晃了好幾下，大門才從裏打開，穿著一件粉色印碎花的長款睡衣，在腰上綁了蝴蝶結，兩條大白腿腿從膝蓋到腳踝都是光著的。

    “羅娟，你不冷嗎？”

    “在家吹不到風，一點也不冷。不過咱們出去聊會兒，我得穿條長褲。”

    兩分鍾後，羅娟手下身多加了一條黑色踩腳褲，腳上穿著手工縫製的紅色布拖鞋，跟羅丹出門。

    “娟，拿個手電筒，你倆別走遠了，就在村裏轉轉。”

    羅娟接了黃麗珍拿來的手電筒，手電筒射出的一束光照亮了兩人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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