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剛過，天氣愈發寒冷。羅丹拎著裝得滿滿當當的竹籃，沿著鄉間小路進城。早間，村裏甚是寂靜，隻有鳥叫和雞鳴。栽種著油菜的田一片青綠，其餘的田裏殘留著晚稻的稻樁子，隻有一塊塊小菜地長著各種綠葉蔬菜，如青菜、白蘿卜、芹菜、洋蔥、小蔥、大蒜等，顯得有點生機。

    經過城鄉結合部，人才多起來，分外熱鬧。買東西的人們穿棉衣、戴耳罩、戴手套、圍圍巾，包得嚴嚴實實的，拿錢時脫下手套，接了東西又迅速穿戴整齊趕緊離開。可那些守攤子的攤販們，穿得不少，可被寒風吹久了，發絲散亂，兩頰發紅，那一雙雙手要麽長了凍瘡，要麽幹裂出血口子，隻能抖腳取暖。

    雖說羅丹早起煮粥又趕著進城頗為辛苦，可看這些攤販們立於寒風中賣東西討生活，實在是不容易。真是應了那句話，世人皆苦。

    “羅丹。”

    好熟悉的聲音。

    “耀哥，你這麽早？”

    “七點多，不早了。”

    翟正耀穿著一身大牌黑色運動服，衣袖和褲子中縫各有三道紅色條紋，款式挺簡單的，料子偏軟，較為修身，把身高腿長臀翹三大優點展露無遺。他脖子上掛著一條白毛巾，額頭前的發絲被汗打濕了，像洗過了頭發一樣。五官不像其他早起的人們有點浮腫無神，像早起覓食的禿鷹，敏銳而矯健，應該是很早就起來運動多時了。他雙手的袖子拉到了半臂處，與其他裹成粽子一樣的人們比，未免穿得太清涼了。

    “耀哥，你不冷麽？”

    “熱。”跑完五千米，真的是非常熱，如果不是人太多了，翟正耀想穿個白背心。

    同處一片藍天下的同一個省市縣，兩人相距不過兩米，體感溫度怎麽會一個像冬天，一個像夏天？差別也太大了！羅丹想，就算冬天早上跑步，停下後體溫很快就降下來，看他臉色沒有過分發紅，似乎已經走走停停歇了一段時間，怎麽還會嫌熱？難不成翟正耀是從火星來的，天生體溫高？

    羅丹不再糾結於冷還是熱，“耀哥，我家昨天做了爆米糖，送你一袋嚐嚐。”

    翟正耀家已買了爆米糖、酥糖，但羅丹要給，他豈能拒絕？答了一聲好，他便接過裝滿了切塊爆米糖的紅色塑料袋，並立即解開，拿出一塊薄的爆米糖放進嘴裏，咀嚼了幾下，香脆好吃。吃完那塊，他豎起了大拇指，“真好吃。”

    “那就好。”她就怕不合翟正耀口味，送不出手呢！

    不過，翟正耀右嘴角沾了一粒黑芝麻，在他偏黑的臉上不太顯眼，但她看見了，該不該提醒他呢？如果直接開口提醒，會不會讓他尷尬？可不提醒他的話，他回去上班或回家，被其他人看見了不太好，減印象分。

    羅丹猶豫不決。

    翟正耀和羅丹接觸了好久，很少見她會長時間打量他，一般對視不過三秒就會撇開頭去，說不清楚是害羞還是什麽其他的原因。而這次，她看他不止三秒，可眼睛不是凝視他的雙眼，而是盯著他的臉上看。“羅丹，我臉上有髒東西？”

    意會能力太強了！省得羅丹開口提很難為情。“耀哥，你右嘴角有一粒黑芝麻。”

    “哦。”翟正耀伸手擦去，捏在食指上一看，一粒小小的黑芝麻。

    “耀哥，我趕著去雇主家幹活，下次再聊。”

    “羅丹，我正好要去第二小學附近買煎餅，一起走吧。”

    第二小學附近有好吃的煎餅？羅丹咋不知道？

    翟正耀說：“羅丹，竹籃裏那麽多東西，我來提。”

    “耀哥，一點也不重，我提沒事。”

    “羅丹！”

    翟正耀的語氣忽然嚴厲起來。

    羅丹有點犯怵，小聲地問：“耀哥，咋了？”

    見羅丹有點驚恐，翟正耀腦海裏浮現出前兩天劉德全說：“耀哥，你這人啥都好，有錢長得帥吃喝嫖賭樣樣不沾。可人無完人，你有個特別不好的缺點。明明退伍了，還是用部隊裏命令的語氣跟人說話，我是早就習慣你了，可你喜歡誰的話，不得把人嚇跑？不指望你說什麽甜言蜜語，起碼語氣好點？”

    當時，翟正耀不以為意，認為自己就是這個樣子，改也改不掉，他喜歡的人要是不能接受，那就掰了。然而看到羅丹謹言慎行的樣子，他心有點鈍疼。試著改一次？

    “提重物走路，有利於鍛煉肱二頭肌，你不會阻攔我鍛煉吧？”

    羅丹簡直沒法說不。

    翟正耀左手拎著羅丹送給他的爆米糖，右手提著竹籃，邁著大步走得又快又穩。

    羅丹非常吃力才勉強跟上。

    她總覺得今天的翟正耀有點奇怪。以前他要做什麽，都是命令的語氣，就算她不同意，也得執行命令。可今早，她不大想要他提竹籃，他卻以提竹籃可以鍛煉肱二頭肌的理由使得她沒法不答應。雖說命令和婉轉提要求兩者目的皆是一樣，可命令的語氣會讓人不爽，而婉轉要求，讓人心花怒放呀！

    “羅丹，你送我的那本書，裏麵有三個知識點是錯誤的。”

    遠在千裏之外買來的書，書裏的內容竟有錯誤的？羅丹後悔送書了。

    羅丹：“那就……”還給我？

    “那點小錯誤一眼就被我認出來了，我已經寫信給出版社，希望他們以後再版的時候更正錯誤的地方。”

    法子真不錯。“耀哥，你真聰明。”

    “羅丹，既然你送了書給我，我也要送一套書給你。你說說看你想要啥書，我會買來作為新年禮物送給你。”

    買書就買書，何必強調一套書？貴的一套書幾百上千塊都有可能！那樣的話，送一套書就變成了送奢侈品！“耀哥，不用了。我掙了錢，想要看什麽書都能買得起。”

    翟正耀問：“你買的，和我送的，能一樣？”

    除了付錢的人不一樣，還能有啥差別？“耀哥，你真不用給我買書，我都不讀書了。”

    “活到老學到老，誰規定不讀書就不能買書看？”

    這話說得太好了！曾有幾次羅丹看書被村裏人說不讀書還假惺惺看書裝樣子，弄得她生氣了好久，怎麽就沒想到這麽回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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