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五點鍾，天還未亮，到處黑漆漆的，隻看得清各種東西的輪廓。屋外很是寂靜，唯有雞鳴聲和鳥叫聲特別響亮。

    羅丹一個人燒火煮粥。

    灶膛裏火勢旺盛，她往灶裏丟了八個紅薯，大火在鍋底飛舞，火既能把生米煮成熟飯，還能把紅薯烤熟，真是一舉兩得。

    燒火不是什麽技術活，她用火鉗把柴夾進灶裏，便開始發呆。

    親媽李秀蘭還在生氣。

    雖說羅丹沒做錯什麽，可她沒考上大學，對李秀蘭心存愧疚。

    昨夜她輾轉難眠才想起給馬翠華當護工的12月份工資沒發，1月份也幹了幾天，按照每天15塊錢算，起碼有五百塊錢。馬上過年了，這邊的習俗是年前清賬，不管是孟小嫻還是柳輝付她工資，應該會一並結清。

    如果她能想到三千塊錢當作孝敬父母的錢，她隻拿這筆小錢當啟動資金，去做小生意，不就啥事也沒有？

    從京北市回來，真是遲鈍了很多！難道是天氣冷導致腦子不靈活了？

    羅丹不願多想，用火鉗夾出烤熟的紅薯，趁熱吃了一個，再把三個燒得外皮焦黑的烤紅薯放在竹籃中，再拿不鏽鋼飯盒盛粥。

    李秀蘭打著哈欠，打開碗櫃，拿出四個罐頭瓶子，分別裝有辣椒醬、腐乳、花生米和洋芋頭。這四樣東西，是佐粥佳品。

    “把這些拿給她們吃。”

    連丹丹兩個字的稱呼都省略了。羅丹把四瓶醬菜直立放進竹籃中，“媽，我煮好了粥，現在準備去縣城雇主家。”

    “嗯，去吧。”

    粥、烤紅薯和四樣醬菜，單拎出來都不重，可全放在一個籃子裏，一下子變得很沉重。羅丹把竹籃挎在右手肘上，再用左手提著來助力，準備出門。

    睡醒一根煙的羅忠，說：“丹丹，我送你去。”

    “爸，你在家歇著，我一個人去能行的。”

    “不是光送你去，還要順路買對聯和爆竹、飲料那些東西。”

    羅忠掐滅煙頭，拿起一根扁擔，挑著一個空籮筐，往裏塞了兩個蛇皮袋和繩子，另一頭挑的是裝得滿滿當當的竹籃。

    穿著單衣的羅誌成探出腦袋，“爸，多買些刮炮和摔炮，還有那種放在手裏點燃的煙花。”

    “多大的人了，還玩刮炮！整封的爆竹拆了線，一個個點燃不也挺好玩的？”

    親爸不給買，羅誌成看向羅丹，“姐，那你給我買刮炮和摔炮，成不？”

    “看情況。”

    羅誌成很失望，跳了兩腳又回房了。

    七點過十分，羅忠和羅丹父女兩出發去縣城。因時候不早了，天已大亮，到處是白茫茫的霧，走大馬路來往車輛多不太安全，父女兩一致決定走小路。小路上淨是被露水打濕的黃泥，像羅丹穿著不防滑的棉鞋，每時每刻都要注意摔跤。

    兩人走了一裏路，也沒說一句話。

    最後，還是羅丹開口說：“爸，媽似乎還在生我的氣，回家之後您幫我哄哄她。”

    “哄啥哄？她做事沒道理，還愛生悶氣，我才懶得管她。”羅忠挑著擔子有點搖擺，時不時會刮到路邊的樹。

    羅丹盡力把樹枝扒開，“爸，媽怕我花那麽多錢做生意打水漂，也不全是壞話。我想了想，一下子拿那麽多錢做生意確實不穩妥。”

    “丹丹，你搞錯了我的意思。我不是嫌你媽不該拿你的錢，而是我看不慣你賺的錢屬於她。”

    “爸，媽說了替我保管，又不是拿去亂花，您誤會她了。”

    “丹丹，雖說天底下父母都是為了兒女好，可她一下子有那麽多錢，很可能會亂用。”

    “不會的，爸。”

    “怎麽不會？我一個月才掙多少錢，她就敢花二十塊錢買一條踩腳褲！”

    踩腳褲也叫健美褲，是最近兩年流行起來的，女人們幾乎是人手一條。僅靠羅忠掙錢養家，買二十塊錢的健美褲的確是有點奢侈的行為。但現在羅丹能掙錢幫家裏，一條健美褲算什麽？“爸，以後您和媽別為錢吵架，我會多掙錢的。”

    羅忠沉默了。

    兩人一直走到馬翠華家樓下，羅丹接了竹籃，一邊等人開防盜門，一邊目送羅忠遠去。

    羅忠又高又瘦，因年紀大了，背有點駝，被扁擔一壓，更顯得脊背被壓彎了。他身穿青色藍褂子，黑色褲子上沾了很多泥土，腳上的黑色勞保鞋挺笨重的，看著比較暖和。那一雙勞保鞋，是羅勇穿舊了才拿給羅忠穿的。一想到親爸連一身像樣的冬裝和鞋子都沒有，羅丹心中苦澀不已。

    吹了十多分鍾的冷風，有人買菜回來，羅丹跟著一起上樓了。

    馬翠華已起床，拄著拐杖在客廳裏走來走去。

    “大娘，我來晚了，真不好意思。您還沒吃早飯吧？”

    “吃了兩塊你送的糕點，肚子也不太餓。”

    羅丹把竹籃放在椅子上，把粥倒進碗裏，再拿四個小碗裝醬菜。四小塊紅色腐乳，香氣襲人；剁碎的紅辣椒，加了豆豉和蒜末，辛辣中又帶著蒜香味；每一顆花生米炸得鮮紅透亮，沾著一點點鹽花；切片曬幹的洋芋頭片，拌了辣椒，皮幹內脆。羅丹剝掉烤紅薯的黑皮，遞給馬翠華吃，引得睡懶覺的孟小嫻和柳輝穿著厚睡衣就跑出來了。

    “辣椒醬好有味！”

    “腐乳也很好吃！”

    “有這麽好吃的花生米，簡直要配一瓶燒酒才行！”

    孟小嫻和柳輝高度稱讚羅丹拿來的醬菜，惹得她很是不好意思，“小嫻姐，柳姐夫，這些醬菜都是我媽做的，哪有你們說的那麽好吃？”

    “純天然無汙染用料足的醬菜，非常好吃！”孟小嫻光吃一點辣椒醬就能吃下一碗粥。

    吃了半碗花生米的柳輝，用筷子擋住還想夾辣椒醬的孟小嫻，“小嫻，你最近也太愛吃辣了！天幹物燥，小心上火。”

    孟小嫻執意要吃辣椒醬，和柳輝拿著筷子在碗邊打架。末了，還是孟小嫻吃到了辣椒醬，“咱們省的人號稱無辣不歡，像你吃辣就爆痘簡直是給全省人民拖後腿了！”

    “小嫻，大部分人無辣不歡，又不是個個都吃辣，口味問題，不要勉強。”

    柳輝和孟小嫻的一小場鬥嘴，以丈母娘的勸解而告終。

    吃了一頓美味早飯後，孟小嫻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說：“柳輝，等會去銀行取錢。”

    “取錢幹啥？”

    “買年貨，買衣服，還要給羅丹發工資啊！咱們元旦回來才給她發了十一月份的工資，十二月份的工資拖著還沒給呢。”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